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昙儿跟在沈岫身后,踉踉跄跄踩着一朵祥云往下界飞去。
沈岫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骑你的仙鹤了?”说话时,他飞的稍稍远了些,好像是怕乔昙儿从云头上跌落,一伸手,把他也拽下去。
“呵呵,我琢磨着,我也该把驾云术练熟了。毕竟有些地方,小欢去不得,不方便。”乔昙儿不好意思地说道,自从那夜杨戬送他回家,他又打了杨戬一巴掌之后,他痛定思痛,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开始苦练祥云,虽然驾的不甚稳当,好歹能飞了。
沈岫点点头,没说什么,“待会下去后,我变成一个道人,你就扮成我的小道童吧。”
神仙下界,不能以真身出现,要变成凡人,有些尊神很有恶趣味,在天上光洁的不得了,一到了凡界,就爱变成不讲卫生的癞头和尚、跛足道人,专爱做弄人,还美其名曰,下界人心不古,有眼不识泰山。
沈岫并没有这样的怪癖好,他只是隐去了神仙光晕,化成了一个身着青袍的道人,相貌并无不同。
乔昙儿松了口气,他可不想变成又脏又臭的小乞丐,也跟着捏了个诀,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
他们二人此番下界,为的是搞清楚石猴孙悟空在这过去的一百多年里,都干了什么。更主要的是调查,这石猴身后有没有高人。
那孙悟空的老家在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小国的一座名为花果山仙山,他们驾云到了此地后,召唤本地的土地神询问。
这花果山的土地神正吃着桃子受用,见到沈岫召唤,丢下手中的桃子,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上仙驾到,小神有失远迎。”
沈岫:“不必多礼,我二人乃是启明殿的仙使,今次下凡,到这花果山,是为了石猴孙悟空而来,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石猴孙悟空……”那土地老儿念道,忽然一拍手道:“哦!我想起来了,这花果山中百年前确确实实出了一个石猴,当初动静很大,我还以为山中地震了呢。这石猴是个无父无母,天生地长的,如今是叫个什么孙悟空?”
“正是这石猴。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百年前,听闻他出海学艺去了,当时山中很多猴子砍树伐木,给他作筏子,我还瞧见了呢。这快一百年过去了,现下不知去哪了。”
看来这孙悟空并不在花果山中,沈岫继续问:“你可知他去拜谁人为师?去往何方?”
“卑职不知,只知那几日东南风紧,想来去西北边去了。”
沈岫沉思不语。
“卑职敢问,可是这孙悟空犯了什么事了?”土地老儿怯生生地问,这石猴在他的管辖中,若出了事,他岂不是要连累一个监察不周的罪名?
“无事,我们只是例行走访。”
土地老儿才松了口气,“早些年间,我也在山中见过那石猴孙悟空几面,很是天真可爱呢,那些猴子猴孙们,都称他叫做个什么‘美猴王’,整日在山中戏耍,快活得很。”
沈岫点点头头,“既如此,我们先行别过,若有了孙悟空的消息,还请及时告知。”
土地老儿忙应道:“一定,一定!”
……
离了花果山,乔昙儿问:“主簿,我们现在去哪?”
沈岫拿出一个长长的名单,“既然孙悟空是出海学艺,必定是参访仙道,求见高人,既如此,我们就挨个去问这四海之内有名的散仙,想必找的到他的下落。”
这个玉简里记录的便是凡界有名的散修地仙,都是修得正道,不愿飞升至九重天、被天规约束的大神们,他们多隐在名山大川,做一个自由自在的地仙。对此,天庭虽然不管,却也是记录在案。
前些日子,李长庚让沈岫重新修订了这个散修名单,就是为了监视他们,总归一句话,这些散仙只要不惹事,各自安好。一旦惹出了事,天庭便会立即找上门去。
他二人按照名单所示,挨个找上门去询问。乔昙儿也是开眼界,留在下界的散修可真不少,这其中有千年狐狸精,白蛇精,人参精,千岁的老道士。这些都是修为很高,录入名单里的,至于修为平平的,更是数不清了。
每每这些散仙们打开了洞门,见到他二人,都吓了一跳,颤颤巍巍道:“上仙有何贵干?”
九重天的仙使降临,找到他们这些散仙,可没什么好事,难道是找他们算账的?不会吧……几百年了,自己可没干什么坏事啊。
沈岫露出一个不远不近的微笑,“此次前来,是来打听一个叫做孙悟空的石猴,你们有听说过他吗?”
散修们摇头,“没听说过。”
“既如此,打扰了。”
“二位上仙请慢走~~”那些散修们送走他们二人,开心极了,立刻把洞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啧,看来他们俩是不速之客,连一盏茶都舍不得给他们喝,乔昙儿讪讪地笑了笑,随即又好奇问道:“这些散修为什么不到九重天上任职啊?”
沈岫淡淡道:“天上规矩大,他们生性自由,不喜拘束,就留在地上。”
乔昙儿眼睛一亮,“还能这样?”
早知如此,他就不飞升了,当个地仙多自由自在啊!
沈岫瞥了乔昙儿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凡间散仙虽然自由,但天上也有天上的好处,九重天上天材地宝丰富,不是凡间可以比拟的。你若做得好的话,能得不少仙丹法宝的赏赐,最重要的是,若你封受天箓,渡劫时便会有人护法。”
当了神仙,并非万事大吉。长生之道,是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的玄机的逆天之道,鬼神难容,因而每五百年上天会先后降下“雷灾”、“阴火”、“赑风”来侵害,躲得过就能长生,躲不过就会骨肉消散,这就是所谓的“仙劫”。
地上的散仙,虽说自由,但没有天庭诸般好处,要渡劫只能自己扛。九重天上、受了仙箓的神仙,渡劫都有一整套的护法,非常成熟,能将风险降到最低,比那些散修要容易多了。
乔昙儿听了沈岫这番话,默默地“哦”了一声,心中暗道,果然人不可能好处占尽,想要自由自在,就得一切后果自己承担。想要渡劫时有人护法,就必须老老实实听天庭的话。
这么一比较,九重天上规矩虽大,却是修仙正道,难怪大家都挤破了脑袋想要飞升。乔昙儿叹了口气,他想到自己也是要渡劫的,他的劫难会应在何处呢?转念一想,还早着呢,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吧。
拜访了上千名散修,名单上最后一位,是近几百年来名声颇大、自诩为地仙之祖的镇元大仙的五庄观。他们二人上门,那镇元子对他们二人颇为客气,还特特请他们到五庄观里喝茶。
待他们二人坐定,镇元子大袖一挥,吩咐道:“明月,清风,去摘两个人参果待客。”
乔昙儿听闻此话,心中颇为好奇,听闻人参果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的仙果。今日若能尝一尝那人参果,也算白捡的大机缘了!
沈岫忙起身道:“大仙不必,我们二人有公务在身,不能久坐。况且人参果实在贵重,天庭有规,我们不能收受如此贵重的礼物。”
“两个果子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沈仙友不必紧张。”镇元子呵呵笑道,“我前些日子上灵霄宝殿,和王灵官喝茶闲聊,还说起过你,他赞你是天庭上少有的仙才,前途无量啊。今日得见,也是天赐良缘,若不好好款待一番,岂不是我镇元子失去了待客之礼?”
听了这话,乔昙儿仍旧是傻兮兮地笑,丝毫没有听出来这看似随意闲聊里的机锋,“上灵霄宝殿”,“和王灵官喝茶闲聊”,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足以证明这个镇元子不简单。
一个地仙,竟然能上达天听?
乔昙儿傻,可沈岫却不傻,他听了这话,眼中精光一闪,不露声色,仍是寸步不让,坚持不吃那人参果。
镇元子面上闪过不快,只好作罢,只让清风明月奉上两盏九天玄天清茶。
用过了茶,沈岫便问:“不知大仙可曾听闻石猴孙悟空的名号?”
沈岫坚持不吃那人参果,镇元子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他眼睛一眯,冷笑一声,“孙悟空?没听说过。这一带有名有信的大妖,我都甚熟,从未听说过孙悟空。”
“既如此,叨扰了,告辞。”沈岫站了起来。
镇元子冷淡道:“清风明月,送客。”他站了起来,大袖一甩,自行去了,脸上颇为不快。
就连乔昙儿也看出沈岫不吃那人参果之举,惹恼了镇元子,不过他也觉得沈岫不吃定有他的用意,客人不吃,主人就这么生气,倒显得那镇元子忒小气。
于是他站了起来,紧跟着沈岫下山去了。
走至山门处,清风明月两个童子没好气道:“两位上仙,慢走不送。”
话还没说完,山门就已经关上了,里面传来了一句:“故作清高,假正经。”
“就是就是,天上的神仙人人吃得,偏偏他们俩不吃,装什么装啊。”
清风明月这两句话不大不小,恰恰落在了沈岫和乔昙儿的耳中。乔昙儿并不觉得有什么,他自上了九重天,一向是被嘲讽惯了的,倒是觑了一眼沈岫,担心他有些下不来台。
沈岫面色如常,什么也没说,下了山,直到走远了,他突然说道:“小乔,你心中是不是埋怨我迂腐,为何不吃那两个人参果,因而连累你也没尝着?”
“啊?没有。”乔昙儿讪讪道,难道沈岫看出他想吃人参果了?
沈岫微微一笑,“你不用不好意思,那人参果的确是个好东西,天上蟠桃,地上人参果,这两样都是仙家至宝。前几百年,九重天上的神仙,为这两样东西争得头破血流、大打出手的事情也有,不过,这几百年灵蕴盛行,神仙对人参果也没有那么热衷了。”
沈岫三言两句,就将天上腥风血雨的争斗轻轻揭开一角。
乔昙儿颇为好奇道:“那人参果,果真有那么神吗?闻一闻就能功力大涨?”
沈岫面上浮上一丝嘲讽,“我没吃过,但就算吃过的神仙,也不会说这个东西不好。”
乔昙儿没听懂,愣了一愣,随即一拍脑袋,醒悟过来,原来如此!竟是这般!人参果到底有多神,没人能说的出!但那镇元子自吹自擂,越是吹嘘这个人参果有多珍贵,能吃到的人就越少,就越是珍贵!就算吃到了真正的人参果,也不会说不好!既然人家都送你如此珍贵的仙果了,你吃到肚子,总不能说效果一般,打人家的脸吧?
神仙寿命越久,越要讲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现在乔昙儿咂摸过味来了,沈岫暂且不说,自己不过是天上来的低阶仙使,镇元子就命人打两个人参果待客,看来这果子也不是那么珍贵。
免费的东西,往往是最贵的。听闻镇元子原先只是一个不入流的散修,他如今能混到“地仙之祖”,靠的可不仅仅是人参果,更多的是“钻营”。
倘若沈岫今日稀里糊涂吃了两个果子,日后不知要给镇元子什么“回报”呢。沈岫虽然仙阶不高,但他在启明殿当差,过手的文书卷宗都是天上地下独一份的!稍稍给镇元子无意间闲聊泄露点“天机”,便受之不穷,一本万利的买卖。
想到这,乔昙儿不禁对沈岫更加敬佩,要换做是他,早就稀里糊涂地把人参果吃到肚子里去了。不过话说回来,清风明月说的“天上的神仙都吃得”,这句话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