深埋心底的往事再度被提起,尹恒眼中含泪。为什么,他怎知为何,帝王之心岂是他敢随意揣度的。他只记得册封那晚,他自己也喝得烂醉……不对,他刚说皇帝醉酒,孩子早产,难道?
尹恒猛地抬头,他颤着声问,“你的意思是,皇上喝醉了所以什么都没做,他之所以没有狠下心杀了那个孩子,是因为他其实是我的……”
萧烛年并不与他对视,“我也不能确定,真相只有容妃和皇上两个人最清楚,可如今母妃已然故去,皇上断不会挑明真相。各中细节,是庄妃娘娘讲与我听的,她与我母妃一起入宫,关系应该很好,只是那时候我并不能全然听懂她话中深意。幼时,她也算关照过我,偶尔也会偷偷去看我母妃,我不知道她还跟她说过什么,可惜她早已自请离宫,深居简出,想必再多的她应该也不敢说了。选择在静安寺祈福,也算是远离是非,更好的保全自己和一双儿女吧。”
有些事情其实不必追根究底,迷雾重重,已表彰明较著。)
“既如此。”听懂前因后果,尹郁欢很快从震惊中回神,她摸了摸下巴,“那正好,萧烛年你才该搬到尹府去住几天啊,二位可以此增进增进感情,你们就放心把王府交给我,我肯定能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会比那赵德馨差的。”
“省省吧你,算盘珠子都快绷到我脸上了。”把她一个人留在王府,萧烛年简直不敢想象她给无法无天到何种地步。
“她的提意也不无道理。”尹恒像是收到了什么启发,“烛年啊,帮我在王府收拾一间客房吧,明天我就搬来住,轮班守着她,这样郁儿的身体也能恢复得快一点了。”
“别啊,放过我吧。”尹郁欢抱头,满脸生无可恋。苍了天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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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浮生门帮合轩楼……”
翌日,天刚蒙蒙亮,尹郁欢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了浮生门几个字,她翻了个身以为是幻听,没过一会儿,她猛然坐起身。不对,这分明是周晚襄的声音!
她怎么跑到王府来了,又是在和谁说话,清水吗?她疑惑下床,支开窗户,“你们在干什么?”
萧烛年一脸理所当然,“她来跟我汇报浮生门的近况,有什么问题吗。”
尹郁欢不明白他怎么能理直气壮说出这种话,她满脸不可思议道,“你说有什么问题,那明明是我的地盘,什么时候轮到你越俎代庖了。”她又瞪向周晚襄,“还有你,我才几天没回去你就投敌叛逃了。你还有没有把我这个门主放在眼里。”
周晚襄亦是毫不心虚,且理由充分。“你身体欠佳,我肯定不能三天两头打扰你休息,正好浮生门与合轩楼有合作,你俩现在这种关系,我找他决议应该算合法代理吧。”
“你,你们!”尹郁欢毛都要气竖起来了,“我堂堂郁家后人,你们一个两个把我拘在王府也就算了,现在连家都给人偷了,我居然还要忍气吞声,真是活不起了,这世道变了!”
其实周晚襄只是顺路来探望尹郁欢,看她未醒,这才与萧烛年谈了两句门中事宜,皆与合轩楼黑市有关。怕人真的动了气,萧烛年适时安抚道,“别生气了。大家还不都是担心你,而且她除了合轩楼的事,其余的可是一句没说,你的属下们还是很忠心的。”
尹郁欢完全没有被安慰到,“你们两个,哼,总之明天之前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呢,因为一会儿她准备去干一件大事,等她偷跑回来后估计又要被这帮人连番征讨,所以明天不被原谅的很快就会变成她自己。哦,如果进展顺利,今晚她就会被批判得体无完肤。只能说世风日下,谁还没个忍气吞声的时候了,能屈能伸罢了。
所以等两人前脚刚离开院子,尹郁欢转头就唤来清水,“我出去一趟,府里你帮我看着,要是被人发现我不在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总之我很快回来。”
“可是,小姐……”清水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记住我说的话,走了。”
不等清水再劝,尹郁欢早就蹿没影了。卑微清水只能谨遵使命,期盼门主能惹一个小一点的祸,然后最好不要再负伤回来。
通察院附属监牢内。铁门伴随着锁链的叮当声被从外推开。
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衣踏进了这片阴暗逼仄的地带。
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缓缓抬起头来,“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不能是我。如今还没有什么地方是我去不得的。”尹郁欢的声音淡淡的,“况且你落魄的样子如果不能让你的仇家亲眼看到,岂不是很可惜。”
“你到底是谁?”皇后是不会相信尹郁欢冒险闯宫只是为了给自己正名,她会摸出那枚戒指,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哦?在牢里反思了这么久,还没猜出我的身份。”尹郁欢上前几步,贴近她的耳朵,“谜题不就在谜面上。皇后娘娘不至于如此愚笨吧。”
“尹郁欢,郁欢。”赵洁似是醍醐灌顶,“你好大的胆子,竟连姓氏都未抹去,就跑到这皇城里招摇过市。”
“那又怎么样,你不照样没认出我。”尹郁欢招手,几个侍卫明目张胆抬着一堆刑具走了进来。
“你还想干什么?”赵洁本来好好瘫在地上,尹郁欢叫来的人却又把她拎起来绑在了刑架上,“仇也报了,笑话也看了,你该如愿了吧。”
一阵低笑传来。尹郁欢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玩笑,“如愿?你告诉我我全家上下二百零八口人命谁能如愿,我没办法替他们告诉你答案,但我可以替她们好好惩罚你。”
“本宫已经因为你声名狼藉被万人唾骂,你还有何不满,本宫已然万劫不复,你还要怎样。”她的语气并非一落千丈的愤恨,更多的是自食恶果的淡然。从仰望苍穹的高峰跌到暗无天日的谷底,曾经万人敬仰的皇后到如今身败名裂的囚犯,她本已准备好接受死亡的宣判,不想死前仍是一场未知的磨难。
从前,她也是如此花一般的年纪,从前,她也幻想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可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然变成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人,是从她曾经的爱人被家族秘密杀害之日起,还是从她被迫进宫成为皇后之后……
这段时间积压的痛苦顷刻涌出,最后竟是凝成一滴泪自眼尾留下。
因她而死的人太多了,从前是受她牵连,后来却变成了她蓄意谋害,她终究活成了自己都厌恶的模样。
“别哭啊,等下有你哭的时候。”尹郁欢抓住她的一只手,挑了一把钳子,放在她指甲上比了比。“你知道把指甲从手指上拔下来有多痛吗,反正我不知道,不过一会可以在你身上试试看。”
“谁准许你这么做的,谁准许你对本宫用刑的!”赵洁极力保持曾经那份母仪天下的从容,但是颤抖的质问声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惶恐。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然后我会用刀刺穿你的皮肉,露出骨头。等把所有的指甲都拔下来,将它们叠在一起,我再将其扎入你的伤口,钝圆划破皮肉,尖锋喇过白骨,那一定是非常美妙的声音,真让人期待。”尹郁欢的眼神仿若化为实质,穿透人心,森冷刺骨,那是阴鸷到像想要将人掏心挖肝的目光。
“啊——啊-”凄厉的惨叫在牢狱中回荡,第一片指甲已然崩翻在地。
“没必要吧,三哥,这些正经事有你和二哥会做就够了,我也没什么远大志向,学会了也没施展的空间啊。”萧瑞林一路抱怨一路还是跟着萧烛年来了通察院。
“想有总会有的,身为皇子,不要总想着吃喝玩乐,通察院这些地方有机会就该多接触,本王可听说你最近总上仙人馆去骚扰人家苗仙姑,注意身份,人家也很忙,不要总是打扰别人的公务。”白日里尹郁欢在牢房里闯了祸,不光不知道反思,还给自己编了个离谱的理由,要萧烛年带着这个借口替她去善后。如今她是娇弱得打不得骂不得,萧烛年无法只能认命地依言照做。
自己郁闷了总要找个发泄口,于是炮口直接对准萧瑞林。平日里不求上进的小十,被强行拉来学习上进,一个快乐散漫的小皇子就这样默默碎掉了。
“好吧,三哥让我学我就学,但是,”萧瑞林努力为自己辩白,“什么叫骚扰,多难听,这不是璟怡要远嫁了,我心里总归不太舒服,就想着小仙姑能不能也给我炼点丹药,能让人忘记烦恼的。我是投其所好寻了好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去找她玩,她才勉强愿意搭理我一下,可惜她那些小药丸就是一口都不肯分给我。”萧瑞林想想还有点委屈和遗憾。
“都多大了,怎么还一副小孩子心性,什么东西你就要吃。”萧烛年并不过分干涉两人接触,他们皆清楚各自的身份使命。过犹不及,适当提点两句也就够了。
之后他就把人带进了议事堂,“一会跟着邢督多听多看,通察院里能学到的东西可不少,皇城的事儿多知道些总归对你没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