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本以为可以大摇大摆的把卯卯带出去,没曾想到了门口,却被贞人阻止:“洛神大人,傅说你不能带走。”
倒是没想到会被阻挠,阿宓冷眼看着眼前这群人:“怎么?一个人而已,我想带走,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卯卯看着眼前这个人,之前在南海,也是在牢中,那个阿宓可不像现在这样,那时的阿宓唯唯诺诺,还要躲在人的身后,和现在这个完全是两个人......但这张脸,却又是一个人......算了,阿宓就是阿宓,变成什么样,都是阿宓。
“洛神大人你知道的,人神各司其职,你就算是神明,也是不能从我们这里带走什么的,除非......”说着还挑衅的看了一眼卯卯:“傅说作为祭品献祭予你。”
这听起来,像是在**裸的威胁......阿宓缩回身子,悄悄对卯卯说:“这就是......敬重神明?”
卯卯轻声冷笑:“那你揍他们啊,看看天道罚不罚你就是了?”
“那你怎么办?”阿宓问。虽然她与卯卯意见总有出入,但自己放在身边这么多年的灵兽,还是愿意他平安。
卯卯小声道:“没事,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也就是怕我回去给子昭他们出鬼点子。”
贞人虽拒绝了阿宓,却也不敢太得罪她,见二人窃窃私语,贞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提议:“洛神大人,人你虽然不能带走,但我们可保证他在这里能过的舒坦。”
舒坦......哪有人坐牢能坐的舒坦的......卯卯心想着,冷笑了一声,阿宓看着被气的卯卯,小声对他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可真是个不称职的主人......这都没法带你走。”
卯卯嫌弃的朝着阿宓摆摆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待阿宓离开后,他也被再次带入之前的牢笼,但这次不一样,不就贞人们便送来了被子,水和吃食。吃着送来的酒肉,卯卯心中感慨:还是有人罩着过的滋润啊......
出了牢房的阿宓,碰见了迎面而来的王后,二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王后大概是不放心卯卯这个变数,所以私下过来看看,如今见连阿宓都带不走他,王后心中的顾虑也就消散了,整张脸喜笑颜开:“洛神大人这些天都上哪去了?总是不见人呢?”
阿宓也笑着,皮笑肉不笑,带上了自己的面纱,答非所问:“王后怎么有空在城中闲逛,王族现在危机四伏,王后难道不应该在宫中为商王分忧吗?”
王后没听懂阿宓话中含义,笑着回答:“如今殷商上上下下,除了寥寥几人,谁还认子卩这个小王......废了他是迟早的事,我就不必掺和了。”
真是愚钝,孺子不可教也......阿宓轻蔑的摇头:“子卩下来了,你以为就能轮到你?”
王后以为阿宓实在说笑,依旧笑着:“洛神这话是什么意思?”
“唉......”不知道该说眼前这个人什么好,阿宓走上前去:“你可有子嗣?可有功绩?就算子卩下来,商王子嗣众多,从中再选一个,再把他的母亲立为王后,你也就废了......”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王后听得有些紧张,阿宓见王后深色有变,继续说:“你啊,现在还不如回宫,演一场母慈子孝,让商王觉得你也是心系子卩,心系殷商的,到时候不管子卩有没有被设计,你不都是个贤后?”
看着她就是没想这么多的样子,听完阿宓的话,王后后退了几步,心有余悸。
见王后刚才的笑容不再,阿宓开始笑了:“所以啊,王后现在不应该把精力放在牢中人身上,应该多关心一下商王的忧虑,就算是装,也要装得体贴入微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后心想着阿宓的话,沉思着,朝王宫的方向走去,连与阿宓道别都没有......看着王后远去,阿宓觉得有些好笑,摇摇头,不过想来,她也只是个平民女子,平民何来的机会学礼法,学心计,平民能有一个劳作的本事,某得一份差事,养家糊口,已经很不错了,王后啊......若是老老实实当个摆设......往后的日子都可衣食无忧,可她那小小的眼界,容不下她大大的心思......
听了阿宓的话,王后觉得颇有道理,回到王宫,一改往日态度,开始围着子昭打听子卩的事情,时不时还故作神伤,叹息,可惜......态度转变之快,没有任何铺垫,是个人都知道她的用意,但子昭还是尽量应付着。
子昭这样也就算了,妇妌好像也对王后态度温和了不少,这让王后觉得,二人是真的对她改观了,真心相信她是在为子卩的事情担忧......不亏是洛神,若自己还像之前那样嚣张,说不定王真的就嫌弃自己了,可能还会像洛神说的那样废后......还好还好,幸得她提醒......如今势头对自己来说......还好。
目前看来,王后确实过得还不错,子卩那边却不乐观。王后每日对子昭嘘寒问暖的打听着他的近况,虽然子昭不愿与她多说,但多少能看出了,子卩目前处境仍是不妙,外面的舆论,已经不需要她添油加醋了,她现在只需要做好她贤惠的王后,再买通一些人,将自己的贤惠传扬出去......
子昭也派了人,与舆论周旋,试图将舆论的风向朝着子卩被妒忌所以受陷害引导,但却收效甚微,因为前期有很多人都见过,子卩在祭祀时露出过不忍的神情,当时这样的神情,在很多人看来,是储君的慈悲心,储君怜悯人牲,那必定更是怜爱他的子民,如今神谕一出,这种当时被捧上天的举动,又变成了证明他是灭商恶人的证据......
贵族拿着这传出来的“证据”,和与贞人群体串通好的“神谕”,每日进谏,大有逼宫之势,子昭一日又一日的推掉这些废除子卩的谏言,一边又尽量不让子卩知道现在外界是如何编排他的。但那群人,一日比一日激进,颇有一副若不交出子卩,那他也将是殷商的罪人,应一同献祭,平息神明怒火的架势。
子昭不想让子卩知道这些,若自己能摆平,让他安心做下一任王就好,但事情闹得这么大,子卩又怎么会不知道,又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一脸疲惫的回来,他明白,自己要做点什么了......上前扶着自己的父亲坐下,他立刻跪在父亲面前,向父亲嗑了三个头,这一举动,惊到了子昭,隐隐察觉子卩的用意,子昭赶忙起身要扶。
却又被起身的子卩扶到座位上:“父亲之前问过我,是王位重要,还是殷商重要,我也已给出答案,我的答案是真心的,父亲不必有顾虑。”
子昭无奈叹了口气,这么多天的周旋,非但没有将舆论势头压下,这势头反而上升到了要献祭子卩的地步......如今怕事能保住子卩性命已是万幸了:“若我要将你驱逐出殷商呢?”
听子昭这样说,子卩先是一愣,神情复杂,但没多久,眼神就恢复了平静:“一切全听父亲安排......”
“你没有不甘?”子昭问道。
子卩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有......”从小就被当做未来商王培养,心中早已给自己的未来规划了一副宏图,怎么会没有遗憾:“自然是有不甘,我不甘边境方国只能靠武力震慑,不甘城中粮食时常天灾虫害,白费了子民的劳力......不甘内臣结党营私,唯利是图......我若是商王,必不会像父亲这样顾虑颇多,第一个便要先平内臣!”
看着子卩侃侃而谈,子昭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不,自己年轻时可没他那么冲动......子卩越是如此意气风发,子昭越是不舍:“可如今局势......我若想保你性命......这王位便是与你无缘......”
“无所谓......”子卩知道,如今的局势,若自己非要这些名利,非但王位不会是自己的,就连父亲也会被自己连累:“父亲若决定将我流放,那我便走,殷商如今,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父亲和妇妌将军。”确实殷商如今,须以稳为主,子昭不动,便是稳,他一个储君,可以换,但在位的商王,如无意外,不可换:“只是......”
见子卩犹豫,子昭说:“直言无妨......”现在没有什么是子卩不能说的了。
子卩跪地:“人祭之事,真的太过残忍......各方国也不是真心俯首称臣,都是忌惮人祭,这样不停杀戮,殷商真的会失了人心......”
子昭点点头,扶额摆手,示意子卩回去。祭祀明明是一件如吃饭喝水般正常的事情,子昭也不明白子卩为何对此如此执着......
子卩转身出了大殿,迎面妇妌又走进来,见子卩表情凝重,子昭又疲惫不堪,关心道:“王,可是子卩的事有了变数?”
子昭还是叹气:“你看着局势,有无变数,对子卩都无益啊......”
“那......”其实妇妌也猜想到,子昭要保子卩性命,只有将他驱逐这条路,但她不敢问,也不敢提,看子昭现在的神情......大概是跟这件事有关......
子昭对妇妌的问,心领神会:“子卩愿意离开殷商......”说着子昭闭上了眼睛,他也不想面对:“与其让他们一直胁迫,不如我们先安排,这样我还有机会尽最大能力保子卩平安出城,今后衣食无忧......”
这件事压在妇妌心中也已很多天了,终于子昭说出了口,妇妌心中五味杂陈:“王这是决定了?”
子昭无奈点头:“可惜了子卩这一身治国之道......”
看着头疼的子昭,妇妌叹了口气,想必失去这个儿子,他果然还是更惋惜殷商失去一位明君......妇妌走上前,轻声问:“那接下来,王打算怎么安排?”
不日,子昭便亲自压着子卩,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到城门......妇妌与王后跟在子昭身边,贞人,贵族紧随其后。
到了城门口,子昭没有一丝丝不舍,转身对身后的众人说:“吾儿子卩,不敬鬼神,引来神怒,经由贞人传达神谕,如此不敬鬼神之人,会亡殷商,故,为了保住殷商,今日将其驱逐出殷商地界,永不归来。”
眼前的人,发出了欢呼的声音......这声音一阵一阵,刺痛着子昭的心。但子昭的表情,仍是庄严的,心再痛,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丝。
一旁的妇妌表情也十分严肃,同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走近王后:“王后,王现在一定很伤心,但他贵为殷商君主,不能不庄重,你何不替他难过?”
王后反问妇妌:“你为何不替?”
妇妌冷淡地说:“子卩再怎么样,也不是我的孩子,但你贵为王后,他母亲又早亡,你可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儿子被驱逐,母亲难过,不是人之常情吗?王也会记得的。”
听完妇妌的话,王后不假思索留下泪来,这几日子昭与妇妌对她态度和顺,她甚至忘了妇妌到底是与她亲近,还是与子卩更亲近。
众人的欢呼声,随着王后的梨花带雨,逐渐停了下来,都齐刷刷的看向王后,王后被看得有些心虚......渐渐减弱了哭声......
目送子卩出城,妇妌用周围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问:“王后是舍不得子卩吗?”
王后被问得不知所措,随便回复:“人心都是肉长的,自然有些舍不得......”
“王后也是同子卩一样,有一颗慈悲的心呢......”妇妌冷冷道,这冷淡的态度和前段时间又是判若两然。
也不知道是王后自己本就多变,还是她真的不太会察言观色,妇妌变化如此之大,她却不以为然,甚至连子昭与妇妌偷偷对视,交换眼神这个小举动,也没有察觉到。
送走子卩,子昭有走向贞人:“今日将灾祸送走,乃是一件喜事......故我决定大赦!”
贞人明白子昭用意,既然他们的顾虑解除了,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贞人们朝着子昭点点头:“如此甚好。”一会便可将卯卯从牢中放出.......
出狱的卯卯,仍是之前那副体面的样子,在牢中这几日,托了阿宓的福,每日酒水管够,顿顿饱餐,还能沐浴,除了环境有些脏乱和不常见光,与在府中的待遇几乎无异。一出来,阳光都显得那么刺眼,但也不及阿宓的美貌刺眼,即使蒙着面纱,也看得出是个美人。
走到阿宓面前,卯卯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这会会出来?你来接我的?”
阿宓看着卯卯,眼神像是在看着自己寄样多日刚领回的宠物一般,笑道:“今天是个大喜日子,商王大赦,全城都知道。”
卯卯才不在乎阿宓看他是什么眼神,他看阿宓的脸,永远都是喜爱:“大赦?什么喜事竟然大赦?”
与卯卯并肩走着的阿宓转头看向他:“你可能不觉得是件喜事......”
卯卯突然警觉:“那是什么事?”
阿宓无所谓道:“也没什么,就是子卩被驱逐出殷商了。”
听到这个消息,卯卯沉默了......许久,说:“难怪你这么得意......”
“我得意什么啊?”阿宓笑道:“我要的是妇妌,又不是子卩。”
“那真是太可惜了......”卯卯冷冷对阿宓说。
见卯卯一脸不悦,阿宓终于还是顺着卯卯说:“有什么可惜的,不就是等,又不是没等过......”她终于说要等了。
“可惜子卩已经被驱逐了......”卯卯惋惜道。
这话听起来好像这件事是阿宓做的一样,阿宓自然是不服:“你这话,听起来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是子卩自己年轻气盛,口无遮拦,与我何干......”
说的也是......但卯卯心中,还是可惜子卩,就差一点点,殷商就又能拥有一个明君了:“我们回府?”
阿宓点点头:“你不在的这些时日,我生怕别人找我,尤其是王后,我都不敢回去!”
“洛神大人还有怕的事情啊?”卯卯有些阴阳怪气。二人说着话,朝着卯卯府邸走去。
这段时间的殷商,多事之秋,刚送走子卩,平静了几日,城内又热闹了起来......是子昭,要将王后献祭......
但这次与子卩不同,殷商上下,无人在意。贵族不会在意这个平民出身的王后,贞人也乐得有如此高等级的祭品,祭品等级越高,祭祀越是有诚意,索求越是容易实现,城中子民也喜闻乐见,只有王后不知自己为何落得今日的下场。
祭坛上,妇妌振振有词:“驱逐灾祸那日,王后十分悲痛,想必是与灾祸同心,昨日我予贞人问卜,此举神明十分恼怒,须将王后献祭,才能平息神明的怒火,故今日开坛祭祀,献祭王后,保殷商太平。”这招真的管用,之前这招落在子卩身上有多烦恼,现在用这招就又多痛快......
城中的欢呼声掩盖了王后的凄厉的叫声......欢呼声中掺杂了许多......有对一个不作为的王后下位的喜悦,有对王后平时趾高气昂的报复,更多的其实还是对一个与他们一样的平民,毫无贡献,只凭运气,一跃居于高位的不满。
后来,妇妌顺理成章的当上了王后。多年以后,她的儿子继位,也是一位明君。再多年以后,妇妌寿终正寝,阿宓顺利得到了她身上的那缕叫胎光的魂魄......卯卯与阿宓,便离开了殷商......若在不离开,卯卯这驻颜术的事情,可要被贵族女子问破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