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卯卯 第48章 凤鸣岐山

一

离开了殷商，阿宓便随着自己的心意继续四处找寻着羿神的魂魄，卯卯也漫无目的的跟着她走，管她去哪里，跟着她，就是赏心悦目......况且自己给有苏弄去个大麻烦，可不想回青丘听他说教......

游荡到了岐山脚下，一个叫姜原的地方，卯卯打算停下脚步，阿宓对这个地方不以为然：“这里有什么好的？”

“挺新奇的......”在这个新地方，眼前新奇的东西，卯卯都看不过来。

阿宓对这些新奇的东西却没有一点好奇：“有什么新奇的......我倒觉得蛮无聊的。”她一心只想着魂魄，这个地方，她感受不到魂魄的气息，自然对此没有兴趣。

已经这么多年了，卯卯十分了解她：“无聊是因为这里没有羿神吧？”

阿宓不好意思的笑了：“唉......知道就好，别说出来嘛......”说实话，眼前的东西确实新奇，怪不得卯卯感兴趣：“若你喜欢，便留下，我自己走......”

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反正阿宓找到了羿神的魂魄，掘地三尺都会找到卯卯......环顾了一下这岐山脚下，渭水河畔的姜原......卯卯点头，朝阿宓摆摆手：“那你走吧......”说完便走向这片新奇的土地。

阿宓看着发色缓缓变黑，融入人群的卯卯......岐山，其下多青雘，看了看四周五颜六色的矿粉，和器皿上多彩的纹饰，心想：这些东西，真这么有意思吗？

姜原真是个好地方，地方虽小，但好在土地平整肥沃，渭水清，水流缓，真是个种地的好地方......而且姜原这个地方，虽然地小，人少，但夹在强大的殷商与羌戎之间，强大的两方拉扯着，这块小地方才幸得安宁。这里虽没有殷商繁荣，但民风淳朴，人民安居乐业，真像子履时期的商邦......

岐山下盛产彩色矿石，人们将这些彩色的矿石研磨成细末，绘制在陶器上，细末粗糙，粘在陶器之上，在阳光下闪烁，岩石本色，不加修饰，其性本真，丹砂亮丽，青石温润，点亮城中朴素的生活。

“卯卯？”正常卯卯观望着城中新奇的岩彩，一个声音从他身后叫住他。

声音不太熟悉，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后......看了看周围的人，再看看那个少年，这也太高调了......自己为了融入人群，也一直都是粗布麻衣，卯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现眼的人......再看少年的脸......竟与自己一模一样......除了肤色白一些......这眉宇......这脸型......这体态......与自己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完了......卯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有个兄弟......自小与两只狐狸一起生活在青丘，心月也没告诉过他自己还有什么孪生兄弟啊......

见卯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那人便缓缓朝他走来，那人的腿，像是刚按上去的一样，路走得有些不顺，深一步，浅一步的，走到他面前，对卯卯笑着......不说话......

看着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一言不发，对着自己笑......卯卯更加毛骨悚然......后退两步，结巴道：“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东西！”卯卯没有问你是谁，刚才他脑子里将自己活到现在的所见所闻都过了一遍，确信自己根本没有一个腿脚不好的孪生兄弟，这些年见到的变化多端的山鬼精怪也不少.......这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些精怪变的......但是这么高调......卯卯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果然人们经过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看他一眼，这么扎眼的红，怎么会有人不好奇......卯卯开始回忆......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招惹了山鬼精怪......

那人见卯卯退后，便没有再逼近，小小抱怨：“好伤人啊......说我是什么东西......”

这阴阳怪气的调调......怎么有点像心月......这东西......该不会是自己的魂吧！卯卯紧张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到底是什么！”

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扎眼的红衣，和紧张的卯卯，谁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红衣少年看了看四周，人越围越多，无奈道：“你看你，说话那么大声......把人都引来了！”说着，少年背后突然张开一双翅膀，双翼赤文青质......好眼熟的翅膀......少年呼扇了一下自己的翅膀，伸手抓起卯卯，一跃腾空，卯卯被他提起升空，惊恐大叫：“这到底是什么鬼！”

片刻的失重感后，卯卯被少年提在空中，俯瞰姜原......淳朴，温馨，真的像是看到了当年子履的商邦......姜原城外......一队红色的人马朝着城这边逼近，一看就是提亲的队伍，队伍浩浩荡荡，其中的人喜笑颜开，一看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姻缘......队伍为首飘着一面大旗，旗上赫然写着“周”。

飞了一会，红衣少年将卯卯放在了一个山头上，山头刚好可以看见提亲队伍入城，城中的人各个都欢欣鼓舞......卯卯站在山头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身边还站着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怪人......

他赶紧回头看向那个怪人：“你到底是什么！”

“好伤心啊......”那个怪人故作上感，这做作的样子，又像极了有苏......越看卯卯越毛骨悚然：“你不认识我了吗？”

那人怎么这么问......卯卯不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我应该认识你吗？”

“当然！”那人理直气壮道：“你予我可是有再造之恩的！”说着，那人呼扇了一下自己的翅膀，像是在给卯卯提示。

卯卯这时的注意力也放到了他的翅膀上，青色羽毛，火红尾羽......卯卯好像想到了谁......但再看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卯卯又迟疑了......思索挣扎了许久，卯卯才小心翼翼地问：“毕......毕方鸟？”

那人会心一笑：“终于想起来了！”

“不是！”答案虽然得到了肯定，但卯卯反而更生气了：“你的脸......怎么回事？”

毕方鸟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奈道：“我也没办法......有苏大人问我想要一张什么样的脸......我说不知道，只要化人就好，有苏大人就随便给我捏了一张脸......”

“随......随便？”确实是有苏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卯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便......”

毕方鸟以为卯卯对自己的脸被叫做随便而介怀，忙解释：“兴许是有苏大人想你了，日有所思，捏着捏着，就变成了你的样子......”

“呵......不可能！”卯卯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他们巴不得我不要回青丘，就在外面流浪......宁可出事他们出来救我，也不要回青丘打扰他们......”

毕方鸟点点头，这些年他在青丘，也感觉到了，有苏在帮他塑人身的时候，巴不得赶紧做好一个，让他赶紧下山......一刻也不想他多留......他还以为是青丘不欢迎外人......原来有苏对卯卯也是这样的态度......

卯卯再看一眼毕方鸟的脸，开始有些接受这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了：“兴许有苏是图方便，实在找不到参考，就随意按我的样子捏了......”说着卯卯低头看了看毕方鸟的腿，之前在南方，卯卯记得毕方鸟只有一足，当时还在想如果他化成人形，腿怎么办，如今看着双健全但不利索的腿，自己的担心倒是有些多余：“你这个腿......”

毕方鸟依次伸了伸自己的腿：“有苏大人捏的，他说既然化人，那就得像个人，只有一条腿算个什么事，所以就给我捏了两条腿，只是......”说着毕方鸟再次伸了伸那条不利索的腿：“原先没有这条腿，有苏大人用了树枝做骨，给我塑了一条新腿，我还不太习惯......”

听起来有苏可真是个好人啊......除了对我......卯卯心想着，上下大量了一下这个从头到脚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你现在化人了，打算怎么？人可没多少年的寿命，即使你可以按毕方鸟的寿命活着，那要在你死前得道，这时间也是很赶的......”

“有苏大人说，有了人形，便可以去积功德，有了功德便可成仙成神，乱世是最容易有功德的时候。”毕方鸟回答。

有苏怎么知道怎么得道......他什么时候对成仙成神这种事情上心起来了......还是他都是帮毕方鸟查的？不可能，他没有好到这个地步......罢了，他对什么感兴趣，自己也管不着......想着，卯卯又问：“乱世......这姜原也不像乱世的样子啊......”说着卯卯回头看着接亲的队伍在城中，被城中人民簇拥着：“还很太平呢。”

毕方鸟对人族的姻亲一点也不了解，只知道今天姜原很热闹，看着热闹的姜原城，毕方鸟新生好奇：“我们下去看看？”

听到毕方鸟的提议，卯卯冷笑着：“既然要下去看看，刚才为什么要把我抓上来？”

毕方鸟尴尬地说：“那不是......太多人围着，我有些紧张......”

他还委屈上了......卯卯扯了扯毕方鸟的衣襟：“还不是你这衣服太过扎眼！你看看城里，谁有钱穿这么红的衣服！”

毕方鸟推开卯卯的手，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这可是我的羽毛幻化的......不穿这个穿什么......我哪有其他衣服穿......”

确实，这身红衣与之前见他兽形时的毛色一模一样......但这颜色，作为人，太突兀了......卯卯掏了掏腰包，还好之前在殷商地位高，铜贝有的是......他再次大量毕方鸟，确实连体型都与自己无异：“带我下去，你现在城外等等，我进城给你买一套！”

毕方鸟点点头，张开双翼，提起卯卯，飞下了山。

进了城，喜事还未结束，接亲队伍正向城中人民发放粮食与布匹，姜原的人民也都十分欢迎这门亲事，城中的人还振振有词：“刚才凤凰飞升，周邦的接亲队伍就入城了，这一定是吉兆！”

凤凰飞升......指的是毕方鸟？还好刚才没让他直接进城，要是他直接进来......这不得把他供起来......卯卯就站在一旁，看着城中的热闹，便也被分到了粮食和布匹......不问来历，见人就送？看来双方都很重视这门亲事......

拿着布匹，卯卯找了家店家，换了套朴素的衣服，分文未花，拿着衣服出了城。在城外将衣服递给毕方鸟：“换上吧，既然化人，那就有个人样，你这身红羽，简直就是对人界君主的挑衅......”

毕方鸟变换上那套粗布麻衣，边抱怨：“怎么就是挑衅了呢，只能君主贵族华丽，不许平民装饰？”

“可闭嘴吧你......”卯卯下意识的阻止毕方鸟对君主的不敬：“这华丽的布匹一年只能染出多少？不说全部，大多数的方国子民能稳稳的享受安乐，那必然是方国首领内忧外患治理得当，子民自然也乐得把稀有的东西先予首领享用，当然，也有搜刮民脂民膏的，那也迟早会被推翻......”见毕方鸟换下那身华丽的羽毛，卯卯继续说：“还有，刚才我在城中听见，那些人已经把你当做神鸟了，你这身羽毛万不可再在城中出现，不然他们得把你供起来，当做神明膜拜，拜拜浪费你积德行善的时间......”说着指了指毕方鸟身后的翅膀：“这对羽翼也要收好，既然化人，就好好做个普通人，不要张扬。”

毕方鸟也算是刚入人世，这样刚入人世的精兽，不懂世事，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卯卯劝毕方鸟不要张扬，是不希望他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人，浪费了他这么辛苦得来的人身。

毕方鸟收起羽翼，拖着那条不太利索的腿，走了两步，靠近卯卯，一脸好奇：“什么神鸟？”

“刚才你一跃飞起后，那队接亲人马便进了城，他们都在说，凤鸣岐山，这门亲事，是吉兆......”卯卯看着接亲的队伍缓缓出城......中间的礼箱变成了轿子，马匹也换了，看来是接到新娘子了。

“什么凤鸣岐山......”毕方鸟顺着卯卯视线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近，看着队伍出城：“他们结亲，跟我有什么关系？”

卯卯看着一脸懵懂的毕方鸟，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人界的老油条了，这懵懂的小鸟，和当初刚下山的自己真像......什么天命玄鸟，什么凤鸣岐山......只是一场意外的闹剧，他们就能结合事件，当做神迹......人，可真好哄......

毕方鸟突然回头问“你说......他们既然把我奉作神鸟，那我真以神鸟的姿态过去，是不是在城中就能衣食无忧了？”

听毕方鸟说这些，卯卯尴尬笑着，这鸟虽然懵懂，但学的倒挺快，这么快就学会了利用......但这种事，卯卯做得，他做不得：“你不想要功德了？你这样利用人的敬畏心，可是损功德的。”

卯卯见过有苏塑其他人身，稀烂的夷羿，脱胎换骨的阿紫......他想都想得到，毕方鸟由鸟变人，必定是削肉脱骨，和泥重造......看他现在这副与常人无异的身体，都能想象得到他受了多少痛苦，这人身他来之不易，他还要凭着这人身成仙成神，可千万不能让他做一点有损阴德的事情......

毕方鸟听了卯卯的话，吓了一跳：“啊？这样做会损功德啊？我还以为只是一件能解决我们温饱的事情而已......那这么说，平日不是一不小心，就会损了功德？”

卯卯点点头：“是啊，所以你得小心着点......”说着又问：“你就这么像成仙成神？”削肉脱骨之痛都能忍，还那么怕损了他的功德......这成仙成神的**，看来是很强烈了......

毕方鸟想了想，回：“成仙成神的，其实无所谓......我主要是不想死......”

什么东西？不想死？卯卯难以置信的看着毕方鸟：“你在青丘，忍受削肉脱骨的痛苦......非要化个人身出来修行......只是因为怕死？”

毕方鸟又思索了许久，抬起头，对卯卯郑重地点点头：“对！”

连这皮肉骨髓的疼痛都不怕......竟然怕死......大概是卯卯到现在都没被死亡威胁过，不太理解怕死是个什么心情：“塑人身时的疼痛你都不怕，竟然怕死？”

毕方鸟看着不解的卯卯，自己也非常不解，死亡那么可怕，卯卯为何宁可怕疼，也不怕死：“疼痛算什么，有苏大人帮我脱骨换肉之时，虽然疼痛，但我知道痛，就是还活着，我也知道，痛过后这副兽身便可变成人......但死亡，多虚无缥缈，死后的世界只是听说，世上的活人没人见过......虽有人说，死后还有黄泉路，还有轮回，但也有人说，死后就是虚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就是一场空......”说着毕方鸟看向天空，湛蓝的天空在他眼里，好像是虚无的黑：“空......多可怕啊......”

确实，这世上的活人没人见过死后的世界......除了卯卯......但卯卯也不可能跟毕方鸟信誓旦旦的说起死后的世界，那个世界毕方鸟也不是没听说过，但是他没信，想必卯卯说了，他未亲自见过，也不会信的......

卯卯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凤鸣岐山的神迹......兴许也算得上一次功德......”

怎么还没大一统......我都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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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凤鸣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