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日的夜晚,白日一通流程已过,夜里亥时,一众亲王王爷入宫,与众大臣一同参与皇帝亲设的宫宴。
段绵绵虽说是楚国亡国公主,却居然也破例也到宫宴之上,一袭淡蓝色宫衣,几根玉制青色簪子配着小玉白花,清新脱俗,倒比起那些浓状艳抹的美人倒也美的出奇,只是脸色发白。
这是因为入宫之后,她与她的侍女们每周都要从一次刑,她算是轻的,而青儿她们就惨多了,官使们对她们下手毫不留情,一声声惨叫都扎进了段绵绵心中,她没想到,拒绝了白君凝,会成这样,而现在,后悔也晚了,她知道,白君凝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慎亲王道——”太监拖着长长的调子,语必那慎亲王白君研便走了进来,慎亲王白君研与白君玲一样是白君凝的亲妹妹,也是众皇室兄弟姐妹们最早被侧为亲王的。
那白君研未穿朝服,一身红色,黑发被一根红绳束起,一派英姿飒爽,俯首拜道“慎亲王白君研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白君凝道。
“谢陛下!”白君研这才起身,坐到自己的席位上去。
“文亲王到——”又是一声禀报,紧接着文亲王白君玲一身白衣,庄重而轻松的走上前,拜过之后,白君玲的眼神从段绵绵脸上一闪而过,那表情只用不到一秒就迅速调整成温和文雅的笑意,坐下后就与身旁的白君研说笑,可段绵绵敏锐的感受到了……
她表情上有恨意与杀意。
她顿时有些不寒而栗,往后缩了缩。
后来的,就是元太妃所出的乐郡王白君吟和二皇子白言和,两人见段绵绵,眼中却都有一丝惊异,连后到的元太妃亦是如此,比起白君玲的恨意,段绵绵更觉得她们的惊异是带着疑惑的,不解的。
就在段绵绵想事时,王海凑到白君凝的身别,悄声说“陛下,长公主拂愁身边的宫女来通报说公主今晚不来了……”
“她又不来?”白君凝抬眉道。
“长公主本来身子就不大好,而且公主自己说己身已不为红尘中人,本就不该参加此类盛会,还请陛下莫怪。”
“那就让她好好养着休息吧。”白君凝道。
段绵绵在旁默默听着,长公主拂愁?白拂愁吗?可皇族此辈不是从这“君”字吗?
但她也不想多想,毕竟,这也轮不着她什么事儿,楚国皇室之间的纷争,她不想参与,毕竟现在她连自己的性命都需要仔细掂量一下。
宴会开始了,几位粉衣舞女,蝶步轻摇,银色的朱翠点缀在她们的发间,甩动着长袖,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琵琶古筝之音不知在哪里传来,应和着宫女的舞姿,几朵莲花从宫女手中抛起,美轮美奂,让人兴致盎然。
尽管其中笙歌阵阵,欢声笑语,几个宫人仍蹑手蹑脚走着,亳不失皇家尊严,接着御膳房便端上了几个玉盘,御膳房做出来的菜自然是好的,七翠糕、香板鸭汤、杏仁豆腐、蜜枣糕、水晶肘子……
宴会上又是一声惊呼,几位身穿紫衣的公子飘然走上前,手持琵琶,轻声弹奏,面纱之下,定是十分漂亮的,几位公主和那些官臣都饶有兴致的看着,白君凝却低下头,静静的看着手中的酒杯,酒杯上清晰的倒映出她的样子。
最后一位身穿橙色舞衣的舞女,如一朵绚丽的牡丹一般在大厅中摇转,蓝橙色的彩带飞出,最后慢慢落下,那女子回眸一笑,释然退场。
“臣听说……”白君玲突然站起来,拿着酒杯笑意满面,却是扫了段绵绵一眼,开口道“曾听说楚四公主很善琴艺,不如陛下请楚四公主来献艺,众人观赏?”
段绵绵愣了一下,随即扫了一眼台下的众人,白君研皱着眉头,白君玲带着微笑站着,剩余皇子公主以及各大官臣,俱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让楚国亡国公主在大庭广众之下献艺,但同时又却看向白君凝,因为最后不管怎么样,还得是女帝做主。
“既然如此……”白君凝看着段绵绵开口了,见白君凝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段绵绵自也是无法拒绝了“只是,让亡国公主献艺,是否会坏了除夕的好风气?”段绵绵开口问,似是为难。
“陛下!”白君研站起来“公主到底还是公主,献艺之事都是歌姬舞衣做的,此举怕是不妥。”
“楚四公主现在都是陛下的人,既然都是像后宫嫔妃那样让陛下开心,那自然也是可以的。”白君玲反驳说。
宴会陷入了短暂的寂静,谁都在听白君凝的抉择。
“朕也十分好奇,楚四公主的琴艺到底有多精湛。”白君凝轻飘飘的一句话,决定了段绵绵的要做之事,段绵绵明白,自己已经无法拒绝了。
几个宫女抬着一把古筝,段绵绵纤细的手指在弦上轻弹两下,随即开始了弹奏。
她弹的应该是一出春江花秋月,琴声灵动婉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空灵之声是可以让人想起那江流之水,滴打在石头之上,高古之音让全场人都仿佛浮在了空中,似被风吹拂着,如溪水般潺潺动人。
筝声初起月朦胧,弦上清风拂面浓。古调悠扬传四海,新声婉转绕三峰。指间流水潺潺过,弦上飞花片片红。高山流水知音遇,彩云追月梦魂通。
白君玲却是动了动眉头,口中微声念道“二……一。”
一声“当啷”弦在段绵绵的手中断开,几滴鲜血滴在琴弦中、段绵绵淡蓝的衣衫中。
宴席上很明显很多人都被吓了一跳,白君玲的嘴角不觉勾子一抹笑,琴声断了片刻,段绵绵用求助的眼光看向了白君凝,蛋白君凝动动嘴唇,冰凉的吐出了几个字,
“继续。”
段绵绵无法,只得用受伤的手去拔弦,很多人都听到了呲的一声,那是琴弦勒入段绵绵伤口中的声音,刺骨的疼,是段绵绵娇嫩的皮肤完全受不了的,鲜血滴在琴弦之上,竟使琴音变得沉重,让人恍惚间回到了杀场之中,白骨遍地,血染天际,沉重而充满着杀气。
其琴艺高超,将力量灌输于琴上,用力一拔,几滴血液尽飞溅而出,肃杀之气涌出。
大家都沉醉在段绵绵的琴声中,没有人发现,段绵绵已经撑不住微笑,段绵绵微微咬着牙,感受着手指间传来的疼痛,她的手指微微发着颤,鲜血很快染红了手指,一滴一滴涌在琴弦之上,一股难以言喻地悲良涌出,似是那绵绵长恨,从无绝期。
一曲落下,段绵绵撑着微微发抖的手指,对白君凝说“陛下,贱妾已经弹完了。”
“公主此曲甚妙。”白君凝笑了笑说,随及一招手“来人,将公主此音谱曲,就叫……‘断弦’吧。”
“贱妾谢陛下。”段绵绵俯身拜到。
白君玲此时却笑的更明显了,起身以一种异常亲呢的语气说道“公主此曲有让人悲凄苦涩之感,凄凉婉转,正好公主来我大夏,就借着此宴,送公主一个礼物。”
白色玲笑着招招手,几个宫女低着头,端着一个玉盆,却让在场众人都面上一变。
那是一盆,浮着冰块的冰水。
白君玲亲自上前,手中带着一根金针和一朵金花,将送到段绵绵手中时,却手一倾,两物掉入。
“此福叫金消雪溶,表示金福来雪消去,赠于公主。”白君玲微笑着,望着段绵绵。
青儿已经气得微微发抖,刚刚之事她已经不想忍了,她的公主,怎可受这种委屈。
段绵绵却轻轻看了她一眼,走上前……
除夕之夜,虽说早已经不是极冷了,但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那冰水散发着微微的冷气,但,她一点能拒绝的可能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手插’入的那一刻,段绵绵浑身颤抖了一下,那水不仅上面浮着冰,盆底也沉积着冰,她手中的血液很快与水溶合在一起,她紧紧咬着牙,颤抖的在盆中摸索着那极小的金针与金花,她很快找到了那朵金花,可那根金针却怎么都找不到,她的手发颤着在冰水中寻找,冰水很快也被染成了血水,可手指却也不能伸出来。
冰水侵入她的手指,顺着她的伤口,伸入她的皮肤,更深的刺入她的骨髓。
一处刺痛刺入她几乎麻木的肌肤,她猛的往外一抽,血水巨烈摇晃,散落在旁,那根金针正刺入她的食指,她几乎浑身颤抖,她将那根针拔下来,放在手心,冲白君凝和白君玲勉强一笑“多谢…谢陛下,大人赏赐此福”
“公主自然是有福气受此福的。”白君玲几乎是皮笑肉不笑,回应此礼,段绵绵则强忍疼痛坐回白君凝,手指发痒,白君凝手持酒杯,沉默的看着她的手,突然一张折页飞到她手上,折开页,几个字迹印入她的眼瞳。
『自称雪胎梅骨,则心如枯枝败叶,出身高贵则底门自贱,血披如散花,则为自贱罪骨,是罪是恶,再非人定。』
字迹雄劲有力,定是白君凝的字。
这句话她后来想过多次,只是当时,她并未窥见这句话里的一角,倒底是何意。
水指上还沾着血水,将纸给洇开了一块,如红湿花一般。
白君凝突然开口道“慎亲王……”
白君研急忙起身,站出列,行礼后默不作声。
白君凝的话语却是转是转向段绵绵的“听闻楚国有位楚二公主名付儿?”
一听此言,白君研和段绵绵一时都瞪大了眼。
段绵绵的手此时溃庠难弄,闻此言,愣了两秒急忙回应“是…是,楚国第一才女。”
“朕早知,慎亲王带领兵力,早年就对外争战,争战数十年,战功赫赫,但一直都只赏些财宝未免未显心意,于是,朕决定……”白君凝起身,话语一顿“朕决定将楚二公主段付儿赐婚于君研,为新纪度冲喜,也为显朕心意。婚期就在择日。”
白君凝笑着望着白君研“此赏可还喜欢?”
白君研似是呆住了,眼中先是呆滞,后是不可置信与不可思议,接着像反应过来了一样,猛的俯身一拜,发间丝带和耳间坠子与衣杉上的金银珠宝被晃动的哗啦呼啦响“下臣多谢陛下。”
……
大殿之上,几乎所有人都是沉默的,所有人都表情各异,但无一人是高兴的,除了地上跪着的白君研。
就这么将楚国公主嫁给了夏国亲王?
当夜,段绵绵回到缀云宫,段绵绵的手实在痒的慌,春水姑姑便收拾了一点儿柴火,烧了点儿热水,用毛巾给段绵绵糊上,而段绵绵的心却想着另一个事儿。
二姐嫁给白君研,真的可以吗?
段绵绵的手中还抓着那张纸……
自称雪胎梅骨,则心如枯枝败叶。
白君凝是在说她吗?
王海突然满脸笑意走入宫,手中持着圣旨,待她急么跪下后,展开圣旨,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楚国段氏,敏慧聪雅,颇得圣心,速册封为贵人。钦此。”
王海说罢,笑意满满的说“段贵人,您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了,毕竟,夏国还从来没有亡国公主被册封的先例,以经女帝册妃子的先例啊!”
段绵绵什么都没有说,那句“封为贵人”以及“女帝册妃子”以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心上,让她无法喘息。
她彷彿看见,梅花开了,她的阿宁站在树下,呆呆的望着手中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