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久没来桃源了,看桃源这番景象,句芒的心情想必非常的好啊......但这边,阿宓很不好,她进了桃源,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的风景,径直走向桃源中心的那颗桃树,当卯卯回神时,才发现阿宓已经走出好一段路,他赶紧追上。
二人快步到达湖边,湖水并不像以前那般平静了,水面是不是的泛出涟漪,阿宓正在焦急地寻找的句芒的踪影,一点也没注意到她住了许多年的桃源,发生了很多的变化......但卯卯发现了,这桃源,比他初来时,多了许多生气......
突然,一个泛着彩光的身影从湖中一跃而起,是一条鱼......鱼尾在空中摆动了几下,张开了鱼鳍,十张鱼鳍薄如蝉翼,呼扇着,水珠飞起,鱼的身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卯卯见那飞起的鱼有些眼熟,但她比桃壬颜色绚丽,鳞片折射出的彩光,也很耀眼,晃得卯卯看不起她的脸......
那飞鱼倒是认出了卯卯:“唉?你是......夏都的那个讹兽?”
卯卯用手遮了遮光线,看清了飞鱼的脸,真的是桃壬,比之前面色好多了,笑得也比原来好看:“桃壬?”卯卯叫她的名字。
这时一阵风挂过,扫过了卯卯的头,句芒从桃树上落下,阳光撒在他翠绿的羽翼上,时而泛着青色的光影,与之前不同的是,句芒的腰间,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一落下,句芒便警惕地挡在了桃壬前面,见来人是卯卯与阿宓,才放松警惕:“你们怎么来了?”
阿宓赶忙上前:“句芒!救命!”
句芒已经很久没有被阿宓扯着袖子了,如今阿宓这样晃着,句芒仿佛想起以前,阿宓还在失忆的时候:“救谁?”
见句芒肯帮忙,阿宓赶紧说:“殷商的王后,妇好......”
“殷商?”句芒与桃壬异口同声道。
卯卯赶紧上来解释:“夏早已覆灭,如今中原大陆最大的邦国是灭夏的商......”说着卯卯还偷偷看了一眼,本以为桃壬会惋惜,但看桃壬的样子,好像并不在乎,她躲在句芒身后,眨着眼睛,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
“真快啊......”句芒偷偷瞄了桃壬一眼,撇嘴笑着,说着风凉话:“这么快,就把他们禹帝的基业给败光了......”
“这不重要!”阿宓着急着:“快跟我去救人......”
看着阿宓求助的样子,活像以前对自己撒娇。句芒不慌不忙:“她怎么了?”
“重病缠身,殷商那边什么法子都试过了,药石无灵......”阿宓说着,又扯了扯句芒的衣袖:“你快跟我去吧......”
见阿宓如此心急,句芒却是爱莫能助:“你什么时候见我救过人了?上次夷羿,还是托青丘有苏,才得以复活的......”
这时,桃壬从句芒身后窜出来,漂浮子啊空中,戳戳句芒的脸颊:“句芒......我会啊~”
握住戳过自己脸颊的手,句芒温柔地笑道:“你愿意去?”霎时间粉色花瓣飘落,覆盖在地上,厚厚一层。
桃壬点点头:“愿意啊......”说着她在空中转了个圈,鱼尾甩出水花,滴落湖面,波光粼粼:“我已经好了~每天待在桃源是有点无聊的......”
句芒伸手,摸了摸桃壬的头,柔声道:“好,我们一起去~”
嗯?这么顺利?桃壬一句话,句芒就答应了......也不怕出了桃源,桃壬想之前那样.....嗷,倒也不会,有句芒在,谁还能动桃壬......
“桃壬要是能去,再好不过了......”卯卯见识过,桃壬可观人身体的奇经八脉,她要是能看看妇好,说不定妇好就有救了......
听卯卯这样唤桃壬,句芒不悦:“她不叫桃壬......”
句芒的严肃吓住了卯卯,卯卯怯怯地看向小飞鱼,小飞鱼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鱼惜,句芒给起的~”鱼惜......惜惜......鰼鰼,这是不是心月管有苏叫阿离,是一样的......
阿宓无暇顾及这么多,忙对鱼惜说:“真的可以吗?”
鱼惜想想,摇摇头:“不知道,得见到她才知道......”
话音刚落,阿宓便拉起鱼惜的手:“那事不宜迟......快走吧!”
句芒打下阿宓的手:“走就走,拉拉扯扯的干什么......”说着解下腰间的水晶球,鱼惜一跃而起,化做一条小鱼,钻入水晶球中,句芒轻拍那颗球,对阿宓说:“走吧......”
出了桃源,便是殷商城门,看着殷商这番繁荣的景象,句芒感叹:“如今的人,过得也是滋润了......”进入城中,见城中的人都在向卯卯行礼,句芒笑道:“你如今在这殷商,可真是受人敬仰了......”
卯卯不好意思道:“都是一些小把戏......比不过你带来的丰收,你才是他们最敬仰的神。”
句芒自嘲着:“你在这殷商如此位高权重,难道没有发现,人们已经很久没有祭祀我了吗?”
卯卯回想了一下,确实,已经几百年没见到祭祀句芒的仪式了:“对哦!为什么啊?”
句芒看了看腰间的小鱼:“这几百年,我在桃源中,每日陪着鱼惜心头的桃树花开花落,直至那颗桃树死去......我又用了几百年,一点一点,将那颗枯萎的树从她的心头剥离......这些年里我根本无暇顾及人间的兴衰......他们求过,得不到,自然不会再信我......这就是现实。”
“可你曾经也为他们做了很多啊!”卯卯追问。
卯卯着急,句芒语气却平淡:“这没什么,身为神,本身就要尽到神的职责,这些年是我先抛弃了人族,他们现在不信我,不敬我也是情理之中......”说着看了看殷商城内行色匆匆的人们:“兴许他们连春神是谁都不记得了。”
卯卯有些惋惜:“你不觉得遗憾吗?”曾经能在人族呼风唤雨的春神,如今被人淡忘......
“遗憾?”句芒依旧不在乎:“我为苍生,只是举手之劳,不在于他们求不求,也不在于他们祭不祭......他们为不为我做那些,我的职责都是滋养万物......”说着他用手拍了拍腰间的水晶球:“这些年的确有些怠慢,但盛世有我无我没什么区别,若逢乱世,我也还是会尽我的职责......都是责任而已,何来的遗憾?”
卯卯本来还在想句芒为了鱼惜轻待了人族,如今他在人族的地位大不如前,甚是可惜,句芒这一番话却点醒了他。句芒是何许人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连天上的太阳都是他的麾下,来年丰收或饥荒,全是他一念之间......区区人类,信或不信,拜或不拜,又有何所谓......
说话间,几人便来到了商王宫,侍卫见到卯卯,立刻行礼放行,句芒看着一路顺利,赞许卯卯:“要是青丘那些狐狸看到你现在这呼风唤雨的样子,不知道多欣慰。”
卯卯谦虚道:“哪里哪里,小事而已。”
“还学会了谦逊啊?”句芒继续说:“你在人的地界,还真是学会了不少东西呢......”
说这话几人便来到了大殿,见到了一筹莫展的子昭,卯卯向子昭行了个礼:“王还在烦忧王后的病?”
子昭点点头,无精打采,头也没抬。
卯卯接着说:“王,我带来一人,兴许能有办法......”
卯卯话还没说完,子昭便兴奋地抬起头来,见来人中只有句芒是陌生长相,赶忙上前:“傅说说的可是这位大人?”
卯卯点点头,正要说话......
但子昭太过心急,见卯卯点头,便拉着句芒:“几位这边请!”说完带着几人直接去往寝宫的方向。
到了妇好的寝宫,子昭迫不及待地想让句芒帮妇好查看病情,句芒赶忙制止:“商王不必心急,能看病的不是我......是我的夫人......”此话一出,卯卯惊讶地看着句芒,嘴角还暗暗勾起。一旁的阿宓一心只想着妇好的病情,一路上不与他们言语,也没有认真听他们说话。
“这......”子昭四下打量了一下,再没见陌生的人,有些不解。
句芒笑着对子昭说:“还要劳烦商王帮我打一桶洗澡水过来。”
子昭更是看不懂,但为了妇好的病,他也没有多问,还是摆手令侍女退下,立刻命人打来一桶洗澡水。
句芒伸手试了试水温,凉,但不冰。他将腰间的水晶球拿下,放入水中......水晶球中的鱼,缓缓游入桶中,渐渐变大,幻化成人身鱼尾的鱼惜。
子昭惊叹地看着这一幕,人族虽然时常祭祀,再祭典上也经常有些神迹,但作为王族,子昭自己心里明白,那些祭祀的神迹,多是一些把戏而已......而卯卯带来的没一个神迹,在子昭眼中都是神乎其神,就如刚刚鱼化做人......
鱼惜双手搭在桶边,看着病榻上的妇好,面无血色,身体虚弱,嘴唇惨白还干裂......看了一会,鱼惜摇摇头......
鱼惜这一摇头,揪起了子昭的心:“神人,妇好这病......”
鱼惜抱歉地说:“病在骨髓,无奈何也......”
刚才的一线生机,短短一瞬破灭,子昭心灰意冷,顾不得君主形象瘫坐在地上。
寝宫内一片寂静,只有妇好气若悬丝地说:“无妨......都是天命......”
听见妇好微弱的声音,子昭缓缓起身,定了定神,抹去刚才掉落的泪水,踉踉跄跄地走到妇好床边,握起她的手,想说些什么,但悲伤的泪水如鲠在喉,竟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妇好见子昭如此伤心,安慰道:“与子昭这些年,我无怨无悔......也请子昭珍惜我们得来不易的殷商盛世,不可因为我过分悲伤,荒废朝政......你不仅仅是我的子昭,还是殷商子民的王......”子昭此时已泣不成声,连连点头,妇好看了看一旁的侍女,又对子昭说:“自我入殷商以来,都是她伴我身侧,侍奉我起居,我与她已情同姐妹,若我去了,还请子昭替我多加照顾......”
妇好的声音越来越小,气息越来越若,子昭心疼不已,赶忙接过妇好的话:“好......我定会好好照顾她,不会让妇好担忧......”
一旁的侍女听见妇好的嘱托,扑通跪地:“奴何德何能,应是奴尽心侍奉王才是!”
虽然侍女朝着妇好和子昭行了个大礼,但子昭无暇顾及旁人,紧紧握着妇好的手,生怕这一松手,就是永别......
一旁看着的鱼惜,十分愧疚,自己明明是来帮忙的,现在却掐灭了所有人的希望......她轻声对众人说:“对不起......”
句芒轻轻抚摸着鱼惜的头发:“你何错之有......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阿宓听完鱼惜的断言,心里已经没有了希望,但还是不甘心地问鱼惜:“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鱼惜叹了口气:“若早一些......或许可以......但如今......病已入骨髓......无法拔除......药石无灵......”
鱼惜第一次出桃源替人看诊,便是这样的结果,她非常的挫败......她的挫败另句芒非常的心疼,句芒提起水晶球示意鱼惜......看了看病榻上的妇好,鱼惜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跃化作小鱼,钻入了水晶球。句芒将其别入腰间,走出了寝宫。
卯卯看着呆呆站着的阿宓,又看了看病榻上依依不舍的夫妻,轻轻走向阿宓,拽了拽她,这时候,确实是要给这对爱人一点空间,让他们好好告个别......阿宓示意一旁的侍女跟他们一起出去,侍女紧跟其后,出了寝宫,将门带上......
屋外更亮堂些,卯卯下意识地大量了一下这个妇好临死都有些不放心的侍女,并无过多特别之处,甚至连如此爱护她的主子即将离世,也没有特别的伤心......
侍女站在门外待命,卯卯与阿宓离开了寝宫,朝着院外走去,刚踏出院门,就见到妇妌拿着一叠骨片走来,这架势,应该是找子昭商议政事......
见卯卯从妇好的寝宫走出,妇妌上前问:“傅说刚才可是去看望王后?”
卯卯点点头:“是的。”
妇妌忙关心地问:“那王后的病情......可有好转?”
卯卯摇摇头,不再说话......
收到卯卯的答案,妇妌伤感地低下了头:“那样......可是我殷商的不幸啊......”
见妇妌伤感,卯卯忙转移话题:“妇妌这是要去哪?”
妇妌拍了拍手中的骨片:“本想找王商讨政事,先去了大殿,见王不再,向来应该是来探望王后了,便过来找他......”
“是要紧事吗?”卯卯接着问。
妇妌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太过要紧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么要紧事......那就先不要去打扰王了。”卯卯示意妇妌一起离开妇好的寝宫:“王刚得知王后将不久矣,就让他们安静的度过这最后的时光吧......”
妇妌点点头,抱着骨片与卯卯和阿宓往回走着......
一路上,妇妌都闷闷不乐,一言不发,见妇妌情绪如此低落,阿宓问:“你为何如此难过?”
妇妌回答:“王后是我殷商难得的将领,有她在,边境对我殷商才更忌惮几分......若她去了......边境免不了一阵骚乱......”
阿宓对妇好和子昭才有那种羡慕的怜惜,对别的人,嘴可是毒得很:“王后若是去了,你可是最有可能成为王后的人,难道你不心动吗?”
“自然是心动。”没想到妇妌如此坦然:“王后骁勇善战,无人能敌,帮殷商平定了边境的一切侵扰,这是我不能比的,但个中种种,也有我不认可的地方,若我是王后,我会有我的另一套做法......”说着她无奈一笑:“但王后的功绩,也是不可磨灭的,虽然如今中原大陆各方的子民对她怨声载道......那也不能冲刷她为殷商的稳定做的一切......她做的事是大义,不是小爱......我......做不到她的一半......”
一旁的卯卯听着她们的对话,好像回到了夏末商初,子履与有莘后的对话,这样的大义,确实不是所有子民都能懂的,但岁月可以证明,这大义奠定的,是子民永享安乐的基础......
妇妌说着说着,低下了头,嘴角羡慕地上扬着:“还有王与王后,伉俪情深,也是我遥不可及的......”
听妇妌这话,卯卯就站不住了,他想上前问些什么,但碍于自己在殷商这傅说的身份,有退缩了回去。
阿宓看出了卯卯所想,问妇妌:“可商王妻妾成群......这伉俪情深......也并非多专一不是......”卯卯感谢地看向阿宓,他想问的,就是这个。
妇妌摇摇头:“洛神乃天神也,不知我们人族的事情,一邦君主,最重要的便是子嗣,人丁兴旺,才是对城邦的责任......如今的殷商如此强啊,从农耕到畜牧,从开采到冶炼......纺织、贸易、酿造......乃至镇守边境,征战八方......哪样不需要人......何况他方首领,又能有几个如沚馘一般真心结盟......相比之下,联姻才是更稳妥的方法,他方联姻的公主,带着他方的技能,可以强大殷商,而强大的殷商又能保他方不被外族侵扰......此为双赢......”
“那王后就没有因为这些公主,与商王产生过嫌隙?”阿宓追问:“亦或者,你也没有介意过这些?”
妇妌回忆:“我刚入殷商之时,年纪尚轻,确实介怀过王身边的女人,也因政事与王后交谈过这些,王后并不介怀,她说这只是当下强大殷商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公主们也各自身怀绝技,还能与她一同上阵杀敌,有何介怀......我当时还不解......如今......”说着她拢了拢怀中的骨片,殷商还有更多更有意义的事等着她去做,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怎么与大义相比:“见得多了,知晓的多了,知道王族的使命,便也觉得,无需介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