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咳嗽病又犯了。
荒破的小院装满了他的咳嗽声,嘶哑,绵长,听得人惊心动魄,像老旧的破风箱,演奏着无止无休的音律。
他佝偻着背,躺在靠窗边的小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郁冬栽的一簇梅花,浑浊的瞳孔霎时间变得清明,他哆嗦着嘴唇,不知想起什么,一时间竟抑制不住波涛汹涌的感情,然而那欲说还休的话语终究断在他的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梁郁冬回家的时候,桌子上摆着一碗稀饭,半碟榨菜,一个圆乎乎的馒头。天很冷,但菜是热的。她胡乱塞了两口,应付饥肠辘辘的肚子,忽而听见卧室里传来拖鞋的趿拉声。她扔下勺子,下意识抬起头。
卧室里没点灯,门框旁站着个矮小的身影。梁郁冬慌忙去扶,爷爷却不太开心地拍开她的手掌。他身上裹着一件宽厚的黑色棉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他费力地扶着墙壁走到桌子旁边,挨着椅子坐下,“赶紧吃吧。”
梁郁冬欲言又止,咬了一口馒头,又觉得噎得慌。她清了清嗓子,又小心翼翼地问:“爷爷,要不我们去大城市吧?”
老人脸上出现了木讷的神色,“你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梁郁冬摇摇头:“不是……是去看大夫,大城市的医院里一定有能治咳嗽的方法。”
他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脸很快冷了下来,把头拧向一边:“这不关你的事。”
“可一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我不上学了,我请几天假,我赚了点钱,咱们坐车离开信宁,到南港市好吗?那儿的医院治愈率特别高,肯定有办法能治好你的爷爷!”
“行了!”他吼了一句,紧接着又是无休止的咳嗽。足足持续了两分钟,屋子里除却此外再无任何声音,梁郁冬心里着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咽了两口馒头,只觉得把喉咙堵住了,莫名心塞。
再没有人说话,沉默相处的日子像是偷来的。梁郁冬起身收拾碗筷,老人才慢悠悠地问:“你想爸爸妈妈吗?”
少女抬眼,对上老人瘦削的面颊,盈盈灯火下,他像是即将燃尽的火柴。梁郁冬心里一紧,连忙说:“我不想!我要陪你!”
寒风来临,把梅花吹得东倒西歪,几片花瓣受够了桎梏,开心地乘风而飞。没有人说话,不再有人说话。梁郁冬一直静静地盯着他,末了,他妥协一般地点了点头,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回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