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的时候,我在幽静的小路上奔跑。
书包很重,随着我的步幅起起落落。我踩断了枯枝,神色狼狈。
我知道,同样的路程,就算是走,也耽搁不了太久,但内心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呐喊:“快点!跑起来!”
恍然间,我以为我不是在跟时间赛跑,而是在与生命争斗。
荒村附近并非没有医馆,就算有,也是些稀松二五眼的老头老太太坐店,掺着半真半假的言语招摇撞骗。我心里明白,要想使结论具有权威性,就得跑到比学校更远的大医院那去。
出了绵延不绝的山路,我从模糊的远方捕捉到城市的讯号。日出东方,照亮了斑驳的瓦片,万物呈现出忧郁的橘色,仿佛下一刻,浓厚的生命力就要突破封锁,肆无忌惮地展露出来。
我的余光瞥见学校。
刹那间,我的心跳快了起来。
我感到呼吸不畅。
不自在的感觉犹如刀刃,把我割得遍体鳞伤。我目不斜视地奔离,内心却翻云覆雨。
——我翘课了。
——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学生。
-
我跑到了医院。
整个信宁只有这一家正规的医院,我慌不择路地进去,挂了急诊,焦灼地坐在椅子上等。
走廊上只有稀疏的人流,或神情凝重或神色漠然,只有我不安地绷紧嘴角。
直到广播念出“梁郁冬”三个字,我才如释重负地走进屋子里,然而,这口气还没全然咽下去,便牢牢地梗在喉咙口。
“梁郁冬——”戴着花镜的男人念出我的名字,“什么症状?”
我指甲重重地扣着手指上的肉,掂量着措辞道:“是这样的大夫,生病的不是我,是我爷爷。我来帮他咨询一下——”
“患者呢?”他眼睛锁着电脑屏幕,敷衍地问了一句。
“他不肯来,我来替他咨询一下。”
“开什么玩笑?”他冷嗤一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是没有事就赶紧离开,下一位病人——”
“有事有事,”我拍了拍冻僵的脸,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真的有事,求您了,帮帮忙吧,求求了。我就咨询一下,我都挂号了——”
他生气地扔了鼠标,瞪着我:“你到底走不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说,“我爷爷不肯来,我替他问一下,他一直有持续咳嗽的症状,爱抽烟,烟瘾挺大的,最近整宿地咳嗽,还伴随着咳血的症状,我想问问这怎么回事,求您了大夫,您告诉我一下吧!”
“小姑娘,你让我怎么说?就算是华佗在世不见着病人也不敢妄下定论,你要害死我么?”
“我没有!您就告我一声!凭着您的经验——我求您了——”
我听见我的声音无比卑微地重复着“我求您了”。
上一次我求的人是我妈。
我求她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