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卯卯 第40章 无怨无悔

二

“好感人啊......”待妇妌离开后，阿宓向卯卯感叹：“为了他们的子民，大义为先，舍小爱，为大家......”

“如果是羿神呢？”听妇妌说了这么多，卯卯仍不懂什么事大义，他现在提到羿神心里都有些别扭，虽然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介怀这件事。

“哈哈哈......”阿宓想要复活羿神那执着的劲儿......一看就不想是会大义的样子：“我就是小气......就是自私......我担不起这种大义。”

果然，阿宓自己并不愿意承担这样的责任，但她却钦佩担得起这大义的人......这大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不久......妇好便离开人世......在妇好塌前，子昭泣不成声，妇好体内的羿神魂魄飘飘荡荡浮了出来，晃晃悠悠飘向卯卯......

本来还在为妇好的去世而伤心的阿宓，见到了羿神的魂魄，瞬间悲伤转为了希望：“吞贼......”

听见阿宓唤着魄的名字，卯卯抬头看过去，那缕银灰色的魂魄飘飘摇摇飘到众人面前，转向句芒的腰间，围着鱼惜绕了几圈，卯卯见状上前，用手接过吞贼，装入布袋：“这缕魂魄怎么这么调皮......”

卯卯没有留意，此时的句芒站在那，正大量着他，有些疑惑，有些不敢相信......

见到卯卯手下了吞贼，阿宓终于破涕为笑.....但再看床榻边伤心欲绝的子昭，笑容却又露不出来了：“我有心等你们白头......你却走得这么早......”

妇好走了，子昭却走不出来，终日问卜贞人，妇好在那个世界过的好不好，在那个世界，她需要什么，我们的先祖们在那个世界会不会保佑她......为了让妇好在那个世界过得好，子昭还多次给妇好与先祖配了冥婚，希望先祖在那个世界能护着妇好......

“好深情啊......”又一次冥婚祭典中，卯卯看着祭坛上又一次祭祀先祖的子昭，感叹着......毕竟与子昭也算是并肩作战多年，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卯卯有些于心不忍。

“他这是何苦呢......”阿宓貌似已经从妇好去世的伤感中出来了，看着终日不肯放过自己的子昭，阿宓十分惋惜，惋惜那意气风发的商王，就快被磨没了。

卯卯也应和着阿宓：“是啊......人死一把土，何苦呢......”

腰间的水晶球被阳光照射着，洒在鱼惜的鳞片上，散出五色光斑，句芒不知什么时候，也现身祭典：“他是不知死后的世界如何，担心他的王后在那个世界的生活......”

“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卯卯开始好奇起来，他看着句芒问。

句芒见卯卯指向如此明确，无奈回答：“那个世界啊......曾经天地人三界相通，人随时都可以去，甚至可以将死去的至亲送入沦落......但绝地天通后，人与神便不可入地下......自那以后，人生前，无论高低贵贱，死了以后，都要自己走那轮回路，与其他生前或是崇敬，或是看不起，或是不认识的人一起，排着队，接受审判，遁入轮回......”

“听起来......那是一个很绝望的地方......”卯卯想象着，句芒描述的地下......

“并不是。”句芒否定了卯卯的猜想：“人间才是死的尽头，你也说了，人死一把土，已是尽头，没有然后......那个地方......是生的开始。”

阿宓在一旁笑道：“说多了也无用......绝地天通，我们除了死，没办法去到那里了......”

句芒倒是不以为然，看着卯卯：“我们不行......他未必不行。”

“我？”卯卯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

句芒点点头：“不知老狐狸是从哪捡的你，我猜定是那个时候......若我猜的没错，你是可以生着入地下的。”

卯卯愣愣站着，脑子已经转不过来，怀疑句芒年纪大了脑子不好......怀疑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能违背颛顼帝的绝地天通......自己不就是一只普通的讹兽吗......

句芒见卯卯怀疑，提议：“不然你去与商王说，你有办法入地下，替商王看看妇好在那边过的如何，怎样？”

见句芒如此胸有成竹，阿宓也怀疑起来，看了看卯卯，又看看句芒，难以置信。

卯卯见阿宓是这个反应，将信将疑：“我？真的可以？”以句芒的实力，不需要骗他去做任何事，以他的岁数，也不屑于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但这种连阿宓都不敢相信的事，句芒却又那么笃定，让卯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想去吗？”句芒问话后，卯卯点点头。句芒接着说：“你若想去，相信我便是......若有什么意外，看在老狐狸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的。”

也是......句芒与心月如此交好，之前在桃源，心月都能将自己放心托付给句芒，显然句芒是信得过的......想着卯卯点点头。

见卯卯肯定，句芒告诉他：“绝地天通后，天地入口所剩无几，正好有一处，便在我汤谷的扶桑脚下......”

“那潭水？”卯卯想起第一次去汤谷，那深不见底的潭水，清澈冰凉，他差点就掉了进去。

句芒点点头：“若要入地下，可从那潭水中进入。”

“你去过吗？”卯卯问句芒，在卯卯心中句芒好像无所不能，既然那潭水在汤谷，句芒是否也常去。

句芒点点头，他果然去过：“都是以前，绝地天通后，便再也不能了。”

“连你也不能？”连句芒都不能的事，卯卯很难想象自己可以。

“当年将入口置于汤谷，只是因为我能守住，并非我能随意出入的意思......”句芒解释。

这天地间的规矩......还真是严格......

待祭祀结束，卯卯向子昭提出了自己能替子昭入地下的想法。

子昭自然是欣喜：“若傅说能如此！自然是好......我......”

见子昭激动得颤抖，说不出话，卯卯上前搀扶：“王你放心，我此去若见王后生活滋润，便回来高知，若王后过得不好，我也定会打点那边，让王后过得舒心，但还请王不要终日悲伤，荒废了朝政......”

子昭这才意识到，自己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中，会给殷商带来多大的麻烦......幸好还有妇妌主持大局......子昭点点头：“是我没有顾及其他......”后又关心卯卯：“傅说此去，需要备些何物？”

卯卯摇摇头：“不是第一次去了，无需准备。”

见卯卯对入地下的事如此轻松，子昭感叹不已：“得傅说真是我殷商大幸”

三

不日，句芒便带着卯卯与阿宓，乘龙启程。许久未去汤谷了，也不知道这次能否见到小癸......

句芒见阿宓也非要跟来，笑问：“你不在殷商守着你的另一个羿神魂魄，跟来做什么？”

“长长见识。”阿宓已经不是与句芒生活在桃源的那个小姑娘了，她是当年的洛神了，与句芒说话，也不可能似重前般天真了：“这都绝地天通了，怎么还能有人不死而入地下......我就想看看是怎么做到的。”

“我真的可以？”见阿宓还是质疑，卯卯也怀疑着自己，弱弱地问句芒。

句芒不说话，可不可以，到了汤谷便知了。

到达汤谷，顺利上岛，句芒将夭夭幻化成伞，递给卯卯，自己用手护着腰间的水晶球，几人朝着岛中央走去。

到了潭水旁，句芒将腰间的球解下，鱼惜从球中跃出，在空中摆动了几下鱼尾，便跳入潭中：“句芒！这里的水好凉啊！”

句芒朝鱼惜笑了笑，周围的绿色瞬间被点缀上其他色彩，可惜潭中央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深坑，若扶桑还在，想必这一笑，扶桑枝头火树银花，火花飘落，会更美吧......

看着深不见底的潭水，卯卯迟疑着：“这......我要跳下去？”

句芒无情地点点头，一旁的阿宓看着热闹：“我当你老人家是有什么厉害的办法呢，他跳下去八成就是个死，还不是死后才能入地下？”

“他不会死的......”句芒笑道。

水中的鱼惜也笑着说：“对啊，我送你去，你不会又是的。”

卯卯将信将疑地看着鱼惜，这小飞鱼弱的很，又好骗，除了那双能看透人奇经八脉的眼睛，简直一无是处......

句芒应该是看出了我所想，严肃道：“鱼惜可比你强多了......有她送你下去，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卯卯还是不太相信：“真的可以跟她一起下下去？”

鱼惜摆摆手：“我可进不去，我只送你到潭底......”

卯卯还是顾虑，认真地看着句芒，句芒点点头：“鱼惜身上有我的那缕鸿蒙紫气，紫气会护你俩周全的。”

这糟老头......把紫气都给这小飞鱼了？

句芒愿意让鱼惜带路，至少能证明这里面是安全的......卯卯的心放下了一些，一只脚小心翼翼地伸进水里，寒意瞬间涌了上来，但没多久，这股寒意就渐渐消失了，周身开始暖和起来......

“你快快点啊！”鱼惜见卯卯磨磨蹭蹭的，在水中抱怨：“这水好冷啊......”

怎么会冷呢？只是下去的那一霎有些寒意，不就这水就是温的了，鱼惜在水里泡了这么久，怎么还会觉得冷呢......

鱼惜催促着，卯卯便跳下了潭水，这水......明明就挺暖和的......他跟着鱼惜潜入潭水中。一开始卯卯还憋着气，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卯卯张开嘴，以为自己会被呛死，却没想到这深吸一口，竟能自然呼吸......就这样，鱼惜带着他，一直往水潭深处潜去......

在岸上，阿宓震惊地看着潭中的二人，渐渐消失在水里：“你和那个老狐狸到底有什么秘密？卯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句芒很淡定，纠正阿宓：“他是讹兽，你说他是个什么东西，显得有些无礼了......”

阿宓愤愤：“别扯开话题，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阿宓没想到自己在失意时收了个普通的灵兽，竟还能无视规则，随意入地，这讹兽的靠山......想想有些后怕......

“放心吧......他对你没有威胁......”句芒让阿宓放宽心：“你年纪尚轻，这件事太过久远，不知道也无妨......”

句芒一直给阿宓打着太极，说明句芒是铁了心不想说了......阿宓自觉追问下去也无趣，便不在问这件事：“你的紫气，真的给那条鱼了？”

句芒点点头：“拿东西本来就予我无用，我只是保管而已，如今那东西能让鱼惜的身体恢复的快一些，还能长生不死......给她又何妨？”

“这世上多少人觊觎那东西......她手无缚鸡之力，你给她，不是陷她于险境？”阿宓问。

句芒笑了笑，成竹于胸地回答：“我又不会离开她，谁敢来抢？”

潭底，鱼惜将卯卯放下：“我只能到这里，前面的路我进不去，只能你自己走了......”

卯卯点点头，看向前方，一片混沌，黑得不见尽头......看着这未知的深邃，卯卯心中还是有点打退堂鼓的......但想想，是自己说要来的，并且殷商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要来，若现在回去......编是可以编些瞎话，但自己心里，还是觉得没面子......算了......死就死吧！想着卯卯朝着那片混沌走了去......

在混沌中，虚不虚，实不实，各种光影从卯卯身边闪过，卯卯无法触碰到那些东西，但那些东西又看着那么真实......

不知走了多久，一片白色的花瓣划过卯卯眼前，混沌渐渐清晰，眼前雪花纷纷坠落，轻轻拂过卯卯的脸，雪花应是冰冷的，可卯卯却没感觉到意思凉意，他伸出手去，接住上空坠落的雪花，在手中迟迟不化，他放近一看，原来只白色的花瓣......

走入白皑皑的花瓣中，眼前的事物更加清晰......一条悠长的路，路上形形色色的人，有序的排着队，再走两步，脚下的虚无感消失了，只感觉踩在软绵绵的泥泞上，低头一看，一片一片的青苔，四周的蕨类长势旺盛，藓上抽着丝，丝上开着花，荧光在地面漂浮着......这个地方虽然没有风，光线也只靠着植物本身微弱的荧光，但这种异样的美景，潭外壳从来没有......远处有一颗大树，那雪便是那棵树下的，仔细看，那树是那条队伍的尽头......

卯卯踏着青苔，朝那颗树走去，离树不远，可以看见，许多藤蔓盘绕着树干，树根滋养着寄生的花草，却也不妨碍它茁壮......

树下好像还坐了一个人，那个人身材娇小，一头白发垂于地面，一袭白衣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那小女孩坐在树下，身前有一方老旧的桌子，桌旁堆了一叠高高的册子，女孩在眼前的册子上记录着，边给面前的人派上一碗吃食......那个女孩，应该是这里的人......

有人便是好的，卯卯赶紧上前，走进看清了女孩的容颜，女孩是个很美的小姑娘......如瓷娃娃一般，但双眸煞白无神，皮肤也白得没有血色，唇色暗紫，白色衣裳下的双手，也如白纸一般，若不是她在动，卯卯一定以为她是个死人......

女孩的样貌惊呆了卯卯，许久卯卯都没有说话，倒是女孩先开了口，她指着卯卯：“无论生前是何人，在这里，都要排队......”女孩语气严厉，声音成熟，与她的样貌不太相符。说着，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卯卯，看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女孩十分严厉，卯卯便只站在原地，不敢过去：“小妹妹......这里是什么地方？”

听见卯卯的声音......女孩长舒一口气：“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卯卯摇摇头：“句芒大神说，他的汤谷中间那处深潭可以通向地下，我便按他的话，入了深潭......莫非......这里就是地下？”遇事提句芒，总有好处的。

但女孩好像不认识句芒，直接回答：“正是，你这般周旋到这里，所为何事？”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卯卯有些不信任她，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看起来也不过十四五岁，能知道些什么......卯卯四处张望了一下：“小妹妹，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身后排队的那些，都是鬼，那眼下大概，也就见到她一人。

小姑娘转过头去，不再看卯卯：“有什么事就说吧......这里的事，如果我帮不了你，就没人能帮你了。”

卯卯将信将疑：“前些日子......人皇商王的王后去世......不知有没有到这里......”卯卯也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去问。

女孩听卯卯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人若不是横死，一般都会到这里......”说着指了指后面长长的队伍：“你且在这一行鬼魂中自己找找吧。”

卯卯看着这里列看不到头的队伍：“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没有。”女孩回答的很干脆，看起来是不想帮忙更多了。

卯卯无奈，谢过女孩，走到那一列鬼魂前，一个一个地辨认着......

等卯卯走开后，女孩又转头看向卯卯，看着他的背景......她的双眼毫无神采，看不出为何看着卯卯，也看不透她的想法......就这么目送着卯卯......一会，女孩想到些什么，拿起桌边的一摞册子，细细翻找起来，许久，将手中的册子都翻找完后，才点头自言自语：“没过桥......却也没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