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伯娘定了春芽掌勺,让大春去镇上拉回来五十斤五花肉,春芽又让捎带几根大棒骨和几斤板油回来。五十斤的肋条肉足要了两头猪,四块白花花的肉搭在牛车上,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大春,这都是盖房子用的?”村口碰到闲汉张三忍不住问道。
“是呐,大家都缺油水,阿娘说不能叫人白干活。”大春这话说得敞亮,张三眼珠子转了转问道:“大春,还缺人不?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得问我阿爹,”大春挥了一下牛鞭,“房子地基都打好了。”大春模棱两可地糊弄过去,同张三一起闲聊的懒汉说道:“你啊,现在才想起来,早干嘛去了?”
“我这不是刚春耕完,累得浑身骨头疼嘛。”张三毫不在意地笑道,“宋老大家伙食真这么好?”
“我看你是懒骨疼,”懒汉打趣他,“老宋家一向好面子,场子肯定搭得好看。你去了也偷不了懒,别到时候丢脸丢到外面去。”
“哈哈哈,他脸早就丢到外面去了。”另外一个闲汉笑他,“我听说你媳妇被村长骂了?”
“新媳妇不懂事,骂骂怎么了?”张三毫不在意。
“谁家把闺女嫁给你也是不长眼。”闲汉叹道。
春芽刚巧在宋大伯家,大春看见了连忙说:“春芽你在呐,快来看看这些肉要怎么弄。阿娘让买这么多,现在天热,可别放坏了。”
春芽看了有半牛车的肉也觉得有些多了:“大春哥,你问问大伯,盖房子还要多少天?”春芽看着大春转身要走,又喊道:“大春哥,再问问大伯娘,这些肉要吃多少天?”
春芽点了火开始熬猪油渣,原本在新房子那里搭把手脚的孩子们全回来:“春芽姑姑,做什么呢?这么香!”
宋大伯娘跟在孩子们后面进了门:“一群馋猫,春芽你别理他们。”说着看了看锅走到灶台后面,“我来烧火,你镇不住这帮小子。”
春芽笑了笑,对着门口好几双眼睛悄悄眨了眨,青山带着弟弟们静悄悄走到一边,春芽拿了个碗装了大半碗炸好刚捞出来的猪油渣,撒上春花带过来的糖霜,转过身递给青山。
宋大伯娘一边烧火一边用眼角余光透过灶洞瞄着春芽,看到春芽的小动作突然出声:“叫我知道那个小子不洗手就吃东西,今晚他别的吃不了,竹板子炒肉肯定管够。”
青山吓得一哆嗦,放下碗,带着弟弟们打水洗手,春芽探过头冲宋大伯娘竖起了大拇指,宋大伯娘对着春芽做了个嘴型:“你也吃。”
五花肉切成一斤一条用盐抹了塞到罐子里,每天拿出一条来就够了。板油熬了两罐白花花的猪油,油渣子春芽也分成了十来份,每天抓一把熬白菜,香得很。大骨头砸碎了熬了一大锅雪白的浓汤,很快大春带回来的这些肉都收拾好了。
春芽解了围裙准备回家,宋大伯娘拿了一碗猪油渣说:“带回去给柱子吃。”
“柱子哪里吃得了这许多,”春芽推却,“晌午饭柱子都跟着大伙一起吃呢,尽够了。我这碗这么端回去给阿奶看到又要被阿奶拿去。大伯娘,您留着自家吃。”宋大伯娘想到自家婆婆的秉性也就收回了碗。
有了猪油炒菜,每到做饭的时候,香味都飘得老远,不停有村人打趣道:“春芽你做什么好吃的,倒这么多油,回头你大伯娘骂你。”
“好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大春媳妇是个泼辣的,一直陪着春芽在灶台边。村子里的人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好沾个口花花,对着没出嫁的姑娘家浑说。
大春媳妇就是领了这个任务,专门陪着春芽,有些话春芽不好说,大春媳妇就没这个顾忌:“我娘那顿少了你们油水了,你说,你说?”大春媳妇手里拿着干柴抵到了说胡话的汉子面前:“别是你家盖房子舍不得油吧,大家伙可都看着呢。”
春芽不说话,手里忙活个不停,一斤的五花肉切成肉丁炸了,肉末豆腐勾个芡一大盆,豆角切成小丁,肉沫豆角一大盆,再炒一大盘韭菜,油渣熬白菜又是一大盆,再一个鸡蛋肉末骨头汤。
宋大伯娘带着几个媳妇每天早起蒸上几笼馒头,这些帮工没有吃得不满意的,宋大伯家的房子还没盖好,满村人都知道春芽做得一手好菜,男人们吃得满嘴流油,女人夸赞春芽会过日子。等宋大伯家房子盖了一半,村里有儿子的妇人不少动了心思。
这天早上宋阿奶趁春芽还没出门拿了一只鸡过来:“别人没开始春播你育苗,现在早上去做饭下午堆肥,一年到头这么忙可怎么行?这老母鸡养了好几年了,现如今也不下蛋,你拿去杀了炖汤好好补补。不要往我那边送,我那里人多,一整只鸡全给他们也不够吃。”
“阿奶,我不累,土都是柱子去山里挖的,菜也是大伯娘和几个嫂子切的。”春芽接过老母鸡垫了垫,还挺沉,看来吃得好也不下蛋,宋阿奶舍不得空喂着。
“就你话多,年纪轻轻不觉得,老了有你好受的。”宋阿奶捶了捶腰,找了张凳子坐下来。
“阿奶,你的菜收好了没,下半晌我给做成盐菜吧?”春芽将鸡放到水井边,进屋拿刀,宋阿奶送鸡过来,看不到春芽杀鸡是不会走的。
“知道,你阿爷在家收拾呢,我切好了再叫你,你这一天天做那么多人的饭还不够累的?”宋阿奶答道,“我不要你切,到时候你去拌一下就行。”
宋阿奶抬头看了下空落落的院子问道:“你阿娘去工地了?”
“嗯,”春芽拎了开水出来烫鸡,“柱子带着春苗也去了。”
宋阿奶看着鸡下过才抬起脚步:“我走啦,回头我再来叫你,你别一个人跑过去。”
春花做盐菜用的是花椒八角炒过的细盐,春芽家一般买粗盐,一斤细盐能买快两斤粗盐了。春芽都是自己炒,粗盐买回来锅里化了,加上一勺清石灰水,滤过的盐水室外静置一夜能滤出来不少杂质,剩下的盐水煮了花椒八角就能泡盐菜,整颗的泡。或者盐水煮干了出来的就是细盐,两斤粗盐能出一斤半多细盐,煮盐看着不难,一般人做不来,不是石灰水放多了涩就是盐煮焦了,这是个细致又考研耐性的活。这个时候春苗烧火就不行了,每次都是春芽看火,十斤粗盐要两三天功夫才能做出来。春芽自家也要做盐菜,宋阿奶每年也要做不少盐菜,这些都是春芽的活,别人也帮不上手。
宋老根回来给井装了辘轳,就去给宋大伯家帮忙了,门窗留多大的位置要去量,门框窗框要早早地架好房子才好接着砌墙。
柱子上午去田里挖了青菜背回来,吃过晌午饭回来的桂枝拿刀一棵一棵把根切了,春芽细心地挑去黄叶,一颗颗泡在水盆里。
“有辘轳太好用了,”柱子一边打水一边叹道,“阿爹怎么早点不装辘轳?”
春苗搬了小凳子坐着洗菜,要细心的把叶子把根部的泥洗干净,一会一盆水就浑浊了。如此反复的洗上两三次,院子里拉起来几根草绳,青菜张开叶子挂在绳上沥水。
细嫩的青菜从挖回来到一棵棵排着队趴在绳上要费好多水,宋老根在院子里做门窗,看煮柱子一桶一桶的打水不由地说“该早点给你们装上辘轳的,洗菜太耗水了。”
桂枝一边洗一边说:“还是要买牛,人背太累了。”
旧年的盐菜春耕时都吃完了,春芽把缸拿出来清洗晾干,把整颗的青菜泡在卤水里,这样泡出来的菜带着一股酸味,和盐菜是两种味道,“阿爹,还是要买几个小缸,”春芽道:“今年我想做酱油。”
“你知道怎么做?”桂枝惊讶道,“别是听你大伯娘说的吧,她可是把一缸酱都做坏了。”
“阿娘,我就用小缸试试,”春芽眯着眼思量着,“我觉得大伯娘的法子可行,就是不知道她哪里做坏了。”
“买,下回进城就给你买缸,”宋老根道,“我相信我闺女做的出来,多大的缸,要几个?”
“三个,”春芽用手比划着,“这么大,不要超过5斤。”
晚上春芽过来帮宋阿奶腌盐菜,“阿奶,你一个人怎么切了这许多?”
“你大伯家的菜全部卖给老四了,我给他们带点,他那么大一家子人,吃得多,”宋阿奶看着两堆比往年多了好多的菜说道:“好像有点多了啊。”
春芽足足腌了三缸盐菜,“阿奶,就这么放着,还是?”
“你就这么放着,明天叫大春送两缸过去,我留一缸就够吃了。”
春芽拌着盐菜,宋阿奶在一旁拿着鸡蛋在灯下一个一个照着,“有只母鸡抱窝了,我孵几只小鸡。”
春芽看到了问:“阿奶种蛋多不?我也想要几只小公鸡。”
“行,等小鸡崽子出来,公鸡都归你。”宋阿奶答应着,“村里好几家孵小鸡呢,回头我问问,公鸡都要?”
“都要,”春芽道,“今年柱子跟着我一直忙,入伏了要给他补一补。”
“你也要好好补一补,”宋阿奶赞许道,“你一个小人儿,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事。别人有个农忙农闲,你倒好,就没个闲时候。将来嫁了婆家可怎么好,你可要自己知道惜力,该歇着就歇着,虽说姑娘家不要偷懒,你也要顾惜自个儿。”
“阿奶,我有数呢,”春芽放好盐菜罐子,“我回去啦,阿奶,您早点睡。”
“等着,我送你回去。”宋阿奶提了灯笼打开后门悄声说,“别从前院走,一群粗汉子也没个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