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您身边。”赤昀蓦地抬头,几乎没有犹豫,“让我留您身边。”
“坏人。”易璨吸了吸鼻子,扯下一直强装的镇静,径直从床上扑了下去。赤昀跪在地上来不及起身,俩人就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地上冰凉,赤昀把人圈在怀里,自己做肉垫,“殿下怎么了?”
“委屈。”易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抬抬头就能轻易触到赤昀下巴,他动了动身子,有意摩擦生火。
大腿间相蹭的触感越发强烈,赤昀顿时有些口干舌燥,“殿下快起来吧。”
“今晚那酒里有迷药,起不来了,你帮我泄泄火,药效过了才起得来。”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赤昀受不了这番撩拨,挺身欲动,易璨却突然将他压下,“你好歹也是白家公子,怎的这般听话?”
“白家公子?”赤昀好似听了个笑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殿下认错人了,那白想臻才是白家公子,我算什么。”
“你不是唤白镇庭一声叔父吗?”易璨不明,“何况你父亲与白镇庭还是一母同生,你怎么担不起这声‘白家公子’了?”
“殿下眼中的白家、世人口中的白家和我知道的白家,可能有些不大一样。”赤昀神色恢复正经,“白家的上任家主是白璋,白璋早年间有过一个儿子,叫白镇岳。白家是将门,白镇岳自小随父军中,十四岁第一次带兵,十六岁就立了军功,人人都道他是旷世奇才,但偏偏这样的奇才却不长命。白镇岳十七岁死在出征路上,不是战死沙场而是患了疟疾,军中无药可医。”
“我知道他,大鄢唯一一个少年将军,却是死后追封。”易璨眨眨眼,“天妒英才。”
“白璋就这么一个嫡子,白镇岳死后,白璋才把目光放回家中剩余的子嗣里,他这时发现,其中一个偏房膝下还有一对双生子,兄白镇庭,弟白镇洺。白璋像是看到了希望,将双生子时时带在身边教导,或是怀念死去的嫡子,他每次带身边时都只带一个,身为兄长的白镇庭机灵,开始有意无意模仿故去的白镇岳,这就让白璋愈发地喜欢这个儿子,而弟弟白镇洺,越来越像一个影子。”
赤昀声音冷下去,渐渐不带感情。
“先帝年间,边境来犯,欲渡天水直捣易都。白璋率兵迎敌,彼时白镇庭白镇洺俩兄弟均在军中,那一战有两件事被史官记进了国书,一是白家水军于天水河畔大破敌军,二是白镇庭带兵夜袭斩落敌将首级,此战换来了天水数十年的太平无恙。”
“这件事我也知道,先前太傅说过的。”易璨想起了之前听学的往事,说道:“白镇庭在那一战中伤了腿,休养数月方能下床,下床后得先帝亲封‘辅国大将军’。先帝此举,似乎意在弥补白家在白镇岳身上的遗憾,在人活着的时候封将军总好过死后追封。”
“其实不是的,真正斩落了敌将首级的人,是身为白镇庭弟弟的父亲。”赤昀抱人的手臂不自觉收紧,“那一战后,父亲双腿落疾,再也没站起来,但白家需要有人站出来领功受赏,白家要的是一个流芳百世的英名。而白镇庭,天生是这样一个人,比起打仗,更懂得趋利和避害,也只有这样的人能带着白家越走越远,因而白璋才会把家主之位传给白镇庭。”
“怎么可能?”易璨惊道:“世人那么多双眼睛,全都看不出来吗?”
“早年间因着庶出的身份,外人鲜少知道双生子的存在,后来即使被带着出门去,白璋也总是只带一人在身边,而我这个叔父自小会讨得人欢喜,故大部分人前的时间白璋都是带着他的,白家高门大户,世人怎会细究?”赤昀面上毫无波澜,只淡淡道:“我父亲天生寡言,是个能忍则忍的性子。白璋在时,我与妹妹尚能平安度日,白璋死后,白镇庭接任了家主位置,便誓要将我父亲这个多年的影子抹去,我只有答应白镇庭的要求,才能保父亲和妹妹在白家无虞,也才算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这白镇庭是个坏的!”易璨一口咬死,“仗势欺人,不算好汉!”
赤昀眼角染上一抹笑意,“殿下怎么还生气了呢?”
“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过的这么苦,我若知道,肯定加倍地对你好。”易璨说得诚恳,“白璋有眼如盲,竟选了白镇庭做家主!等我解了肃州的危机,坐实了白镇庭的恶行,我定让他跪在你面前,跪在你父亲面前!阿昀,你以后就是真真正正的白家公子。”
“我对‘白家公子’这个名头倒是不甚在意的。”赤昀望着他,“殿下对我已经很好了,不计较我瞒了这么多事,还肯留我,我很感激。”
“嗯,你得知恩图报。”易璨勾勾手指,动作竟变得不老实起来,指尖顺着赤昀侧腰游走,“阿昀,动一动。”
赤昀得了刺激,就势翻了个身,俩人瞬间掉了个个儿。
“凉。”易璨后背抵在地上,不满地抗议,“我要上去。”
“殿下真是愈发难伺候了。”赤昀嘴上嫌弃,手里的动作却没停,顺从地把易璨捞上来,用双臂将人稳稳托住。
这家客栈虽称得上舒适,但房间与房间之间并不算严实,侍皇司的人就在周围,又个个耳朵灵敏无比,因此赤昀只敢慢磨。
易璨被他磨得面红耳赤,压着声音问道:“阿昀,你恨不恨白家?”
“说不上恨与不恨。”赤昀顿了顿,把住易璨的腰,“殿下可有想法?”
“有。”今夜易璨吃了酒,兴致比平常更高,借着身上的汗,整个人像出水般湿滑,“我有一计,我想让你回到白家,面上假意顺从迎合白镇庭,暗里再悄悄同我递出消息,我们里应外合,来个攻其不备,如何?”
外头已是深秋,屋内却潮热不减。赤昀也不答话,他今夜将隐于心中多年的旧事道出,此刻只觉得如释重负,他在这片刻的松弛里紧紧抵着易璨,逐渐变得疯狂而无畏。
易璨浑身都红透了,哑着嗓子问:“到底……如何?你我合力,肯,还是不肯?”
“肯。”恣情纵欲过后再硬的人都会变得柔软,赤昀带着餍足后的温存吻上易璨眉梢,轻声道:“什么都肯。”
离开易都,才知道人的**是无穷无尽的,他们可以在天地间坦诚相见,也能于混沌的世间并身前行。
*
第二天起床时,易璨只觉得腰肢酸痛,他看着赤昀行动如常,懊恼不已:“你倒是爽快了。”
赤昀顿时红了脸,岔开话题,“我方才碰见薄公,薄公问殿下何时方便。”他端着面盆,拿帕子沾了热水递给易璨,“殿下先擦面吧。”
易璨接过帕子,“你去请薄公进来。”
薄兴诚就住隔壁,易璨半张脸都没擦完,人已经请来了。还未拢起的内袍下坦露着白皙的脖颈,将昨夜的欢愉尽数道尽。
易璨轻呼出声,忙乱间去拽那领口。
“别忙着遮了,这客栈晚上隔音不怎么好。”薄兴诚淡然道,“六殿下倒真是个性情中人。”
赤昀正在斟茶,闻言轻手放下壶,转身欲走。
“站住!”易璨喝道,“你就坐在这里,我们要同薄公商量你潜回白家的事情,你走了算什么?”
“哦?”薄兴诚侧过头,“他和那白家是什么关系?”
易璨没答话,赤昀便坐直了身子,将前因后果一并道出,末了又补充道:“于是殿下便提议,让我暂且回到白家,若能骗过白镇庭从中传出些消息,或可能破当下之局。”
“我又想着,我们可以借昨晚的事放出消息,就说我在客栈休养,一时半会动不了了。”易璨接过话头,他看向薄兴诚,“薄公,您会易容之术,这次便帮帮我。我身边有个人叫福月,他身形与我差不许多,您将他易容成我的样子,留在客栈里吸引视线,我带三两人快马悄悄赶往肃州,暗里调查那边的情况。”
这计划是易璨今早才想到,因此谁也没同谁说,赤昀听了立马站起来反对:“不行,太危险了!”
“我倒觉得,此法可行。”薄兴诚自个儿斟了碗茶,道:“不过确实危险,人手上须谨慎,跟着的必得是交心交肺之人。”
“谁也摸不准肃州是个什么情况。”赤昀微蹙着眉,“殿下身边本就人少,如果……”
“阿昀。”易璨打断他,“驿馆遇刺那晚我便同你说过,我不会再躲着了,别人犯我一寸,我就还他一尺。眼下薄公既也觉得此法可行,就将他们都叫进来,我们一起说说。”
赤昀自觉说不过,只得出去叫人。
一众人接连推门而入,或坐或站挤在一块。易璨说完法子,福月惊道:“我?让我冒充殿下?”
于小连一笑,说:“兵行险招,未尝不可,让你这小孩子冒充小主子,真是便宜你了,到时我们同你行跪拜大礼,你可接住了啊。”
福月听完,身子都开始抖了。
易璨憋着笑,瞪了于小连一眼,“于大哥,你快别吓唬他了,你跟我这么久了,怎的也没见你行什么跪拜大礼。”他话锋一转,“其实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如若我大哥说的不假,他此行目的也是肃州,那么,或许我们可以联手?”
“小主子,你疯了吗!”于小连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是那个恭亲王啊!他若骗我们怎么办?”
“我倒觉得不会。”易璨轻轻捻着指尖,“他在天水遇刺,想必也是白家所为,我们虽一向不合,但此次阴差阳错之下竟是有了共同的敌人,如果这时候我们同仇敌忾,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只是,我不确定大哥那边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位姓于的兄弟,你此前与恭亲王有过接触,你觉得他今次有几分可信?”薄兴诚在这时突然出声,将目光投向于小连。
“这……”于小连突然被问,一时有些错愕,下意识咬住了嘴唇,登时就想到了他与易琛在水下的那个亲吻,竟莫名涨了个脸红,“这我怎好说,我当时只顾得上带他逃命,他那般城府的人我看不透。”
“是不好看透,不如我们会会?”易璨看向众人,“待会用了饭,我便亲自登门去找大哥,即使套话也要问个清楚。今日需要有人去城中找个郎中回来,届时我们买通那郎中,让他放出消息,就说我受伤又受惊,已然是下不来床了。表舅——”他转向薄兴诚,“劳烦您做一张人/皮/面/具/,迷惑白家,就靠它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易璨最后看向赤昀,“阿昀,等郎中走了,你就回白家,你先一步把我卧床的消息带到,白家定会派人找郎中打探虚实,等他们拿到消息,自然会更加信你。”
赤昀回看着他,极力克制着把人拥入怀中的冲动,俩人对视的目光里蕴含了太多东西,可最终他也只是动了动喉咙,用极轻的声音道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