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菜腌好春芽闲了下来,靠山村野麻多,漫山遍野到处都是,大多等到入秋采收了做麻线麻绳。春芽掐了一把嫩麻叶,用开水汆汤了,加一点点盐和熟油调匀,味道很是清爽,桂枝一吃就爱上了,交代柱子没事多采点麻叶回来。
柱子带着春苗四处采麻。新麻特别嫩,一掐就断,嫩麻叶开水烫了再用熟油一拌,送粥再好不过了,送面条也好。柱子带着几个小的每一天两框麻叶采回来,满满地拌上一盆,傍晚时分送到宋大伯家加菜,宋大伯家人多,大的小的十多个,一盆菜一人也就分个几筷子就空了,四春媳妇抱怨:“那么多香油调了,我也吃不到两口。”
“有得吃你就少说两句,”大春媳妇颇有长嫂气势,“不够吃,吃盐菜去。”
四春媳妇嘟囔两句躲远了,这些天都忙着盖房子的事,谁也不得空闲好好做饭。朝食也就是热水就着前一天剩馒头,夜饭中午有剩菜还好,没有剩菜煮一大锅粥吃盐菜。嘴巴里寡淡得紧,春芽送来拌麻叶刚好换换口,谁都喜欢。
天气暖和之后青麻长得快,很快麻杆就有大半人高,春芽看着麻叶开始粗糙口感不好,就改了主意,将麻杆上半截掐断,看到麻丝已经成型,有一丝丝一缕缕的黏连。这天开始柱子不再摘麻叶,而是将麻杆上半截折回来,麻头还算嫩,一掐就断,用来吃刚刚好。
摘掉麻头的麻杆堆在院子里,麻叶扯下来在后院堆肥,麻杆压碎了拌了石灰泥放后院水坑里泡着。柱子采了大半月的青麻,最后只泡了半水坑麻杆。这个水坑是春芽和柱子挖的,三尺见方的水坑,底下铺满了平常捡回来的小石块,四周泥壁上也塞着小石块,春芽和柱子足足干了半个月,春苗每天都提着个小篮子捡小石头回来。
柱子看着半水坑的麻杆问:“姐,你说我们能不能自己种麻?”
“能是能,”春芽拿铲子捣麻杆,“咱家地少,种粮食都不够吃的,哪来的地种麻?”
“阿奶屋前的河沟上,”柱子灵光一闪,“那里水大的时候会淹掉,也种不了什么菜,我看种麻行,至少麻头可以吃。我跟阿爷说去。”柱子兴冲冲地跑开了。
五月槐花满枝,嘴馋的小孩儿直接掐了槐花来吃。春苗年纪小,上不了树,柱子砍了一支槐花拖回来让春苗坐在廊下一朵一朵揪着吃,新鲜的槐花又香又甜,水润润的,这个季节是所有靠山村孩子们的零嘴。
春芽看见了:“春苗,槐花捋给我,给你做好吃的。”
春苗住了嘴,把槐花给春芽,春芽把槐花淘洗了放在竹匾里沥水,舀了半瓢面粉活成面糊,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锅里倒上油,等油温稍热,槐花裹了鸡蛋液面糊放进去炸,一会一片,炸出一竹簸箩出来,春芽又捏了一小撮盐撒上去,槐花香甜,饼皮微咸,要不是春苗收着吃,能把一簸箩都吃了。
宋阿爷闻着油香味过来,看到炸槐花饼,回头将三个小重孙拎了过来,和春苗一起坐在小凳子上围坐着吃兵。春芽看到了又滚了一锅蛋汤盛出来,一会功夫宋阿爷带着几个小的吃饱喝足了,等柱子闻着味回来,簸箩已经空了,蛋汤也就剩个锅底。
柱子几乎将锅底的蛋汤舔干净,拿了斧子就出门,宋阿爷让几个小的在家里玩,叫住柱子:“柱子,阿爷和你一起去。”爷孙俩搭伴着往河沟边上去。河沟边槐树最多,这个季节雨水不多,小孩子在河沟边玩大人也不会多管,乡下孩子没几个不会爬树掏鸟蛋的,淘气起来根本管不住。
宋老根就柱子一个儿子,宋阿奶看得紧,每每看到柱子上山下河都会念叨几句。宋阿爷听多了,看到柱子往哪去,没事都会跟着好看顾些。
不一会宋阿爷和柱子扛了两三枝槐花回来,白花花的槐花一串串一串串,香味飘了一路村人看到了打趣宋阿爷:“老爷子这是跟孩子们抢吃的呐?”
“家里孩子多,孩子多。”宋阿爷也笑着回应,毕竟也有不少小媳妇让家里汉子折两支槐花回来甜嘴巴,大人吃槐花的也不少。
春苗看到那么多槐花高兴坏了,几个小的围在一起很快摘了一筐槐花出来。这一次槐花多,春芽少放了些面粉,这样煎出来的槐花饼更香甜些。宋阿爷看着新出锅又一簸箩槐花饼说:“这些你们留着吃,明天多做些,给老大家送一点。”
晚上春芽煮了大米粥,就着槐花饼,桂枝和柱子都吃撑了。发现了新美食的柱子天天往家里扯槐花,春芽每天都要做两簸箩槐花饼,宋阿奶看到春芽一簸箩饼又一簸箩饼送往宋大伯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老大一家子都黑瘦了不少,再不补补怕是要倒下几个。
好在槐花就开了十来天,宋阿奶悄悄送来半罐子油,就这样桂枝还是着天天少下去的油罐叹气,春芽手敞,用起油来就没个够。
六月初的时候,宋大伯家的房子盖好了,两座三间大屋,相邻左右各两间厢房,厢房一间搭了灶台做灶房,后院单挖了一个茅坑,旁边还搭了个牲口棚,养鸡什么的都好。
靠山村稍微殷实的人家都是这样的房子,三口之家三间大屋足够了,两间厢房一个砌了灶台做厨房,库房总要备一个,粮食总要有个地方放,库房的地基要额外高一些。
上梁那天宋老四一早拿了半扇猪整只猪头和县城的大师傅过来做席。这一天是要摆席的,全村的人都会来捡上梁的馒头,宋家所有的女人都忙着蒸馒头,大席就要请人来做,春芽还是太小了,一个人忙不过来。
大师傅带着两个徒弟一来就霸占了灶台,烧煮焖炖也不要宋家女人插手,眼看着猪头蒸好了,半扇猪就这么消失在眼前,所有人都热情高涨,期待着这一顿大餐。
村长来主持上梁大局,宋大伯和大春分别爬上两侧的墙头,二春三春在中间两堵墙上,三间屋四堵墙,宋大伯带着三个儿子站好,底下人排排站着合力将一根成人腰身那么粗的梁木推上去搭到房顶上,,大梁放好,底下欢呼声四起:“大梁上好啦,大梁上好啦!”
这个时候一篮篮馒头端了出来,宋大伯大春几个接过篮子将馒头一个个抛向底下的人堆,大人们笑呵呵地接到馒头拿着就咬起来:“这馒头好,发得好,住这间屋子要发财!”好话儿恭维话儿不要钱似的往外说,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谁家盖房子都是大事,哪家都会送上自己的祝福。
小孩子们完全没有顾忌,撩起衣角兜起来装馒头,人堆里窜来窜去,捡起那些大人没接住掉地上的馒头,这些馒头捡回去肯定能得家里大人一顿夸奖。
第一间屋子上梁,四春两夫妻站在下面看,四春羡慕地说:“哎,媳妇,你看大哥是不是很威风。”
四春媳妇低下头在四春耳边说:“待会你也去,还有一间屋子呢。”
“我去哪?”四春挠挠头,上面三个都是他哥哥。
“你顶大哥的位置,”四春媳妇跟四春咬耳朵,“这房子大哥肯定不会住,他们肯定是住老宅的。”
轮到第二间屋子上大梁,四春媳妇悄悄将四春推了出去:“去,你去占着靠东头那一堵墙。”
四春左右瞅了瞅,趁着大春几个还没来爬上了墙垛。等宋大伯一行人到了,四春已经站在房顶冲着大家招手了:“爹,阿爹,我在这里,我力气大。”
大春看着四春张着大白牙笑得见眉不见眼便退到了一旁,大春媳妇笑着看看四春又看看用手遮住额头太阳,抬头眯着眼睛看向房顶的四春媳妇没出声。
很快又一根一般粗细的大梁搬了过来,浑圆的梁身,油亮的清漆,刨得细致干净光滑。大梁从众人面前抬过,大家都夸这梁木好,桐油刷得也好,宋老根乐呵呵地说:“这都是我做的,瞧瞧这木头!瞧瞧这手工!瞧瞧这漆!”宋老根难得有机会露脸,今天两次抬出梁木,宋老根都跟在一旁自夸个不停,这样的好日子,大家都给面子,乐呵呵地跟着赞扬宋老根的手艺。也有老人赞许宋家兄弟感情好。
宋大伯娘端着馒头筐过来的时候看到房顶的四春将馒头递过去才找到大春问:“四春,怎么爬上去了?”
“他眼热呗,”大春不在意地说道,“青山还想上去呢。”
“可是,”宋大伯娘担忧地看了一眼墙垛上的四春将大春拉到一边,“你跟他们兄弟说了房子怎么分?”
“阿爹说了,”大春回道,“这房子都是一样的,弟弟们都没意见。”
很快上梁仪式完成,其余梁木很快架了上去,横的梁竖的椽子很快搭建好,铺底的竹席子铺上去就可以一层黄泥一层稻草封顶了。这些活半天功夫足可以完成,宋大伯家的两座新房子至此算是完全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