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郁冬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心里发堵,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气愤,总之心绪混杂,不太正常。
阮遐最后的眼神仍旧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溢于言表的震惊之意,近乎暴虐地割伤了脆弱的少女。
真是可笑。梁郁冬想道,她以为自己已经免疫。
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锁,推门。她瞥了一眼院内的花,忽然皱起眉,隐隐约约觉察出一丝不对来。
她跑过去,近乎慌乱地拾起一束束断裂的花枝。早上离开时,这一簇簇花朵还安然无恙地立于枝头,而今天色昏暗,朦胧的月光下,无数花瓣陷入泥土,沾染上污浊,芬芳不再。
梁郁冬很生气。
她的花挺过了无数个寒风肆虐的夜晚,却葬身于这平静的时分。花枝被掰得七零八落,梁郁冬感觉自己的心也碎成了几半。
她推开门,忍不住想问,又闻见了室内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她心口一紧,怒意如潮水般裹挟了她的大脑,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手脚发热,连同组织语言的能力也一并丧失。
“爷爷!你又抽烟了!”
回应她的是里屋更为刺鼻的尼古丁。
她冲了进去,打开灯。对上老人混沌的眼睛,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表情晦暗不明,说不上满足,也没有被抓包后的心虚。
梁郁冬抢过他手里的烟蒂,拇指被灼热的烟头烫了一下,燎得发疼。她气急败坏地问:“你怎么又抽烟!你咳嗽那么严重为什么还抽烟!你不是答应我的——”
老人表情木讷,几秒过后,他眨了下眼睛,终于恢复点神智。他没说话,只轻轻地吐着气,似乎留恋于方才的美好。紧接着扯过棉被,翻身躺下。
“到底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梁郁冬上前一步,“你回答我!”
回答她的是死一般的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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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郁冬站了很久。最后,她慢慢蹲下去,呢喃道:“你不能这样——”
她说着,眼泪也要往下掉。她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如何才能劝服这个执拗的老者——她不能声嘶力竭地嚎哭,她不愿在他面前提及死亡。似乎只要不说,爷爷就会永远陪着自己。
“我在努力地赚钱,我现在已经有很多钱了。我会买很多好吃的,我要带你去大城市看病!我求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吧。”
她丧失了放声哭号的能力,说完后一时想不到更有力的措辞,只好转过身默默流泪。恍惚间,老人翻了个身。他脸颊凹陷,眼眶几乎裹不住硕大的眼球,骇人地外凸。他的手有如瘦长的鸡爪,青色的血管几乎要从干枯的皮下一跃而出。然而,就是这样狰狞的手,抚摸的幅度却异常轻柔。
他一下又一下地拍着梁郁冬颤抖的脊背,直到梁郁冬情绪平静下来,他才说:“去睡觉吧。”
不知是在激励梁郁冬还是在宽慰自己:“日子还得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