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昙儿吓得小脸惨白,颤颤巍巍,嗫嚅道:“我要下哪一层地狱,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啊,该不会是全都去一遍吧?”
沈岫觉得莫名其妙,“下地狱?谁让你下地狱?我让你去幽冥地府,去找判官查阅石猴的生死簿。”
原来,昨日下界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有一块仙石受天地精华,内育仙胞,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昨日石头迸裂,蹦出一个石猴,这石猴一经出世,便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甚至惊动了坐在金阙云宫灵霄宝殿中的玉帝。
玉帝颇为震惊,召集了众仙卿聚集,商议此事。***
昨日灵鹤仙官急忙忙地召太白金星前去,就是为了此事。
千里眼、顺风耳向玉帝报告此事,玉帝垂赐恩慈曰:“下方之物,乃天地精华所生,不足为异。”
一个石猴出世,其他神仙也没当回事,李长庚却将此事放在心上,今日一早到了启明殿,便和众仙官商议此事。
织女和伯蓉蓉不以为意,“一个天产石猴而已,算的了什么。”
李长庚问沈岫,“小沈,你觉得呢?”
沈岫略一忖思,“下官认为,下界大妖出世虽多,但罕有像这个石猴这般惊天动地,想来这石猴日后定有些造化,不如提前应对,以防万一。”
织女和伯蓉蓉听闻后,白了沈岫一眼,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大惊小怪。
李长庚捋须道:“不错,一个石猴出世,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时值下界妖孽纵横,还是多加注意。”
织女和伯蓉蓉的脸有些僵,应道:“殿尊说的是。”
他们讨论的结果,便是派人去幽冥地府调取这个石猴的生死籍,看看这石猴的阳寿几何,也就大概清楚这石猴能有多大造化了。
去幽冥地府可是个苦差事,幽冥界地处偏僻,阴冷潮湿,况且人多口杂,哦不,鬼多口杂,织女这样的尊贵神仙才不肯去,沈岫又抽不开身,自然落到了乔昙儿的头上。
沈岫略有歉意道:“抱歉,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查看生死簿的公文我都给你写好了,辛苦你跑一趟。”
原来只是跑腿!不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乔昙儿弄清清楚了原委,喜出望外,简直像重新活过来一般,连口答应下来,“我去,我这就去。”
沈岫对乔昙儿前后变脸有点疑惑,却也没说什么,“嗯,快去吧,上面还在等结果。”
……
乔昙儿到了酆都鬼城,远远地就看到一座荒城,城上有一铁牌,牌上有三个大字,乃幽冥界,这就是幽冥地府。
他从未到过幽冥地府,乍到此地,颇觉好奇。进了城,他就不敢东张西望了,因为到处都是鬼哭狼嚎,奇形怪状的鬼。
他向守门的鬼差说明来意,出示了启明殿的腰牌,那鬼差立刻请他到了阎王殿,面见了阎罗王,将沈岫开具的公文递给了阎罗王。
阎罗王查看了公文,“既是启明殿来的上仙,自可查阅生死籍。”便着鬼差带着他来到了司房中,命掌案的判官取出文簿来查。
地府判官捧出五六簿文书并十类簿子,乔昙儿逐一查看,但查来查去,看的眼都花了,却并没有查到这个石猴。
“这可如何是好啊?”他很是苦恼,这石猴不在生死簿上,岂不是说明它寿与天齐?他可交不了差啊。
那判官想了一想,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猴属之类,似人相,不入人名;似裸虫,不居国界;似走兽,不伏麒麟管;似飞禽,不受凤凰辖——另有个簿子登记它们的寿命。”***
说罢,连忙又回司房翻箱倒柜地找去。
乔昙儿很无语,这判官不早说,白费了这白日的功夫!唉,无论是九重天还是幽冥地府,文书卷宗的管理确是个麻烦活,都是做得很烂,做得好甚少,思及此处,他对沈岫的钦佩又多了几分。
地府判官抱着一个破旧的簿子跑了过来,翻开给乔昙儿看,“就在这,上仙请看。”
乔昙儿翻来一看,在那无名一栏中,写着“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天产石猴,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
这行字迹墨迹颇新,正是昨日新誊写上去的。
“生辰、籍贯都对的上,可是怎么没有名字啊?”乔昙儿疑惑道。
“上仙有所不知,天地生灵,一旦降世,阳寿多少便是确定了的。想来这石猴并未起名,因而归在了无名一栏。”
乔昙儿心中暗想,这天底下英雄好汉,无论出身如何,都是有名有姓的,这石猴诞生动静虽大,却无名无姓,想来日后造化有限,沈岫多虑了。
他想了一想,掏出笔,将这一行誊抄了去,就可回启明殿交差。
“上仙若不嫌弃,也尝尝我们这里的茶,是奈何桥的孟婆亲手沏的。”那判官十分殷勤地端来一盏茶,刚才被乔昙儿瞧见了他业务不熟,脸上讪讪的,很不好意思。
“有劳。”乔昙儿接过茶,微微一笑,不用不好意思,沈岫没来之前,启明殿的司房比你们还要乱的。
“赵判,前日那蜈蚣精的生死簿登记在哪了?我怎么找不到?阎王等着看呢。”外面有人问。
那判官眉头一皱,“我正待客呢,你们不会自己找吗?”
乔昙儿忙说:“既然已经找到了这石猴的生死簿,我这边的公事已了,仙官请便。”
那判官满脸堆笑:“既如此,失陪了。”
乔昙儿将那石猴的生死簿抄了去,公事了了,他这才伸了个懒腰,松了口气,喝了一口茶,孟婆是专管熬煮孟婆汤的,沏茶的手艺不咋地,这茶一股子陈味,比他们百花谷的暗香汤差多了。
乔昙儿放下茶盏,正欲离开时,忽然一阵阴风吹过,那妖籍的生死簿来回翻动,无意间瞥到了在一栏,瞥到了“黑天魔王,本该阳寿二百五十年,魂魄下落不明。”
他心中大奇,按道理说,那黑天魔王既然已经被师兄杀死了,就应该销了名目,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怎么会下落不明?
一看到黑天魔王,他就想到了被惑心铃蛊惑的那个梦境,顿时呼吸急促,面红耳赤,脑海中又跳出了杨戬那双冰冷的眼神,还有那脆生生的一巴掌,绮丽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
自己小命危在旦夕,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杨戬抽筋剥骨送上斩仙台了,还敢想这些有的没有,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乔昙儿伸出手拍了自己两巴掌,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乔昙儿回到启明殿,将“天产石猴阳寿三百四十二岁,善终”的结果告诉了太白金星。
李长庚呵呵笑道:“既如此,也没什么大碍了。”
一个下界只能活三百多年的妖怪,在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眼中,不过和那朝生暮死的蝼蚁差不多,压根就不放在眼里。
“我就说,一个石猴能有多大能耐,还费这许多事。”织女嘲讽,“少见多怪。”
沈岫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忙手头上的事了。
……
这些日子,乔昙儿过得心惊胆战,白天忙起来还好,到了晚上两眼一闭,总觉得杨戬就要提着自己去斩仙台了,甚至有一天晚上睡不着,起来提笔,把遗书都写好了。
先是感谢百花仙子的收留之情,再是感谢白玺公子的救命之恩,百花谷姐姐妹妹的爱护,能在天上结交紫蛛儿和苍灰子是他的幸运,还感谢了沈岫,感谢他帮助自己良多,甚至他还给小欢,留了一句遗言,希望它日后能遇到个好主人。
他越写越伤心,觉得自己明日就要上斩仙台了,情真意切,文思如泉涌,哗啦哗啦写了一大堆,最后写了一句:我永远与你们同在,道祖慈悲。
写完这封足足有三页的遗书,乔昙儿越看越觉得满意,便是明日果真上了斩仙台,身死道消,也不留遗憾了,因而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恍恍惚惚之际,他好像又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人走入房中,捏着那封遗书,弯了弯嘴角,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的睡颜,落在了他的唇瓣上,“小九,你感谢了那么多人,为何却忘了我?”
他懵懵懂懂地醒来,房中空无一人,只有清晨的微风吹拂着桌上的纸张,仔细嗅着,能闻到一股似有还无地的梅花香气。
就当他以为是个梦时,忽然发觉自己的那封感人至深的遗书被一个玉狮子镇纸压着,咦?不对啊,这玉狮子镇纸早就不知被他丢哪去了,怎么今日却压在了自己的遗书上了?
他思前想后,觉得日后还是要在房中下个禁制,阿猫阿狗都能随意进进出出,传出去,对他的名声可不好。
……
这些日子,乔昙儿忧心忡忡,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弄得很是憔悴。
这日他去天上捞聚餐,紫蛛儿瞧见他这个无精打采的样子,“启明殿的差事这么忙吗?你莫要像个傻子,谁指使你干活你都干,该偷懒时就要偷懒。”
苍灰子一巴掌大力地拍在乔昙儿背上:“大好时光,正是打拼的时候,小乔,你可别偷懒,加油干!”
乔昙儿疼得直龇牙咧嘴,“不是启明殿的事……是我打了——”他打了一个机灵,将话咽了下去,讪笑道:“唉,不好说,不好说……”
好险,好险!要是他说自己打了二郎神一巴掌,他就别想活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紫蛛儿白了他一眼,“你该不会也得了相思病吧?”
乔昙儿苦笑道:“我哪敢啊……而且你为什么说也啊,谁得了相思病啊?”
紫蛛儿神秘莫测地一笑,“嘿嘿,不好说,不好说,要是相思病能治好,我的晋升也快了。”
苍灰子才不管他们两个在那“不好说”,趁着这个空挡,早把铜锅里的羊肉卷一扫而空,打了个饱嗝,“这九重天上,样样都好,酒好喝,肉好吃,当值给的灵蕴还多,只可惜,嗝——不能讨老婆,下不了崽。”
“哈?你?还想讨老婆,做梦吧你!”紫蛛儿鄙夷地瞧了他一眼,“想长生不老,还想讨老婆,等你哪天混上尊神再说吧!”
九重天虽然明令禁止低阶小仙动凡心、谈情说爱,但两个尊神互结为道侣也不是不行,毕竟到了那个修为,双修不是为了低级的情啊爱的,而是为了共赴大道。再者说了,谁敢管那些大神们的事啊,不想在天上混了吧。
“唉,我何年何月才能混到尊神啊?”苍灰子忧心忡忡地说,继而又嘿嘿一笑,大臂一张,对乔昙儿和紫蛛儿勾肩搭背,“不过,我还有你们相陪,也不算寂寞~~~”
“噫!——怪恶心的,把你的狼爪子给我拿开!”
“哈哈哈,就不就不,咱们三个,再喝一杯!”
“灰哥,我不能喝了,我回去还要写本月的总结呢……”
“写什么写,不写了,今日我刚发了灵蕴,来来来,我请客,今日喝个够,一醉方休!”
“你又在这打肿脸充胖子了,月底可别找我借灵蕴。”
“紫姐,我的姐,我小灰永远是你忠诚的小弟,你别这么无情嘛~~~”
“噫——这个人喝多了肉麻死了,赶紧把他拉出去。”
三人这么一闹,乔昙儿终于忘记了烦恼,开怀大笑,苍灰子说得对,他都当神仙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日是一日!
……
半年过去了,日子过得风平浪静,乔昙儿悬着的一颗心也逐渐落回了肚子里,他琢磨着杨戬估计把这件事忘了,或者宰相肚里能撑船,二郎神是高高在上的尊神,不和自己这个小仙一般计较,这么想着,很是高兴,又活络了起来。
这日,他正在启明殿忙碌,桌上的玉简“嘀嘀嘀”地响,他拿起来一看,是地府赵判官发来的口讯,“上仙,之前你查的那个天产石猴已经有了姓名,叫做孙悟空。”
乔昙儿不敢有误,忙将此事上报了。
太白金星捋须道:“孙悟空,呵,这个猴孙取了个我道门中的名字,倒是有趣的紧咧。小沈啊,你觉得此事如何?”
在启明殿干了这些日子,乔昙儿慢慢摸出点门道,李长庚若是想要说什么话,或是做什么事,他自己不会说出口,而是会问沈岫。
沈岫也就跟他肚子里的虫一样,说的话次次都能让李长庚这老头称心如意。他稍一沉思,开口道:“属下认为,这石猴天生地长,无父无母,过了这些时日,给自己起了个孙悟空的名字,想是有高人指点。”
李长庚点头,“不错,想来这石猴是拜了道门的师父,才起了这么个名字。他诞生之日,毕竟惊动了玉帝,到底是件大事,我们不能对他近况一无所知。倘若玉帝忽然问起来,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启明殿的失职?这样吧,沈岫,你就来负责调查这个孙悟空,看看他有什么大造化。”
沈岫应道:“是。”
乔昙儿这才回过味了,其实太白金星和沈岫两人,早早地就对这石猴上心了,只不过,九重天上有默认的一条法则,那便是“无为”,神仙不能轻易插手凡间的事,干扰下界生灵。因此静待时日,今日方才借了这个由头,调查这个孙悟空。
乔昙儿叹了一声,若是无名无姓的石猴,天不收来地不管,活得自由自在。一旦有了姓名,虽能在四海扬名立威,却也多了被人监视的烦恼,谁又能说的清,哪条路是对的呢?
***引自《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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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天庭打工记(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