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业[杨戬] 第20章 初上九重天（8）

青云试开始的前一日，轸水蚓星君上了斩仙台。

听说，这位轸水蚓星君在斩仙台挨了三十六道天雷，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硬是被一脚踹入了六道轮回。被剥去仙籍，跳入凡世，世世代代都要投胎成人，都要经受那抄家牢狱之灾。最狠的是，作为罪臣之后，自然没有参加科举考试，为官做宰这条路可走。落寞的名门之后，只能当些三教九流的营生。入世当不了官，出世修不了仙，这位轸水蚓星君，只能苦苦挣扎在轮回之中，永世不得超生。

乔昙儿知道这个结果后，怔了一下，“那二十八星宿，岂不是少了一人？”

紫蛛儿微微冷笑，“呵，怎么少？那轸宿只是一个官职，下去了一个，玉帝自然会再提拔一个，他做不了轸水蚓，有的是替补呢。”

乔昙儿默然，不由得心生哀叹，“哪怕考过，上岸了，这神仙还是做不长久，众人如此拼命，却又是为了什么，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乔，这话不是这么讲的。我家从我曾爷爷那辈开始，便想着飞升上界，脱了妖籍，位列仙班。我若能上岸，只能捞上个芝麻大点的仙官儿当当，便是光宗耀祖啦。我们那土狼岭十里八乡的亲戚，都会以我为荣呢。”苍灰子拍了拍乔昙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紫蛛儿严肃道：“成败在此一举，都走到这一步了，甭管前面有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去试他一试！”

乔昙儿却不像他们两个，对于上岸有那么大的执念。他不过是被人推着往前走，旁人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不过，他倒也不是没有一点期望。若当真考过了，同为仙僚，往后的日子，他是不是能再见到师兄了？

……

这一日，是青云试的正日子。

考场上稀稀落落，空了许多位置。那些都是花百万灵蕴买了试题，结果被剥夺考试资格的半仙们。当日，在虔来山召开那聚贤集大会，浩浩荡荡足有三千人，时至今日，少了半数还多。想来等他们齐上斩仙台那日，那场面蔚为壮观。

不过，轸水蚓星君被诛，他从这些倒霉半仙们诓来的巨额灵蕴，跑哪去了？乔昙儿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摇摇头，马上就要考试了，这可不是他该操心的。

连着考完了天规、道法两场文试，乔昙儿出了考场，自我感觉还挺好。刚才看到试卷的那一刻，他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白玺公子押题基本上都押中了！太神了！白玺公子可比那轸水蚓星君靠谱多了！

不过，文试考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法考他肯定过不了。

根据考场指引，乔昙儿来到了法考考场外面，只见一众半仙们都在考场外焦急地等待着。

“小乔，来这里！”紫蛛儿和苍灰子招呼道。紫蛛儿神色轻松，一看就知两场文试考得不错，苍灰子则是有些愁眉苦脸，他文试最弱，把希望都寄托在了这场法考上。

“怎么？到这个节骨眼上，还不肯公布这次法考内容和主考官吗？”苍灰子挠挠头道。

“这次的法考，搞得真够神秘的，还不知道那些上仙，要整什么幺蛾子。”紫蛛儿嘲讽。

乔昙儿倒是无所谓，反正他自认为考不过，心态十分轻松。

等了多时，武曲星终于出来了，干巴巴地说道：“本次法考分为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考生抽签，两两斗法，胜者晋级。第二环节，由主考官面试，面试通过者，方可通过本次的青云试。”

所有考生都惊呆了，青云试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考生斗法的，这就意味着，无论如何，都会有一半的考生不合格。而且，为何还要最后加一场面试，现在连主考官都不知道是谁，这不是瞎子吹蜡烛，胡闹吗！

然而，上头制定的规则，再怎么扯淡，下面都得执行。

登时，哀嚎遍野，各个考生捶足顿胸，叫苦不迭。乔昙儿倒是神清气爽。这并非是因他很有信心，而是是他觉得自己肯定考不过，纯属来凑热闹的。

反正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倒觉得还挺有趣。

“你瞧这位小仙，神闲气定的，在考场如在庭院里散步一样，如此胸有成竹，实力一定很强，道祖慈悲，千万别让我抽到他。”有人瞧见乔昙儿这幅淡定的模样，以为他是法力高强之人。殊不知，这个是个最不中用的。

很快，抽签结果有了，乔昙儿抽中的斗法对手，乃是一个叫做海老袁的半仙。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为了避免挨打，他决定在对方动手之前，直接认输。

万万没想到，这位叫做海老袁的半仙乃是一个胡子眉毛都白了的老头，他站在擂台上，就如一个树桩子一般，一动不动。

敌不动，我不动。

乔昙儿死死盯着他，却发现这海老袁一动不动，他也不敢动，两人僵持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大眼瞪小眼，瞪的一旁的监考官都烦了，怒喝一声：“赶紧的！别拖延时间！！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乔昙儿无奈，只好略动了一动，那白胡子老头仍是一动不动。

这该如何是好啊，乔昙儿无奈，只得捏了个诀，使了一个木系法术。

这木系法术是他近日新练的。白玺公子说比起五雷术、烈焰术这样的法术，木系法术更适合自己，所以他就改练这个了。说来也怪，他对这木系法术，竟然无师自通，用起来极为顺手，甚至不需花什么灵力，好似那灵植听自己的话一样。想来是托他的前身，灵瑞仙君的福，他才能有这样的天赋。

乔昙儿使出木系法术，地上生出许多藤蔓，弯弯绕绕地缠绕住了那老头，那老头仍是一动不动，甚至连微微眯起的眼睛都闭起来了，像是没气了。

乔昙儿大惊，难道这老爷爷竟是被自己给弄死了？！

监考官赶紧上前查看，探了那老头的气息，不耐烦道：“这老头冬眠了，失去参赛资格，本轮通过者，乔昙儿。”

乔昙儿愣住了，这也行？第一关，他就这么混过去了？？？

乔昙儿晕晕乎乎地下了考场，丈二摸不到脑袋，苍灰子和紫蛛儿早已考完了，前来祝贺，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乔，行啊，没想到你是深藏不露。”

乔昙儿呵呵干笑两声，“运气，纯属运气好。”

苍灰子叹道：“机缘这个东西，说到底，不也是运气的一种吗？看来，你确确实实，很有仙缘。”

乔昙儿摸摸脑袋，“我到现在，都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位老爷爷，怎么就冬眠了。”

“那老头我认得，是南海龙宫龙母三侄女的七舅姥爷，原是个海里的老鼋精，资质浅薄，纯靠走关系才能飞升上天的。”紫蛛儿对天庭上的八卦，捻手就来。

“哦，怪不得他叫海老袁呢，可不是海里的老鼋精嘛！但他为什么偏偏挑这个节骨眼上冬眠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把他给弄死了。”乔昙儿拍着犹自上下起伏小胸脯，惊魂未定道。

苍灰子和紫蛛儿嘴角抽搐，暗想，谁要是能被你的法术能死，也太窝囊了吧！

“这老鼋精怎会被你弄死，他是故意挑这个时间点冬眠，为的就是逃避被打入轮回。”紫蛛儿嘲笑道。

天庭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将冬眠的精怪踢下凡间，未免有失仙道，因而会等他们醒来再行处置。那老鼋料得自己法术平平，难以取胜，便想了这个招，干脆两眼一闭，腿一蹬，直接冬眠，赖在天上不走了。

等他冬眠醒来，或许没人能记得起他，就能把这桩事给混过去了。谁曾想，竟是和乔昙儿在法考上相遇，两个堪称是卧龙凤雏，谁比更摆烂。

“你们呢，结果如何？考过了没有？”乔昙儿忙问。

“你都能过，我们两个，岂能不过？”苍灰子哈哈大笑，他文试不行，武试可是胸有成竹，管他三七二十一，莽就行了。他的对手，乃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见苍灰子现出原身，化为龇牙咧嘴的大尾巴狼，立刻吓得滚下台去了。

紫蛛儿更不消说，她心思细腻，考虑周到，法力高强，匹配到了一个半仙，直接用一张网把他裹得紧紧得，丢到擂台下。

乔昙儿喜滋滋道：“没想到咱们三个都过了，真幸运啊。”

“别太得意，还有最后一关面试呢，不知道下一场的主考官到底是谁。”紫蛛儿皱眉道，她还从未见过法考完要加个面试环节，想来是天庭被这次泄题舞弊案给弄怕了，硬要加上一个面试把关。

既如此，这位主考官，必定来头不想。

这时，武曲星又不耐烦地说道：“所有通过法考第一环节的人，来到天阙台集合，进行最后一轮面试。”

他们三个对视一眼，最后一关了！

待他们来到天阙台，在那琼楼玉宇之外，却看到一个落寞身影倚着一朵祥云伫立在侧，正是白玺公子。

他们三人见到白玺心中颇为欢喜，若是没有白玺的帮助，他们三人也断然不会闯到最后一关。

“你们来了，进去吧，里面就是最后一关。祝你们能够得偿所愿。”白玺公子瞥过他们三人，眼神却有些落寞。

“是！多谢白玺公子！”

天阙台天门打开之际，白玺忽然喊住了乔昙儿，“乔昙儿，无论你面对的是谁，切不可动摇道心。”

乔昙儿回过头，茫然地看了白玺一眼，却乖巧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他们进入三个天阙台，却是一重重天阙，天阙之上，祥光缭绕，霞光瑞气，一位尊神端坐在那高高的神台之上，垂眸，清冽眼神睥睨众生，朗声道：“最后一关，本神君来检视你们，是否有做神仙的资格。”

天阙台上雅雀无言。

乔昙儿仰望着，眼角有些酸，模糊记忆中，千百年前，他似乎也这般仰视过这清贵遥遥不可及的身影。曾几何时，那熟悉的面庞也亲昵地喊他道：“小九，好久不见。”

乔昙儿低下了头，眼中有些湿润，却是没有落下来。

他知道，高高在上的那位尊神，已不是他的师兄李清源，而是二郎显圣真君，杨戬。这一滴泪，不该为他而落。

当得知最后一关的主考官竟是二郎神杨戬时，所有人如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将那上岸的希望，彻底浇灭了。依着这位尊神的性子，没有几个半仙能够入得了他的眼。

“你，上前。”杨戬指着一个半仙道说。这位半仙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本事不低，在天庭上也混了上百年，但在杨戬面前，却畏畏缩缩，如同黄口小儿。

杨戬的额间金光一现，那第三只眼睛微微张开，扫过这老道，“你俗念未了，做不得神仙。”

那位鹤发童颜的老道脚踩的云朵散去，直直地落了下去，出局。

“你贪欲过重，岂能成仙？”杨戬的天眼又扫过一半仙，又从天阙上落了下去。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

那只天眼扫过众半仙，越来越多半仙从云端落了下去，出局。

天阙台上，众人汗流浃背，听闻二郎神的第三只眼睛，乃知过去、晓未来的天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被天眼扫过，众人只觉灵魂出窍，前世今生，七情六欲，私心杂念，全都被这只眼睛看穿了，没有一丝隐瞒。

杨戬眸光飞快地扫过众人，通过者寥寥无几，绝大多数半仙都掉落云彩，脸上浮现一丝讥讽，都是些利欲熏天的蠢货，还想成仙成神？呵！

身边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不过寥寥数人，杨戬的眸光瞥见了一人，神色微动，“哦，原来是你。”

乔昙儿紧抿双唇，一言不发。

他曾幻想过无数次，有朝一日，能够与师兄再次相见，却从未想过是今时今日，虽是和李清源一模一样的面容，语气却是这般冷漠，“哦，原来是你。”

他上前一步，仰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杨戬，“对，是我。”

杨戬没有言语，眼神淡漠，没有情绪波动，乔昙儿与旁人，并无两样。

当那只天眼扫过乔昙儿，杨戬稍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站起身，走下神台，立在乔昙儿面前，淡淡道：“你若能在我手中支撑三个回合，便算你过关。”

所有人皆是惊愕，竟然要和二郎神动手？这位小仙，实在太惨了吧！

苍灰子侥幸通过，他立在一旁，吓得胆破心惊，乔昙儿如此柔弱，怎能接得下二郎神三招！难道说，杨戬对小乔在背后议论他的秘辛一事，怀恨在心？！

苍灰子急得满头大汗，一咬牙，一跺脚，欲要上前相助，却被紫蛛儿拦住，“老灰，冷静！这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事情，你放心，小乔不会有危险的。”

她虽然不知道，为何杨戬要试乔昙儿，但她凭直觉，认为杨戬不会伤害乔昙儿的。

乔昙儿幻想过无数次，他若有朝一日，能与杨戬再次相见，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高兴？激动？感伤？

这些都不是，而是一种闷闷的疼痛，那种感觉，就像漂泊在外的游子，历经多年，回到故乡，物是人非，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冷风穿堂而过，空落落的惘然。

“你可以先动手。”杨戬先让乔昙儿出招，“或者，现在认输。”

“我、不、认、输。”乔昙儿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自己可以向任何人认输，却唯独不愿向他认输。

“既如此，接好了！”

他大袖一挥，一股极为凌厉的风呼啸而去，他并还没有用兵器，饶是如此，他的法力太过高深，哪怕是一阵袖风，也足以伤到乔昙儿。

“怎么，还不认输吗？”第一招，只是虚招一晃，想要让乔昙儿自行认输，然而他却立在原地，一躲不躲，硬是抗下了这一招。

“好，算你有胆量，这一招，接好了。”一个金闪朝着乔昙儿面门劈来。

“小乔，当心啊！”苍灰子和紫蛛儿忍不住呼唤道，这神仙不当也罢，别把小命给弄丢了啊！

乔昙儿仍是一动不动。

天阙台上所有人，都以为乔昙儿是被二郎神给吓昏了，千钧一发之际，乔昙儿抬起手，双手结印，掌心生出一朵素雅纤白的小花，竟然抵挡住了杨戬这一招，那纤白的小花，竟是将那金闪困在了其中。

此花一现，缤纷瑞霭满天香，众人皆是一惊，就连杨戬，也面露惊讶。

刚才，白玺公子乔昙儿说，要他坚守道心。

可他的道心，究竟是什么？乔昙儿其实不大明了，今日相见，方才了悟，他的道心，为何生。

“此花名为优昙，此法名为‘缘起’。”乔昙儿用法力支撑着这朵小花，低声细语，却很坚定。

师兄，此花，乃是为你而开。

乔昙儿看着近在迟尺的杨戬，眼神忧郁，在心中无言说道。

见到此花，杨戬心中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怅惘。

那日，他灾愆满日，重归紫府，为绝欲念，斩断尘缘，曾将灵台中结出的此花悉数毁去，为何今日重见此花，心中却是这般怅惘，斩不断，理还乱。

犹豫之色一闪而过，眼神只有决绝，杨戬冷啸一声，“第三招，接好了。”

只见他捻了个法决，那被困在花中的金闪，金光大作，似有冲破优昙之势。

住手！不许你伤害小九！

杨戬灵识之中，有一个声音在怒吼，这是另外一个自己，这个人格似乎想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这让杨戬无比震惊，他乃是二郎显圣真君，早已修得正果朝元，混融为一，怎么还会生出心魔来！！！

不可能！不可能！

他心生愤怒，一个失神，力度失去控制，真气泄露，那金光大闪，刹那间就摧毁了乔昙儿的优昙花，破了缘起法。

他自觉失手，脸上愧意，一闪而过。

“啊！！！”乔昙儿终是法力低下，此花一落，失了屏障，立刻被杨戬的真气所伤，向后连退几步，吐了一口血，晕倒在地。

“小乔！”天阙台外的白玺竟是闯了进来，不顾一切，护住了乔昙儿，“真君未免有些以强欺弱，有失公允！”一向温文尔雅的白玺，双眼赤红，死死盯着杨戬。

“考场如战场，我只是履行我作为主考官的职责。”杨戬淡淡道，他瞥了一眼白玺怀中，面色苍白，仍昏迷过去的乔昙儿，“所有考生，我一视同仁，既不会手软，也不会格外严苛。”

杨戬神情不为所动：“考试，继续。”

白玺眼神极为冰冷，却是一言不发，将乔昙儿抱了下去。直至走出天阙台外，他对着怀里的人说道：“想哭就哭吧。”

乔昙儿眼角酸涩，想流泪，却是无泪可流，他自己当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傻瓜。

啧啧，杨戬你下手挺重的啊，你早晚得后悔！哦不！下一章就得后悔！

小乔别怕，亲妈为你做主！

小乔&杨戬：……这不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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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初上九重天（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