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 第120章 米酒香（上）

宋阿爷的挡鬼宴过了好多年靠山村里人提起来还是津津乐道，排场大，菜式新，凡是吃过宋阿爷挡鬼宴都说：“值了，这辈子没吃过的没见过的都吃着了都见过了！”人人都说这是几十年没见过的好席面，一时之间靠山村人对宋家又刮目相看起来。只是，这刮目相看对着的是宋大伯宋老四和青山，宋老四竟然请了许多城里人来吃宋阿爷的挡鬼宴，面子是真大！青山作为宋大伯宋大伯的长孙，气度好人才也好，陪着宋老四一起招待城里人一点也不怯场，不少有闺女的人家心动了。

宋大伯娘也在家里和大春媳妇商量：“我想着青山媳妇还是不要在村子里找。”

大春媳妇这两年一直为青山亲事着急，听了婆婆的话问道：“阿娘这是为啥？”

宋大伯娘手里拿了团棉花捏棉线，这棉线比麻线结实多了，因此上宋大伯娘手里总是拿了一个纺锤转棉线。宋大伯娘转着纺锤说道：“春芽定了赵家闹出大多的事来，到现在我们家和赵家还是不走动。换作外村的眼不见心不烦，这一个村子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总是不方便。如今春芽总是不出门，来家里都少。”

大春媳妇心道我可不想定了一个媳妇又被退亲，但是她还是点点头说：“娘说得也是。只是往外村寻，不知道人品好坏。”

宋大伯娘想了想：“咱们宋家在靠山村人够多了，不需要姻亲帮着站稳脚跟。再说了，有了春芽比着，我真看不上村子里的女孩子。”

大春媳妇笑了：“瞧阿娘说的，谁能跟春芽妹妹比？”

宋大伯娘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宋大伯娘苦恼地叹了一口气：“按说，靠山村有春芽，往里日也收些小姑娘的菜，这些丫头们一个个不说大方起来，越发地小家子气。我看不得她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地看春芽，一个个以为自己比春芽好多少，不过是爹娘俱在，自己不会打算的糊涂人罢了。”

宋大伯娘这一棍子打翻了一船人，大春媳妇心里有两个人选也不说了。靠山村离县城近，姑娘都想着往上嫁，不能嫁到县城也想着嫁到镇子上，嫁到本村的少。靠山村娶媳妇多少往更乡下地方去，如宋大伯娘这样前山村的姑娘，那是因为宋老大是长子，家里还有五间大屋。等到宋老四不想娶乡下闺女自己在城里找了媳妇，宋老根只得桂枝来配她。宋大伯娘几个媳妇，大春媳妇是临山镇底下的村子，与靠山村有大半日的路程，二春媳妇是更远的黄各庄出来的，回一趟娘家要走一日。三春媳妇四春媳妇近一点，那是因为宋大伯娘已经在村子里帮着宋老四收菜，家里日子好过了许多。

大春媳妇也想过回娘家找，只是娘家没有年龄合适的姑娘，娘家村子里的姑娘大春媳妇又看不上，如今儿子长得越发好了，她总想给他娶个四角俱全的媳妇。

宋大伯娘抽了一会线才说道：“如今分了家，家里田地是越来越少了，我知道你们夫妻有存下钱，可是没地方买地去也是白搭。你们俩勤快，家里出息也不少，不能娶个没眼界的媳妇。”

大春媳妇叹了口气：“阿娘，这样的媳妇不好找啊。”

宋大伯娘想了想说：“你要是舍得出聘礼，我让你四婶在县城给大春寻摸媳妇。”

大春媳妇心动了，她低头算了一会：“娘，你知道我性子软，如今家里都靠你镇着。我想娶个能干媳妇也是好的，我不怕媳妇能干，她要是能掌家我就把家给她掌。只是我最多只能出八十个银元聘礼，家里还有青石，还要给他盖房子呢。”

宋大伯娘想了一会说：“这样吧，我再给你添上二十个，凑个整，让你四嫂寻摸看看。”靠山村娶媳妇五十个银元够了，这县城的媳妇翻个倍，一百银元大约也够了吧，宋大伯娘在心里嘀咕着。宋大伯娘和大春媳妇如何打算别人不知，靠山村有女孩的人家往大春家探消息的不少，得了确切答复的却是一个也没有。

宋阿爷挡鬼宴结束之后，二春又留黄大舅黄二舅两家多住了几天，一来地里有活干还要薅草，春芽如今不下地了，只柱子一个人干不过来，总是要请人干活的；二来二春媳妇想着平常难得回娘家，也见不到孩子，索性留了孩子们下来多吃些好吃的。

春芽知道二春媳妇的心思，又是贴烧饼又是蒸年糕，还酱了肉给他们夹烧饼。黄大舅黄二舅干活实在，春芽也愿意好好招待他们。

黄家几个孩子跟着青土青田学会了用帕子洗脸，用盐水漱口，吃饭前先洗手，跟着柱子青土上山捡柴火也不玩泥巴了，回来第一件是就是洗手洗脸，衣服脏了也知道换下来洗。黄二舅的大女儿十一岁了，来的时候不敢出声又黑又黄，养了几日也敢说话了，也会安排弟弟妹妹吃饭干活。

黄二舅看到大变样的女儿跟二春媳妇说：“春芽妹子是个能干人呐，大囡回去我也好好养，女孩子养好了一样能干。”

二春媳妇稀罕地看了二哥一眼说：“往后夏天你就送大囡过来住几天，大囡勤快，随便学点手艺将来也好过日子，总比在家里只会拔草好。”

二春媳妇想了想，侧头看向黄大娘说道：“家里女孩都送来，学学眉高眼低也好。”

“好，”黄大娘抹了把眼泪：“这些天我没见过的见过了，没吃过的也吃过了，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能带着家里女孩儿出息你就带，不能带也别去惹别人嫌。”黄大娘自从二春媳妇总是不拿私房钱回去跟这个闺女便离了心，后来更是埋怨上了二春媳妇，家里几个闺女，就她嫁得最好，一个铜子也舍不得孝敬亲娘，年礼带回去多又怎样？黄大娘舍不得往自己嘴巴塞一个，若是闺女再不心疼她，谁还能心疼她呢。

黄大娘这次过来，悄默默看着，二春家钱匣子在哪她不知道，但是二春媳妇平日里的确没有银钱过手。二春媳妇给她堂妹妹干活，每日里倒是好吃好喝，宋家大姑娘还会给二春媳妇做衣裳，不是给布料她，是让她在春芽家里做，做好了直接穿走。黄大娘摸着那细软的布料跟闺女说：“你家妹子待你好，你要好好帮她干活，不能因为她没给你工钱就舍不得出力气。瞧瞧你吃的穿的，家里哪一个比得上？”

黄大娘虽然心里也觉得宋家大姑娘奇怪，只是这好处自家闺女得了不能看不到，二春家里的铜子肯定要紧着男人孩子花，二春媳妇能有如此合口的吃食，如此花俏的衣裳多亏了宋家大姑娘，干点活怎么了，她想来干活还不能够呢。

二春媳妇还把自己怀孕时做大了的一件大褂拿给了黄大娘：“阿娘，这衣裳我穿着不合身，你拿回去穿。”上好的靛青色大褂，黄大娘摸了摸完好的布料说：“这褂子一点也没破，你怎地就不穿了？”

二春媳妇扯了扯身上的花布说道：“如今我穿不到，白放着霉坏了可惜。这好好的衣裳也不能裁了糊鞋底子。”

“呀呸！快收回去，这好好的衣裳哪能裁了你不穿我拿回去穿。”黄大娘说，“你还啥衣服不穿的，你大姐身量和你差不多，不要了我拿回去给她穿。”

二春媳妇有点后悔将衣裳拿给她娘了，她换了话说：“我想着带着侄女们学学眉高眼低，真要学什么手艺我肯定问过春芽，能让她们学的才让她们学，不能学，阿娘你可不能怪我。”

“好好，”黄大娘又嘱托两个儿子：“宋家大姑娘要的东西你们好好种，我看都是稀罕玩意，怎么就那么好吃呢。这个可比种地划算多了，村里还有荒地，开出来一样可以种菜种豆，回去我们再挖两亩荒地出来。”

“我看春芽家里天天吃鸡蛋，家里也没养几只鸡，回去我多孵点鸡苗，下蛋送了过来给你们吃？”黄大娘问二春媳妇。

“娘你悠着点，前两年鸡瘟可吓人了。”春芽自家没几只鸡，鸡蛋多是四春去乡下收来的，二春媳妇说道：“我公爹现在养鸭子，一只鸭子一个鸭笼，早晚都要打扫鸭笼的。你要是养得多一样分开一些也行，不管是鸡蛋还是小公鸡，春芽都要的。只是夏天鸡蛋不能放久了，三五天你就得送来，家里这么远，不值当。”

“这两年家里出息了，我想着回去就买牛，你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送点蛋送点菜给你可还行？”黄大娘不想放了这到手的生意。

“也行吧，您可别养太多鸡，病鸡吃死人的，病蛋也不能拿来。”二春媳妇知道春芽舍得吃，娘家能养几只鸡，那点子蛋春芽不要她也能收了。

“放心，我学亲家公，不养多了，十来只就行，鸡笼也一只母鸡一个。”黄大娘得了准话，决定回去就孵鸡苗。

“家里也吃，小时候吃好了省得大了难补。”二春媳妇总觉得自己什么东西都吃不够，又不敢放开来吃，就是小时候缺嘴家里有点好东西紧着男孩子的缘故。每次月事来疼得死去活来的，还是做了儿媳妇婆婆带她看了大夫开方子拿药才知道女孩儿月事来了要保暖，要吃点好的，宋大伯娘特地买了包红糖给她月事来的时候冲糖水喝。现在她跟着春芽做事吃得更好了，如今月事来了跟无事人一样，这是二春媳妇做姑娘从来没有想过的好事，原来不是每个女孩儿来月事都是疼得死去活来的，原来这也是病，是可以治可以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