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感觉自己像是扎根荒地的一株野草,没有出众的长相,没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只静悄悄地栖息于静谧的旷野,随风舞动,又,随波逐流。
——《梁郁冬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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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函数并没有多少意思,把好端端的一条线平移来去,没完没了地研究,属实是件无聊的事。
天也黑了,地也暗了,梁郁冬发觉自己眨眼的频率愈发缓慢,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出现残影,脑袋支撑不住,沉甸甸地向下坠。
她忽然仰起脑袋,故作镇定地眨眨眼,让自己清醒些,不过多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脑子里想着咳嗽的祖父,还有几朵凌乱的梅花。
“靠窗边第六个女同学,拿着你的书,到门边站着去。”
好像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不重要。好困。
有人拍了拍自己,弥留下来短促的栀子花香。梁郁冬睁开眼睛,对上全班人揶揄的视线,大脑宕机片刻,最终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无声三秒,老师指着门边:“出去站着,清醒了再回来。”
教室里有稀稀疏疏嘲笑的声音。梁郁冬披着棉袄,笨重地从过道里挤了出去,不小心蹭倒了女同学放在地上的水杯。
“哎!”梁郁冬听见她没好气地抱怨道,“真讨厌。”
楼下在上体育课,欢呼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梁郁冬静静地倚着门框,迟钝地想些昨晚发生的事情——
爷爷的咳嗽又严重了,梁郁冬瞥见他偷偷扔掉的纸里裹着血丝,她吓坏了,整宿没睡着觉。脑子里想着些不好的事情,后知后觉地害怕。
天快亮的时候,她翻出古旧的日记本,躲在被窝里拿水性笔轻轻写道:“我不要见爸爸妈妈了。我只想要爷爷平安。”
梁郁冬对时间没什么概念,一直站着,直到下课铃响了,她准备回教室。
不料教室里突然传出一阵喝彩。
谢溱羽抱着一捧康乃馨,笑容甜美地递了出去。
梁郁冬静静地站在门边。
谢溱羽笑靥如花,嗓音清冽动人:“全体同学祝老师教师节快乐,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数学老师终日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意。
全班同学在座位上说笑着,祝福着,沐浴在清晨的光晕里。
只有梁郁冬站在门口。
她顿了顿,又把头转了回去,背对着教室,神色晦暗不明。
别的班里有学生冲出教室撒欢儿,见着像蚕蛹一般包裹严密的梁郁冬,像目睹了活生生的笑话,咯咯地笑个不停。
“哟,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瞌睡虫吗?怎么?冬眠结束,来外面罚站放风了?”
梁郁冬拧起眉头看他。
这人梁郁冬见过几面,风评口碑都不大好,家里有点钱,喜欢作天作地。去年夏天给谢溱羽写情书,被拒绝后转头又来追自己。梁郁冬婉言拒绝,此后他就隔三岔五扔出点小石子敲打她。
他满脸猥琐地朝自己靠近,“不是,在教学楼里你也穿这么多?这棉袄是你租的,还是你祖传的?干嘛这种眼神看我,还没睡醒呢?你有起床气啊?”
梁郁冬移开目光,凝视地面,自觉此人如蝼蚁一般令人厌烦。她放空思绪,想些快乐的事情,可那人却变本加厉地发动新一轮攻势——
身后忽然有人拽住他校服领子。
他脖颈一紧,下意识准备破口大骂,看清来者的脸,又顿时不吱声了。
“你作业没写完,老师让你回去补。”
“卧槽,还他妈写个屁啊,老子就写成那样了,她爱看不看。”
“那你跟她说,我就是个传话的。”少年勾住他的领子,还扯了几缕猥琐男的非主流长发。他疼得龇牙咧嘴,“阮遐你他妈!操!”
视野里,二人就这样走了。
数学老师抱着康乃馨与自己擦肩而过。梁郁冬后知后觉地摸摸校服口袋,里面装着一小朵蔫巴的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