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生气多久,霍煊走过一个拱门,大片的竹林栽在其中,不是单一的绿,还挺有意思。
“你以后就住这儿。”
叶约礼指向右手边的屋子,是唯一没有被竹子遮盖住的,台阶处有一条观赏的小沟渠,几尾墨鱼在期间游动,是个令人心情愉悦的住所。
霍煊点头,余光瞥见竹林后边有几抹红色,问道:“那后面是什么?”
叶约礼:“我住的地方。”
他带着霍煊穿过竹林,千奇百怪的花草长满其间,高的低的红的紫的什么都有,霍煊一个名字都说不上来。他看见一个长得像头骨的蓝花想蹲下去仔细看看,还没出手便被叶约礼制止了。
叶约礼:“这种的全是草药,有些里头养着蛊,最好别碰。”
正说着,一只鲜红似血的甲虫跳到那朵头骨花上,那花蓝的邪乎,甲虫也红的离谱,搭在一起就像种在黑白无常手里的经幡。
霍煊讪讪把手收了回去。
前有竹林,后靠假山,两侧还有沟渠相连,将药圃跟屋子围了个严实。
霍煊震悚:“你住五毒坑里?”
他看见沟渠随即反应过来,惊恐道:“这里的蛊虫不会顺着沟渠飘到我那边吧!”
这院子其实是个用假山围成的正方形,沟渠在进门就有,绕着院子连了一圈,霍煊几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面皮,一道力量往外拉嘴角处又往回勾,整张脸四分五裂。
所以原来我也住在五毒坑里?!
叶约礼看着好笑,焉了好几年的顽劣气息重新长了出来,忍不住开口逗弄。
“来路的林子花草里全生着蛊,府上的侍女每人都养一只,何叔也有,他经常把蛊拿出来晒太阳,像蛐蛐那样养着。”
霍煊闻言脸色惨白,左脚拌右脚后退一步,在石路边缘刹住,临门一脚拐向一边,别扭的站着。
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随时取人性命的毒花蛊虫忐忑道:“真,真的吗?”
“那当然是假的,”叶约礼憋了口大气,抑扬顿挫地拍着霍煊肩膀,“只有这儿有毒草蛊虫,竹林沟渠里撒了药它们出不去。”
霍煊意识到自己被忽悠了,脸上瞬间五彩缤纷灿烂至极。他当即甩手离开药圃,几个呼吸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摔门声震天响。
叶约礼把头骨花受惊的蛊虫放进掌中,伸出一根指头点了点蛊虫的头,那小身板怎么能抵御如此庞然大物,当即一个轱辘四仰朝天,怎么都翻不回来。
这蛊虫是叶约礼最近新收的,喜欢的紧,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蛊虫的甲壳,就是不给它一个痛快。蛊虫一下也来了脾气,转头咬住罪魁祸手,几滴血就这么流了出来。
叶约礼无奈道:“怎么一个个都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的?”
蛊虫:“......”
年纪大的那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好心把蛊虫放回爱巢,几个拐弯走进书房里。
桌上摆着一封信纸,火漆是用黑色羽毛做外形的一只眼睛,是叶约礼手里的暗桩标识。
京师除了皇宫几乎每个官员府邸都有叶约礼的眼线,四面八方的汇聚到最大的酒楼“散千金”,再由专人分门别类,喜丧嫁娶、官员往来、大小事宜皆知。大隐隐于市,没有人知道散千金是叶约礼的暗桩。
“最近的信来的也太勤了些,”叶约礼拆开信封叹气道,一目十行的看完方才轻松快活的神色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沉重。
他对折信纸,捏起一角放在火烛上烧掉,在快燃尽时缓缓开口:“季兄,一路走好。”
叶约礼看着信纸上的季字,神色没有太多变化,生死归天,人各有命,他一直相信这句话。
“还说以后一同维持大楚安康,没想到你先走一步撂挑子不干,”叶约礼嗤笑道,随后像是记起了什么,嘴角的笑慢慢抿直,“算了,这一年你也没怎么跟我来往过,没死估计也不会和我共事了。”
叶约礼盯着燃尽的信纸,火苗窜到手上也感知不到灼意,反而两指掐灭火苗,闭眼仰头靠在椅背上,良久,嘴角勾起一味苦涩。
叶约礼今年二十一,在大楚做了五年官,前一年逍遥做他的户部尚书,一个出使西域摇身一变当了丞相,那日子过的是苦不堪言。皇帝不想批的奏折给这位养子,朝臣想不出来的找这位宰相,就连银两拨付都要找这位前户部尚书过过眼,大小事宜压在这位新晋年轻的宰相肩膀上,竟无一人能帮他分担。
叶约礼连声感叹:“连个接班的都找不到,这运气也是够霉的。”
有一个能搭把手的,只可惜已经死了。
叶约礼这两天都呆在书房里处理堆积的公务,睁眼闭眼全是奏折在头顶手拉手晃悠,一时间分不清白天黑夜。屋里传来敲门声时不由得恍惚了一下,浑浑噩噩地顶着奏折开了门。
“何叔做了饭,让你去厅堂吃。”
迎面生生砸来一句话,没有问好没有行礼,硬邦邦的,叶约礼本就像糊涂脑袋变得更迷糊。
只见一堵高墙杵在自个儿跟前,把后面的阳光挡了个严实,再往上看去一张脸陡然长在墙头上,不错眼地看着自己。
叶约礼迷迷瞪瞪地盯着那张脸,思绪早就飘到三里地外。
......这谁?长得还怪俊。
他大着舌头吐着话,活像一个醉鬼:“哟,哪家小伙子长得恁稀罕?”
霍煊:“......”
他满脸麻木接住被门槛绊住的叶约礼,摘掉脑袋上的奏本丢在地上,把一瘸一拐的叶约礼扶到椅子上,将冷掉的茶水当作肥料喂给外面的花草蛊虫,重新煮了一壶递给他。
反正毒草蛊虫又喝不死。
霍煊趁着空隙环视着书房。
......怎么全是放着书的架子。
书房有两间里外两间屋子,外面的摆了张长桌,中间堆了半喇高的奏折,还有几本掉了出来,零星落在地上。霍煊把奏折分成几摞摆好,将撒出来的墨擦尽,做到一半时叶约礼正巧悠悠醒来,捧着个茶杯不吱声。
平常人是进不了书房的,只有乱的不成样子时何双阳才能进来帮忙收拾一下。书房只有长桌乱糟糟的,整体其实还行,但叶约礼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方才调戏良家妇男的调笑话。
果然是工作误事啊。
叶约礼愤愤拍了拍脑袋,一阵清脆的响声在屋子里炸开。
“清醒了?”
良家妇男收拾的动作一停,生生拐了好几个诡异的腔调,没好气地开口:“清醒了就去厅堂,何叔在那等你。”
叶约礼哪敢再说,忙不迭起身,走到门口突然转头道:“你不吃?”
霍煊:“我吃过了。”
叶约礼可能还没从奏折海里走出来,脑袋一抽,道:“你竟然没迷路?”
霍煊本就黑的脸闻言更黑上几度,手里的狼毫险些被折断。
...你也知道会迷路啊。
起初他以为叶约礼会在这两天领着他在叶府里走走,没曾想就像被忘记了一样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才独自离开院子,转了至少一个时辰都没找着厅堂在哪,正准备把池子里的鱼抓上来烤了吃,何双阳犹如神仙降临光芒万丈,拿着食盒填饱他肚子。
霍煊皮笑肉不笑道:“何叔带我认过路了。”
得亏府里有个靠谱的人,隔天就领着霍煊走了遍叶府。霍煊记性好,现在已经能把叶府有几条坑人小道记得清清楚楚。
叶约礼闻言一顿,尴尬转头打着哈哈,下一秒脚底一滑,倏的溜了好几丈远。
为表歉意叶约礼隔天起了个大早到常去的点心铺子买了糕点,路过府里花圃顺手摘了几朵,放在盘子上点缀。
这简直就是完美,叶约礼站在桌前拍手叫绝。他看着面前摆满茶点的桌子得意点头,似乎已经看到霍煊大快朵颐感激涕零的模样。
霍煊晨练回来时就发现院子不对劲,糕点的香气一缕缕地散在空中,顺着视线直指自己房间。
他又想搞什么鬼?
鉴于叶约礼此前种种劣迹,他已经在霍煊这儿全然没有信任值,如今就是一个吊儿郎当的宰相。
“名字还挺儒雅,怎么是个这么不靠谱的人。”霍煊忍不住嘀咕。他合理合证地怀疑叶约礼能当上宰相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个名字......当然还有那副极具欺骗性的书生面皮。
至少逃不了干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霍煊认命推开房门,抬眼就看见桌子上放满了糕点茶水,一个紧挨一个,还挺壮观。
霍煊下意识脱口而出:“这什么?断头饭?”
叶约礼闻言眼角一抽,满身哀怨踱步到桌子旁,凄凄惨惨戚戚地拿起一块点心,多戏又深情地盯着它,仿若真的下一秒就要离开人世,跟点心娘子天各一方。
霍煊麻木道:“......能不能正常点。”
语罢叶约礼就恢复了那副人模狗样,慢悠悠地啜了口茶,道:“专门给你买的,我在玄武门那等可久,尝尝?”
霍煊一愣,摇头拒绝。
“为什么?”叶约礼好奇问道,“他家招牌可响了,有人还专门跑到京师只为这一口。”
“我从小就不吃点心,腻得慌。”霍煊给自己沏了杯茶,那茶先是发苦,后甜意丝丝漫上舌尖,只喝了一口就作罢。
叶约礼也没再强求,他慢慢吃着点心,一时间屋子里竟只有两人呼吸声。
这回轮到霍煊浑身不自在,他想起方才叶约礼说在铺子外等了很久,小心翼翼开口:“你生气了?”
“没有啊,”点心在口腔里让叶约礼的声音有些模糊,“为什么这么想?”
霍煊:“因为你说过这是专门为我买的,而且等了很久,可是我最后拒绝了。”
“那有什么,”叶约礼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是我自己给你买的,而且我又不知道你不吃点心。就算你喜欢点心但拒绝我的也没办法,那是你的权利。”
话说一半叶约礼被噎住了,正上气不接下气抽气,霍煊连给他倒了杯茶顺顺气。
他冲着霍煊扬起个礼貌的笑:“你有拒绝的权利,所以不用在意我的想法。”
最后叶约礼两手空空地离开了,倒不是全被自己给吃完了,霍煊或许是过意不去,笼统的全给留了下来。
“那好吧,”叶约礼最后双手一摊,“不吃也别勉强,可以把它们送到善堂里。”
霍煊把它们送到善堂前尝了一口,不是那种腻得人心慌的甜,带着丝丝清爽,味道竟出奇的不错。
霍煊虽然跟叶约礼住在同一院子,但一天也见不到几次。他晨练后一般在自己屋子里吃饭,正当他一如既往地拿着筷子准备开动时,叶约礼穿着一身白衣出现在面前。
这些天来叶约礼都是穿的绿色衣服,深的浅的素衫的织金的什么都有,往那一站简直就是竹竿在世,如今身着白衣霍煊差点认不出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长白条,莫名想到了前几天点心里的条头糕。
只见条头糕毫无自觉地抽了双筷子,伸手就往盘子里伸去。
霍煊是谁,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打掉拦路虎,一个纵身越至对岸叼走肉菜,电光火石间顺着白粥滑至肠胃,只余满息叹谓。
开启三年回忆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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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