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时候跟家里老人学过一点。”
鹿晚温声回答,不知何时又从祝晚棠那里拿了一张纸开始对折,这下,她动作反而慢上了许多。
祝晚棠不如鹿晚那般自在,慢吞吞折好了手里的元宝,欲言又止。
“我们家晚晚……”老人似乎都这样,很容易就念叨起来,“她啊,从小就性子闷,没事的时候就跟着我学这些,我让她出去找朋友玩,也总是不去,不知道跟我这个老婆子待在一块有什么意思……”
鹿奶奶话里带着笑意,鹿晚听得弯了眉眼,“她定然是喜欢这些的……”
少年人都不喜欢被大人念叨,哪怕是祝晚棠,此时也低着头沉默,而鹿晚却撑着脑袋,听得很有兴趣。
祝晚棠时不时能听到鹿晚低笑的声音,她有些不懂鹿晚,她想,哪怕是到了鹿晚这个年龄,听到奶奶跟旁人说这些,她还是会不好意思,肯定不会这样笑。
“奶奶……”祝晚棠轻轻扯了扯还在念叨的鹿奶奶,试图阻止对方继续聊下去。
少年的祝晚棠脸皮比较薄,哪怕这里没有外人,也不好意思听下去了。
鹿奶奶笑着停了话头,语气无奈又宠溺,打趣自家孙女说:“好,不说了,再说下去,晚晚今晚该不理我了!”
鹿晚也笑着说:“不会的,她就是脸皮薄,哪里敢真的不理您。”
二十八岁的祝晚棠借着话头说了句真心话,这也是少年时的她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高二的冬天,她突然发了高烧,那天下了大雪,奶奶独自在夜里出门给她买了药,她们约好了,天气不好一定要一起出门,况且那时的她并非烧到不能出门,那一次,她赌气两天没有跟奶奶说话。
后来,这件事便扎在了鹿晚心里,随着奶奶的去世永远也无法拔出来。
“不光脸皮薄,脾气还倔。”鹿奶奶接话,将折好的元宝摆在桌上,笑着将话题转到了一直安静的祝晚棠那里。
祝晚棠好半晌不说话,手里动作却没有停,这一会儿面前摆了好几个折好的元宝。
“这孩子……”鹿奶奶没继续折东西了,“是有话要跟我说吧?”
祝晚棠从小跟着她长大,她的性子,鹿奶奶自是最为了解的,哪怕她此刻看不见看不清,也能知晓自家孙女有话要说。
鹿晚早就噤了声,祝晚棠心一横,说道:“奶奶,我朋友现在没地方住,她……有些困难,能先住我们家里吗?”
祝晚棠声音有些虚,她从来没跟奶奶提过这样的要求,也知道随意邀请一个在奶奶看来根本不认识的朋友来家里住很不合理,但没办法,她必须这样。
她没办法撒手不管,更无法看着鹿晚露宿街头……
“嗯?”鹿奶奶闻言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眯着眼去看鹿晚,她的视线里只有模糊的轮廓和过分刺眼的红,无法判断出这姑娘的样貌。
“奶奶?”
祝晚棠有些紧张,频频往鹿晚那边看去,若不是清楚奶奶根本看不清,这都以为是奶奶发现了端倪。
“急什么,你这孩子,我又没说不同意。”
鹿奶奶无奈轻叹,鹿晚这个当事人反而笑出声,一点没有差点流落街头的自觉。
她好似早肯定了一定能住下来一样,在祝晚棠递过来略带埋怨的视线后,才想到给对方解围,主动跟老人介绍了一番自己的名字。
“鹿晚?”鹿奶奶听罢,“鹿晚,这个名字好啊,跟我们家有缘分……”
她似乎并不打算追究鹿晚的难处,自顾自说了一句这样的话,笑呵呵道:“这样吧,以后你跟着晚棠一块喊我奶奶,老婆子年龄大了,多几个孙女也不错……”
老人早生了白发,眼神浑浊,面容却很慈祥,鹿晚喉咙里涌起了一阵涩意,低声念道:“奶奶……”
“诶!”鹿奶奶笑呵呵应了一声,安慰道:“走吧,我们回家,天要黑了。”
*
“这个,你穿。”
鹿晚接过了祝晚棠递给她的睡衣,少年时她的衣物多是单调无趣的颜色,就像这件睡衣,朴素的仅有几朵小花点缀着。
鹿晚去洗澡,屋里就只剩下了祝晚棠。
窗外的雨渐渐变小,祝晚棠靠着墙,吹风机运作的声响格外清晰。
今晚,她要和鹿晚住在一起。
这并不算什么,祝晚棠这样告诉自己,可她的心却有些乱。
“在想什么?”
鹿晚换好了睡衣,踩着拖鞋走了进来,她身上似乎还带着水汽,刚吹过的头发蓬松散落着。
祝晚棠抬头,回来后,鹿晚陪奶奶聊了会儿天,先让她洗了澡,吃过饭后奶奶去洗澡,她跟鹿晚一块收拾了碗筷,奶奶休息得早,鹿晚算是今天最后一个洗漱的。
“被子,你睡哪边?”祝晚棠指着床上刚拿出来的新被褥。
祝晚棠的屋子是标准的客卧,这张床住下她们两人不算挤,此刻她靠在床尾的墙边,给了鹿晚很大的选择空间。
“你住外边,可以吗?”
祝晚棠一直在看着鹿晚,但许是夜色的原因,她无法从鹿晚眼中看出些什么。
“嗯。”祝晚棠没有多问,她不是什么追根究底的性子,在鹿晚选好了要住里面后,抱着被子挪了位置。
等两人都躺好,祝晚棠顺手关了灯。
屋里很安静,她没注意到关灯那一瞬间,鹿晚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窗帘早已拉上,下雨的天没有星星月亮,近处的居民楼也早早关了灯,只有很远的地方新建的高楼里面还有零星的灯光亮着。
鹿晚睡不着,她习惯了晚睡,像这样这般早躺在床上的日子几乎没多少。
“你睡了吗?”
黑暗里,祝晚棠听到鹿晚的声音睁开眼,道:“没有。”
在很久远的记忆里,她跟妈妈一起睡过,后来是奶奶跟她一块睡,大概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她就一个人睡了,现在猛得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有些不习惯。
“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作息很好,这个时间早点睡着了!”鹿晚轻笑着。
祝晚棠躺平,回答:“昨天,我这个时间也睡着了。”
学生时代也有许多人作息不好,祝晚棠是其中一个异类,她不会玩手机到深夜,晚上十点准时睡觉,很少有像这样睡不着的时候。
“昨天,我一夜都没睡。”
鹿晚听此,跟着接了一句,祝晚棠又听到了这人话里带着的笑意,偏了些头去看鹿晚,黑暗遮挡了视线,她就只能看到对方还未来得及收回笑意的唇角。
莫名其妙的,祝晚棠心里有些不痛快。
太阳光隔着窗帘透进屋里后,睡在床里面的鹿晚拉起被子蒙到了头上,整个人缩了缩,完全贴在墙上。
祝晚棠今天醒得晚一些,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房顶上旧色的墙没变,如果没有手臂上的沉重,她大概会以为昨天看到鹿晚的经历是一场梦。
接受了现实,祝晚棠开始想办法要将手臂从鹿晚怀里解救出来。
她试着动了一下,被子里察觉到不对劲的女人反而抱得更紧。
“鹿晚、鹿晚?”
祝晚棠轻轻喊了两声,缩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没回应她。
门外很安静,祝晚棠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八点,以往这个时间,正好该上早上第一节课,或者,她已经起来帮奶奶做饭了。
祝晚棠没听到动静,应该是奶奶故意没来打扰她们。
又躺了十分钟,祝晚棠又试着晃了晃鹿晚,试图将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
鹿晚有些起床气,祝晚棠越晃,她就越往被子里缩得紧,整个人完全钻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没办法,祝晚棠选择掀开了鹿晚蒙住头的被子,声音大了点,“该起床了!”
在梦乡中的人被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距离她极近的少女,不确定道:“祝祝?”
叫了一声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问:“现在几点啊?”
没睡醒的女人声音有些软,话里还带着尾音,听得祝晚棠有些发麻,她觉着自己应该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肯定不会。
“八点十一分。”
“嗯,八点。”鹿晚去掉了十一分的零头,跟着祝晚棠念了一遍,后知后觉哀嚎:“才八点啊,我再睡会儿!”
“五分钟,再睡五分钟……”
祝晚棠叹气,她知道鹿晚口中的五分钟肯定是糊弄人的,“该吃早饭了。”
“你先起,我不吃也行。”鹿晚不肯睁眼,“反正还要保持身材……”
祝晚棠看着又要睡过去的鹿晚,忙道:“我、你先松手。”
她动了动被抱住的手臂,提醒鹿晚不是她不想先起,是没法起。
鹿晚这才意识到什么松了力气,祝晚棠将手臂收了回来,不愿意起床的人已经又用被子蒙了头。
祝晚棠见此再次叹气,不明白长大后的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轻轻关上门,洗漱完后,在厨房找到了早早起床正在包饺子的奶奶。
“起床了?”鹿奶奶动作没停,“锅里有汤,还是热的。”
“我起得早,包点饺子,一会儿就去店里,等小晚起来了,别忘了让她煮饺子吃。”
“我一块去。”祝晚棠吃着饭,回道。
鹿奶奶摇头,“你等着小晚一起。”
鹿晚:(生气指着祝晚棠)不许叫我起床,知道吗?
祝晚棠:(叹气)我就说你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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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同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