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金身 第7章 第 7 章

“这么十万火急？可是宫里的哪位贵人、娘娘要生了。”老太医梁喻边走边用衣袖拂去额头渗出的汗，梁喻年近七旬，已经到了走两步都要喘上三喘的地步，而如今这个时辰最多不过三更。

所以……不管是谁召他前去，简直就是在虐待老年人。

“梁太医，您可别说笑了。”

宦官回头对他露出苦涩一笑：“咱们陛下至今未娶未纳，连个贴身伺候的女侍都没有，哪里来的孩子可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说罢，宦官俨然又换了一副严肃担忧的神情：“陛下要你去看的是前朝的一位大人，人是今儿个早上从宫外被抬进来的，触目便是头上血淋淋的洞，模样看着怪凄惨的，陛下让您赶紧过去看看……”

…………

“陛下，臣已经分别对扶大人的百汇穴、印堂穴、神门穴扎了针，也让大人服用了一定剂量的安神药，以便微臣处理大人头颅的伤口时，能够减轻大人的疼痛。”

梁喻把一切前期工作做好，才看向萧献，等待着眼前这位帝王下一步的指示。

“……”萧献：“用得着这么复杂吗？”

年轻的帝王坐在一旁，从头到尾目视了这场酣畅淋漓的准备工作，不明白，直接上药不行了吗？反正已经昏了，怕醒了？不行就一个手批脖颈。

太医羞赧一笑：“一切都为了尽善尽美。”

毕竟他在这里工作，他的九族都看着呢。

萧献“……”

那或许蒙汗药效果更好？

两人之间气氛凝结须臾，萧献又想起什么似的：“梁喻，你确定他身上只有这一处伤口吗？”

“啊？”

老太医惊讶抬头，

老太医第一次被怀疑自己的医术，

老太医胡子颤巍巍动了几下：

“是的，陛下，臣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陛下请放心，扶大人的伤虽看着触目，却不足以致命，只待臣处理好伤口，扶大人将养几日便好。”

萧献点头，没说什么，眼神示意可以继续后，梁太医才先后有序地从药箱中拿出药粉、纱布和剪刀。

梁喻转而把目光看向龙榻上受伤的人，这人因失血已然面容苍白，但他眉清目秀、清新俊逸，闭目阖眼让他的侧颜看起来更加秀气俊朗。

不是生人：他认识。

也不是要生人的人：他没那功能。

梁喻于无形中叹了口气，早知是他，早起被折腾出来的那半点怨气也就烟消云散了。

朝堂内外皆知，扶郑是皇帝萧献的宠臣，却不是那种只靠皮相邀宠内里却草包的花瓶。

相反他的知识涵养极高，是二年前从残酷严苛的春闱中杀出来的状元郎，而后任职，在朝堂上桩桩件件要事皆有自己的见闻，出口成章，深为陛下喜爱，陛下最爱召见的就是他，经常和他同吃同行。

俩人的关系，嗯……就差抵足而眠、交颈而卧。

可如今看来，

这龙榻究竟还是让他上了。

梁喻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榻上的人，倏尔，动作一顿，目光古怪。

难道是他看错了，他怎么感觉扶郑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还是中指微微竖起的样子，好在动作轻微，一会儿又没动静了。

因为刚刚自己心里的话，他略显心虚，便当做没看见，专心为扶郑处理伤口。

扶郑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头颅被人挪动，随后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微微的凉意吹来。

是的，他早就醒了，可就是睁不开眼。

周围的一字一句都入了他的耳，好家伙，旧时代旧型麻醉啊！真神奇，怪不得他醒不了。

他本想为这位太医竖起大拇指点个赞，真是医者仁心、煞费苦心啊！但可能神经错乱，控制不了自己，也不知道竖起的是哪根手指。

不过，这都不重要。

什么伤不伤都是小问题，什么麻醉是真神奇还是别的原因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穿越了。

他居然真的穿越了。

想他穿越前活了二十七岁，活得不算长。

扶郑出生在上百年的医学世家，家族根脉深厚，支系庞大，产业越做越大。

他从出生开始，

想学习有资本，想就业有条件，想退休有保障。

可以说，通向罗马的大道在他面前修的笔直且通畅，让他只用了二十几年便能行过辉煌，走过巅峰。

只差最后一步。

于是，在他二十七岁那年，他终于，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英年早退。

一切都那么的顺利。

直到某个系统要带他来古代做大官。

【系统：宿主，人不能怕二次就业呀，况且做大官也没那么难啊！我都把这一段历史资料存储在你脑海里了，随用随取，相当于照着答案抄了，很简单的。】

那他也不要，简单又如何，再简单只要是就业就不可。

扶郑忿忿不平，心中坚定，所有的威逼利诱都阻挡不了他一颗要躺平做咸鱼的心。

“陛下，臣已经为扶大人处理好了。”

扶郑还在思索间，梁太医已经为他缠好了伤口，又细心交代了旁边侍者几句，便向陛下告退了。

不一会儿，扶郑先感觉到系统从他脑海中消失，他怎么唤都不应。

然后他便悠悠转醒，他看到了雕梁画栋，看到了金碧辉煌，至此，这个世界真正地在他的眼前展开。

这一刻，他似乎彻底融入了这个时代。

而当他被人扶起，看到面前模样俊秀中还带着一丝青涩的年轻帝王充满期待、喜悦的眼神看着他这位“肱骨大臣”时。

扶郑还是内心忍不住吐槽：【呵，看到我醒过来居然这么高兴，真是太天真了，恐怕还不知道……】

【有了我，你的江山算是悬了！】

不对，等等。

系统走的时候给他留了大量资料，虽然他并不打算仔细研读。

但是自己的领导还是要了解一下的，尤其你的领导不是常常给你找麻烦的事儿精，而是一言不合可以砍你头的皇帝。

所谓伴君如伴虎，千万不能触其逆鳞。

不看不重要，这一看，在半晌怔愣后，扶郑内心“噗”一声笑出声。

【有了我们俩，你的江山算是完了！】

【谁家皇帝早朝从凌晨三点上到太阳落山！】

【简直比996还可怕。】

【我看这位帝王你就是享了没有劳动法的福……】

当然，以上内容扶郑只敢在心里碎碎念。

一想到这是以“家天下”为称的封建社会，整个天下对帝王来说不过都是“我的草原我的马，我想咋耍就咋耍”。

扶郑便不得不三缄其口。

他这种真正的牛马，让帝王为他考虑什么劳动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窗棂边缘最后一缕阳光已然悄悄溜走。

殿内燃起了烛火，婢奴侍立两侧，缄默不言。

耳边只有案几后传来朝臣们的争执声，肚子也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虽说中午皇帝有备吃食，但似乎不抵什么大用。

扶郑坐立难安了整整一天，如今已是十足十的神思倦怠、饥饿交加，但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强行身端体正，把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

他坚信，大家一定能感受到他闪电般的精明。

“……”萧献浅浅抿了半口茶，不咸不淡问道：“咳，众位爱卿还有何事启奏？”

这并不是在明正殿的大朝会上，只是几个人围在在皇帝书房商讨政事，看底下一片绯红色的官袍聚在一起开会，就知道能参与的都是品级超高的官员。

扶郑很不幸，就是其中一名位高权重的大官。

——也就是……高级牛马。

高级牛马要保持他的高冷人设，自然不肯先出声。

而余下几个朝臣觑着殿外天色黢黑，明了，的确是该到收尾的阶段了。

几人对视几眼，互相示意。

虽然他们不说话，但那意思太明显了，扶郑都憋不住在内心给他们配音——

【呼～天黑了，该上道压轴的大题让这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好好见识见识了！】

“陛下，臣还有一事未言。”

果然……

来了，来了！

首当其冲的是坐扶郑左位的白胡子老爷爷，扶郑记得他是光禄寺少卿李焄微。

看起来快五六十的年纪，依旧精神抖擞，他能否为今日带来一个完美收官呢？大家拭目以待。

李焄微站起身禀言，却奇怪地看着处于上位的萧献不知为何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随即后者又悠悠放下茶盏。

萧献似乎对他所言早有所料，并不意外：“爱卿可言。”

李焄微便点头，继续道：“古人都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臣要说的便是太后娘娘的外戚，关于林氏全族……”

“秋后问斩一事。”

九族消消乐这种事在哪个朝代都是旷极一时的大新闻，要载入史册的。

扶郑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李焄微娓娓道来：“十年前，林氏二子林岐当街强抢人妻，致人妻惨死，其家人来讨公道，却被林岐当众欺凌，致一死两伤，此其罪一也。

“林岐罪孽深重，当判死刑，此乃世间公允之道，理当如此。”

李焄微讲的十分清楚明白，林氏当年嚣张跋扈到对所作所为不屑掩藏的地步，此等，案件当时都是有人证物证的。

群臣听罢，都打算第一时间跟着附和几句。

却不想被一道突兀的声音打断。

“嗯嗯，此言有理。”

扶郑觉得自己只是很平淡的符合。

却不想，众朝臣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了他。

扶郑“……？”怎么？我抢了你们跟屁虫的位置？

众人不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毕竟，历代御史提出问题、反驳问题较多，顺从问题还是少见的，尤其扶郑这个人。

萧献淡淡撩起眼皮看了扶郑一眼，但没说什么，示意李焄微继续。

李焄微：“……七年前，利州水患，赈灾粮钱被当时委任为江南巡抚的林继昼贪污了大半，致使上千人死于非命，来讨要钱粮的灾民更是被活生生打死上百人，此恶行昭昭，此其罪二也。

“罪魁祸首罪恶滔天，臣认为当做夷三族处理，方解天下之恨。”

说到最后，李焄微的声音振聋发聩，在朝堂四散，赞同附和声比刚才更多，有人拿出更多证据的，有人分析始末，也有添油加醋的。

而到了扶郑这里，他乍然露出故作深沉的眼神，“咦……？”

又做出深思熟虑般的神情，“啊……”

众人跟着神色一凛，

又一凛，

个个严阵以待，在心底思索预备反驳的措辞。

便听扶郑振振有词说了一句话：“诸位所言极是！”

朝臣们：？突然有一种大炮轰了蚊子的无力感，这是怎么回事？

不管他们怎么想，扶郑是真的被轰到了。

救命啊！他只是一条什么都不想做的咸鱼，这是误入了什么高端局啊！

当一个人没有那个能力却得到了那份工作时

——大家说的都对！

他能怎么办？他只能硬着头皮对领导和同事的提议乖巧点头“嗯嗯嗯”“对对对，”“言之有理”“理之有据。”

然后老板让干什么干什么。

就差跪下来对领导说那句台词

【请尽情吩咐妲己！】

此语音已经在他脑海中自动转化成了他自己略夹的声音，听得他自己一身鸡皮疙瘩。

同一时刻，萧献牙酸磨牙的咯咯声突兀的出现。

“林氏一族多年来乱政争权，霸凌弱小，讲百姓之命视为蝼蚁之命，半年前，”

“扶郑。”

“扶郑……”

扶郑：？不是都说了在吗？

“咳……朕说扶朕起来。”

扶郑：“……”

所以是……扶……扶朕？

可恶！这该死的谐音梗！

明明他的名字在现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还颇有些古风的意味，至少听起来很好看，看起来也很好听。

“是，”扶郑应答后恭敬起身，四周朝臣商谈朝政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双眼睛盯上来。

扶郑左右看了看，不是看群臣，是看看地上有没有缝隙让他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