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们又张开嘴巴,大声喊道:“我等只知项王,不知怀王。”“只知项王,不知怀王。”“项王,项王。”项羽腼腆一笑,从主将的座位上走下来,口中埋怨道:“哎,尔等慎言,莫要陷我于不义。”
田安田荣一左一右抓住项羽,问道:“子羽说欲与诸将平分天下,此言是否当真?”“子羽说了不算,怀王他......”项羽摆摆手,笑得牵强。
“去他的狗屁怀王,子羽你说句话,是不是要与诸将平分天下?”田荣问道。
此时帐内的诸将也齐齐看向项羽,只待他一声令下。
“子羽愿与诸将平分天下。”项羽说道。
“项王万岁!”田荣抓住项羽的手,举过头顶,田安也喊“项王万岁。”诸将们齐刷刷跪地,大喊:“项王万岁。”
项羽放出豪言:武安侯为王,可。然诸将皆为股肱之士,亦皆可封王。
英布率先跳了出来:“去他的狗屁怀王,我英布,楚人也。只认得项王,不认得怀王。”
司马卬阴惨惨地说道:“说起来我们赵国离咸阳更近,臣原本欲渡黄河先入关中,为项王分忧。谁知武安侯用大铁链和铁栅锁住黄河津渡,我们的战船太大,开不过去。真是好卑劣,好无耻,好下流。”
项羽翻了个白眼,心想:又是一个背后搞小动作的无耻小人,嘴上却赞扬道:“司马将军西征有功,当封。”
“那我们呢?”十多个将领在帐篷里七嘴八舌地叫道,跟着熊心混,做到将军也就到了头。跟着项羽混,他们可以裂土为王,有自己的封地,还能传给子孙后世。这还用得着犹豫吗?
彭城为楚都,而咸阳在彭城以西,项羽自号“西楚霸王”,分封天下诸侯。
西楚的旗帜在鸿门升起,这个地方,原本是项羽迈向称帝之路的第一步。他算无遗策,占尽了地利人和。数年后,刘邦把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迁到这里,将此地更名为新丰,这是后话。后世总觉得项羽一定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输给刘邦。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项羽没有错,只是对手太强了?
项羽连着几个昼夜不眠不休,制定着他的分封方案。
楚地,是起义军的基本盘,旧楚的将领务必都要给到他们好处。这些人先是跟着陈胜,陈胜死后跟着景驹,景驹之后是项梁,项梁被杀后又跟着熊心,前后不到三年,换主子比换鞋子还勤快。想要拉拢这群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封王。这样做既可以拉拢这群人,也方便自己夺权。
赵地,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赵人尚武,重义而轻死。燕赵之地历来为统治者所忌惮和头痛,而赵相张耳是魏人,可以以此为突破口分化赵国。
齐地,与楚地接壤,地广而富饶,田齐王族人数众多,是项羽的妻族。项羽意欲把齐国一分为三,一来削弱这个强大的邻国,二来以将代王,加深田齐王族之间的隔阂,让他们团聚在自己身边。
一代人只做一代人的事,项羽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他们身上流着齐人的血,会比自己更加名正言顺。
谋略,有阴谋,亦有阳谋。阴谋是自己在脑子里盘算的,阳谋则是能诉诸人前的。
项羽最终分封十八位将领为西楚的王。分别是跟随自己援赵并进入关中的将领:英布为九江王、臧荼为燕王、田都为齐王、田安为济北王;跟随自己进入关中的将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魏豹为西魏王、张耳为常山王、申阳为河南王、吴芮衡山王;早期反秦的诸王: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齐王田巿为胶东王、赵王歇为代王、韩成仍为韩王;西征诸将:刘邦为汉王、共敖为临江王、司马卬为殷王。
而项羽,作为西楚的王,天下共主,他把最肥沃富饶的关中大地留给了自己。
十八个王,有十七个当场受封,他们无比满意项羽的安排,项羽也很满意。
他凭着自己的智谋,将六国旧地的势力瓦解又重组,同时把手握军权的诸将都拉拢到自己身侧,刘邦但敢不服,他带着全天下的诸侯群起而攻之,分分钟教他做人。
项羽分封诸王之后,命令使者带着汉王的印玺符节,抄小道前往灞上,分封刘邦为汉王。
不到半日功夫,汉王的使者骑马而来,递给楚营的侍卫两个锦盒,又策马离去。
侍卫呈上锦盒,项羽打开第一个盒子,里面是自己分封刘邦的印绶符节,原封未动。打开第二个锦盒,盒子里滚出一颗头颅,赫然是自己派出的使者。
项羽豁然起身,大骂:“大胆刘季,竟然对本王无礼。桓楚,传我命令,集结诸王大军;项庄,前去安抚我们的将士,让众人吃饱饭,喂饱马,明日寅时杀入灞上,直取刘季狗命。”
项庄得了令,屁颠颠跑出去喂马。项羽怒视桓楚:“桓楚,你愣着做什么?”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项王霸业初就,当以德服人,不可意气用事。末将桓楚,恳请项王三思。”桓楚说着,跪了下来。
主帐内的几位诸侯只是沾着项羽的光封了王,并不敢直面刘邦的铁骑。此时听了桓楚的话,也纷纷跪下,顺势说道:“请项王三思。”
项羽并非头脑简单的泛泛之辈,他曾与刘邦并肩作战,深知此人的实力。此番分封诸侯,刘邦所得的巴蜀一带穷山恶水,时有毒蛇猛虎出没,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这时攻打刘邦,非但出师无名,万一打输了还是出师不利。
项羽须臾间脑海里已是百转千回:只可智取,不可豪夺。他看了看众人,故作生气道:“看在诸王和桓楚的面子上,寡人暂且饶刘季一条狗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前来我处负荆请罪。”
此时刘邦在大帐中亦是怒气冲冲,他一脚踢翻桌案,怒喝:“大胆项籍,欺人太甚!本王为大楚开疆拓土,灭秦有功,当为关中之王。无耻熊心,大胆项籍,竟敢阳奉阴违,欺诳寡人。”
张良、萧何一左一右站在刘邦身侧,大气不敢喘。
“曹参、樊哙,传我之令,集结众将士,夏侯婴,速速命人喂马、套车,即刻攻入鸿门,把这群无耻鼠辈全都杀了。”
“还有那个熊心,长得贼眉鼠目也就罢了,行事竟然也如此龌龊。杀回彭城,把他也宰了。”
曹参、樊哙、夏侯婴听见刘邦传令,速速来到主帐之中。
只见张良和萧何一个扯着刘邦的衣袖,另一个从背后抱住他,给他顺气:“算了算了,形势比人强。”
曹参、樊哙、夏侯婴三人面面相觑,站在一旁进退两难。
张良率先开口:“对面有项籍及十七路诸侯,我们人少力单,打不过的。”
刘邦挣脱了萧何的钳制,拿手指戳张良的鼻子:“张良,你要不要脸?是谁跟着韩王成去收复旧地,三千多个人围着轘辕山被流寇土匪打得狼狈不堪,我不说。是谁口口声声要光复韩国,口号喊了十来年,却连一座城池都守不住,我也不说。是谁从天而降,不到十日功夫打下了韩国旧地,又白白送给你那个没用的韩王,我不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明白。如今那个韩王成,拿着寡人打下的江山,去做了项籍的臣子。一帮乱臣贼子,倒反天罡,助纣为虐,必遭天谴。”
张良白皙的小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戳的,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寡人要为自己讨回公道,你还百般阻挠,是要气死乃公(你爹,先秦时用于骂人)吗?”刘邦忿忿不平。
张良从轘辕山一路跟着刘邦,这半年来随他一路征战,战时为他出谋划策,闲时与他消愁解闷,本是不图回报,此时众目睽睽之下被刘邦如此辱骂,抽出手绢呜呜哭了起来。
刘邦在沛县的那一班臣子听了动静,纷纷前来围观,张良哭得更伤心了。
刘邦脸色铁青,倨傲地站在大帐正中,张良仆倒在地,咬着手绢嘤嘤哭泣。
众人目露精光,聚在大帐阴暗处,对两人品头论足,窃窃私语。
萧何静静站在一旁,待到刘邦怒气降了下去,劝道:“侯爷,听我一言。”
刘邦拂袖:“寡人不听。”
萧何:“众将士跟随主公,征战一整年,我们为的是消灭暴秦。如今暴秦已诛,主公为了一己之私,弃众将士死生于不顾,令人心寒。”
刘邦转过脸来:“寡人无过,是熊心和项籍毁约在先。”
萧何:“项氏有彭城、江东、齐鲁一带的支持,如今天下诸侯又围在他的身侧,臣命人观察对岸的动向,不时有六国将领率军前往鸿门投奔项氏,如今已有六十多万人马聚集。我们只有区区十万人,靠什么去打?况乎主公起自布衣,无寸土之封,我们若是打了败仗,连逃命的地方都没有。”
刘邦帐下的左司马,曹无伤,是曹参的远房叔叔,曹寡妇的弟弟。他听了这话,料想刘邦必败无疑,于是在心里默默给自己寻找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