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与那人相对,只见她眼中闪烁着怒火,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冷漠。她的声音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冰冷刺骨。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仿佛一个熟悉的影子在记忆中渐渐模糊。
白君凝。
“陛下……”从她的口腔中发出的声音是怯怯的。
“嗯?就这么想死吗?”白君凝冷冷的看着她,似是好笑一般“你死我母后的账怎么算?我父皇的账该怎么算?嗯?”
“绵绵?”虽是挑逗一般,可她的语气仍然冰冷。
“请陛下恕罪。”那位女将军跪倒在地“恕下臣看护不利。”
白君凝瞅了她一眼“三妹起来吧,你也是辛苦了。”
“君研谢过陛下。”白君研这才站起来,看了一眼段绵绵“陛下,她怎么办?”
“留着。”白君凝放下了掐着她脸的手,冷冷的瞥了她一眼“送进缀云宫,至于那两个宫女和一个姑姑……”她顿了顿“全部处死。”
段绵绵一下子瞪大了眼,慌忙跪在地上“不要,求皇上!求皇上不要杀了她们三个。”她的眼睛里涌出了眼泪“求您不要!”
“噢?”白君凝回过头,俯视着她“那公主,用什么来报答朕呢?”
“罪奴……不知。”段绵绵低着头“但是看在小时候的情分,放了她们三个吧。”
小时候,“呲——”白君轻笑了一声,“段绵绵,你和我,小时候的事?嗯,君研,她喊的那个人是谁呢?”
“……阿宁。”白君研沉默了一会儿,应声道。
“阿宁,阿宁……”白君凝将这两个字放在嘴里念了又念,神情状似空洞“你们两个,还真是……”
“那便留着吧。”白君凝转身离去,只剩段绵绵一人,泪流满面,面色苍白的望着那人的背影,似想说什么,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得被士兵给架起,一步一步颤颤巍巍的走出宫殿……
“陛下,”白君研追上白君凝,行礼道。
“君研,这次攻打楚国大获全胜,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白君凝轻飘飘的瞧了她眼,就转身准备离去。
“陛下……”白君研欲言又止,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她再次拦住了白君凝,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与期待,“臣与楚二公主……”“朕明白你的心意,但此事非同小可,朕需要时间考虑。”白君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轻轻拂袖,转身离去,留下白君研独自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是。”终是一声回应。
长生殿内,白君凝坐在椅子上,目光深邃地注视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这些奏折的内容无一例外,都围绕着刚刚灭亡的楚国展开。
『为解楚国之忧
臣白君玲明启
速杀楚国公主段绵绵,其余姐妹接关禁闭,入军营为娼,其余兄弟,皆落下为奴。
此人是皆除,方可凭楚国之乱,保夏国之安。』
白君凝挑了挑眉,将奏折扔回了桌子上,道“王海,速传文亲王白君玲”
“是。”
不多时,白君玲便被带到了圣前,正在圣前的她依旧不卑不亢,行礼拜到“陈白君玲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白君凝静静地注视着年幼的妹妹白君玲,她是这些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但同时也是最聪明的一个。在她的记忆里,白君玲总是那么勤奋,仿佛她的生活中除了读书就没有其他的事情,温柔又大度。
然而现在,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妹妹却让她去杀害楚国最年幼的公主,以此平息楚国之乱。
“朕叫你来,是为了这个折子。”白君凝将这个折子扔到了白君玲面前“你看看你写了什么?”
“臣以为,臣写的东西并无不妥。”白俊玲依旧说“错,大错特错。”白君凝严肃的说。
“你以为杀了楚国公主,就能平息楚国的之乱吗?”白君凝冷笑道,“楚国一直以来都对夏国表示求和之意,甚至不惜将公主送到夏国作为人质。然而,我们突然间消灭了楚国,甚至连其他楚国人也不放过,那么其他各国会如何看待夏国呢?”
“君玲,你一直是读圣贤书的,三思而后行,懂吗?”白君凝顿了顿,道。
“可是殿下,您忘了她干了什么了吗?”白君玲一脸忧怨,“您难道忘了忘了弑母之仇吗?”
白君凝顿了顿,眼中似有薄冰,随后了了一笑“这个仇,朕不会忘。”
“……”白君玲没再说话,只是一拜,草草退去。
白君凝呼出一口气,从奏折之下拿出一个有柳叶状的花圈,叶子已经枯了,一折就碎,可明明样样状状都是被精心保存过的样子。
缀云宫外,是一层御林军,他们神情严肃,镇守着几乎可以算是空荡荡的缀云宫。
春水姑姑静静的守着段绵绵,春水姑姑露出的手臂上有几道鲜红的血痕,她伸出手臂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公主,您怎么样?”
“姑姑,您怎么了?”刚刚轻醒过来的段绵绵吓了一跳,急忙一边拉住春水姑姑,另一只手会拉站在一边的青儿,看着青儿身上紫一块青一块,眼泪就止不住的掉“你们…他们对你们做了什么……”
“主儿,没事的,天牢的人没把我们怎么样……”青儿用手拍着段绵绵的背,轻声细语的安慰着接着又有些担心的说“您还是去看望一下秋然吧,她可受了大罪了……”
“秋然,她怎么了!”段绵绵一心未平,担心又起,秋然,青儿和她一起长大,春水姑姑一直照顾着她,秋然和她并无太大交情,可当楚军冲进她的府邸大门时,那些平时对她花言巧语讨好她的宫女,时不时对她表明忠心的宫女,一个个四散奔逃,而那个平时寡言少语,不受她注意的宫女秋然,却冲出来保护她,甚至提她挡了一剑,才让她有了跑上马车逃跑的机会。
缀云宫早被废弃多年,几乎位于宫延最高处,甚至可以说接连于云层,云缀于宫,宫连于云,所名缀云宫,不像别的宫殿那样筑势巍巍,反而密布灰尘,内至物品也都到了老旧的地步,但即使这样,也掩盖不了她曾经的繁华,内院中的荷花池已经枯竭,荷花荷叶已经烂在了地底,泥巴遍地,院中树甚至都已成枯枝了,唯有院子中的一棵桂花树开的仍好,似乎多年以来仍然矗立于此,只是…深秋将过,也是将要枯败的样子。
秋然被安至在了偏殿,秋然躺在虽然是床却也更像木板的床上,她的眼中空洞无深,透着一股麻木之色,透着将死的绝望,瘦弱的身躬显得彊直无力,呼吸微弱,却在颤抖中发出轻吟之声,神思恍惚,气息奄奄。
她的腹部有着一个血洞,只被用衣带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鲜血仍然从伤口处滑落,她看见了她们,勉强笑了一下。
“秋然!”段绵绵奔到了秋然面前,紧紧握住秋然的手,回头望着青儿和春水姑姑“你们为什么不来照顾秋然……”
“公主……”不待青儿和春水姑姑回应,秋然就艰难的开口了“是…奴婢,奴婢……让她们去的…不用怪…她们……”强撑着说完这一句,秋然一口气吐出来,染红了衣带,重重地倒在段绵绵怀中。
“太医!”段绵绵吓坏了,这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行礼道“奴才总领太监王海,见过公主。”随后招招手,几个宫人领着一位太医走进来“这位是太医院梁宇,陛下听闻公主有位侍女受了伤,特命梁太医每周侍探一此,为姑娘医治。”
“多谢公公。”段绵绵红着眼睛道谢道,王海连忙摆摆手“哎哟,公主不必如此,小时交情罢了,您要谢,还是谢陛下吧。”
段绵绵一愣,随后含泪尴尬笑道“是,是,小时交情,待有机会,罪妾必亲口跟陛下道谢。”
“哎哟,公主您这可不算罪妾啊,您可有好福气了。”王海突然笑道。
“呢?公公这是何意?”段绵绵不解的问。
“陛下……”王海压低声音神秘的说“公主,陛下要侧封您位分呢,明几个可能还会已中宫之主的身份陪同陛下参加宫宴呢,公主您真是好福气……”王海孜孜不倦的说着,可他后面说了什么,段绵绵却也再也听不清了,她甚至怀疑王海在跟她开玩笑,抱复她小时候她与阿宁一起把他的热水澡换成凉水澡,也可能是把他的衣服换成女式的裙子这件事,嗯,一定是这样。
可她还是开口了“公公您就别跟我开玩笑了……”
“哎哟,是陛下念着情分啊,今时侯也不早了,奴才就先退下了。”王海说着就准备离开。
“等等,公公……”段绵绵急忙拦住了他“您能帮罪妾找找……阿宁吗?”段绵绵眼中带着恳求“求您了。”
“让奴才找人这事倒是不难,可是公主,您连您口中的阿宁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让奴才怎么找呢?”王海故作为难的说“要不您先养好身子,等哪天陛下放您出来了,您亲自去找?”
“……”段绵绵无法,因为她知道,白君凝是不可能亲易放过她的“那您知道罪妾的家人在哪吗?”
“这个奴才倒知道一点,楚国二皇子等其他皇子公主听说都关在天牢了,而二公主像您一样被关在宫里了,至于在哪,奴才也不知,不过,这二公主和您一样是有福气的人哪……”王海神秘的说。
回到养心殿后,王海轻轻向白君凝汇报着“……四公主打听阿宁与其他楚国的皇子公主昵……”
白君凝听完,头撑着头,问“那个叫秋然的……”
“噢,都按您的吩咐,一周行一次医,只上一点药,保证她一时半刻好不了……”
“嗯。”白君凝点点头,摆摆手,想让他退下。
“那个……陛下,”王海似是有些为难“冯卿刚刚就在门外侯着,想求见您呢。”
白君凝登基多年,无子嗣,男宠极少,白君凝也无心于男女之欢,以致于后宫的男子们并不好过。
“你且去回他,说朕现在没空见他,等哪日朕得空了便去看他。”白君凝捏捏眉心,说。
“是。”王海退下了。
其实白君凝并没有什么事了,只是她明白这些人来是想干什么,便也想理会,盯着桌子上那一张泛黄的纸张,上面只由秀美字迹写成的曲子……
『卿卿君子心,了了美人吟。与君共度此余生,如何付佳人?曲吟今散,往往独闲,月是明下乐,洁是枝上昏……』
“小主您请回吧。”
冯卿听闻此话,知白君凝性子,便也只得勉强笑笑“公公您客气了,还请您将这份糕点带给皇上。”将手中糕点递给王海便转身离去。
冯卿原名冯亦凡,眼角尖尖勾着红,黑发被红绳束着,此时的眸子中满是不快。
“主子,您大可不必如此生气,这后宫之中,唯有您还得陛下关照,陛下肯定很快会来看您的。”他身边的宫人秋竹唯唯诺诺的的说道。
“你懂什么?”冯亦凡瞥了他一眼“皇上本就不喜来后宫,唯有本宫凭着家室稍得皇上青眼,来这几日,后宫不是来了一位贵人吗?”
“那位楚国公主…”
“对!就是她,”冯亦凡狠厉道“现在谁不知那楚国公主和皇上是旧相识。”
“可那楚国公主毕竟是个女子……”
“陛下可以有男侍,就可以有妃子,只要陛下喜欢,那什么都是陛下的,你猜,今晚陛下会不会去见那位公主?”冯亦凡道“呵……”
“秋竹,今晚带封我的家书带给我的父亲。”冯亦凡道,盯着秋竹“家书之事不可泄露,管好你的嘴!”
“是…是。”秋竹急忙应下。
“秋然,你怎么样?”段绵绵看着秋然关切着问,神色中满是担心。
“公主莫要担心,”秋然勉强笑了笑“奴婢挺好的,您还是出去走走吧,熟悉一下缀云宫……”
段绵绵还是不放心,让春水姑姑和青儿照顾着秋然,自己一人走出偏殿的门。
月上枯枝出,惊起寒鸦去。
一轮明月挂在枝头,月光是皎洁的,照印着段绵绵的眼眸,段绵绵的眼眸是干净的,纯黑的,如一潭黑水,让月亮挂在上面,似心满意足之般定格。
只是,段绵绵的眼睛却真如一潭黑水一般流下水洁般干净的眼泪,她想起,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如此之月。
月是故乡月,家是心上湿。
段绵绵不知不觉间唱起一首曲调委婉的曲子,凄凉婉转,凉瑟悠长——
“卿卿君子心,了了美人吟。与君共度此余生,如何付佳人?曲吟今散,往往独闲,月是明下乐,洁是枝上昏……”
她觉得,自己可能后半辈子都在这缀云宫了。
“唱曲?”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宫墙另一头传来,她一愣,是她。
她急忙行礼,带着未消的唔咽大声说“罪妾参见皇上。”
白君凝从正门进宫,遥遥的望着她“起来吧,天冷了为何在这站着。”
“罪妾不熟悉缀云宫,就出看看,让陛下费心了……”段绵绵低眉顺眼的说。
“呵…”白君凝冷笑了一笑,说“那就早看吧,毕竟以后还要看一辈子……”
“……”段绵绵低着头,没有说话。
白君凝走近段绵绵,掐着她的下巴“还记得朕吗?”
“记得……”她唯唯诺诺的回应着“夏国当年的皇长女……”
“记得你的阿宁,处处找你的阿宁,都不记得住朕什么?”白君凝神色又冷了几分。
“罪妾与阿宁是早相识,自然是更熟悉些,您当年是皇长女,罪妾当年怎么能有福气老见到你……”段绵绵缩了缩,神色躲闪,却被白君凝强硬的掐着下巴让她抬起头,用手指轻触着段绵绵白瓷般的脸颊,引起对方的颤抖“怕?”
“罪妾不敢……”
“……”白君凝拉起段绵绵的纤手“很漂亮的手。”
“是您衬的好看。”段绵绵低眉说。
白君凝将她拉入内室“你的宫女呢?”
“让她们去照顾秋然了。”段绵绵道。
“下次除夕宴,朕希望你可以去。”白君凝突然说。
“罪妾没有那福气。”段绵绵道。
“就凭你那小小年纪就敢刺杀后妃的胆子,你就绝对有那福气。”白君凝冷冷的说道。
空气凝洁了一秒,段绵绵反应过来后急忙跪下“罪妾…真的没有刺杀过后妃……”
“无事,只不过……”白君凝道“你认为宫中有几位不恨你呢?”说罢她伸出手,看看她。
段绵绵久久的望着,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再即将碰到白君凝手的那一刻,白君凝却缩了一下“公主如果来朕这,又要用什么报答朕呢?”
“……”段绵绵沉默片刻,缩回了手“绵绵身如枯枝败柳,又无甚钱贱,没有什么能给陛下,倒让陛下失望了……”
白君凝的手似想碰段绵绵的红唇,可手一转,手指碰到了发间一朵简单的玉制白花,她用手静静的磨擦着,那朵玉白花与段绵绵的白衣相衬,她早已脱下了楚国公主的宫服。
“绵绵,”她突然唤道。
段绵绵愣住了,她没想到白君凝会唤她绵绵。
“丧母之愁与亡国之恨,到底哪个是真正的长恨,或者是都是,”她看着她的眼睛“朕知在你的眼中丧母肯定比不上你的亡国,可……”白君凝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摇摇头,随及消散无处。
“那就这样吧……”
“我们来拼个……你死我活。”她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那对眼中溺满了惊慌,却仍然美得灿烂,像当年一样动她心弦。
可一句你死我活,又将她们之间隔了一道什么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