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峥表情微变,见他一副真诚模样,玩笑道:“那你确实是得惶恐,毕竟是我救了你,而不是你救了我,所以照理来说,应该是你成为我的跟班吧?”
张政屿认真听完慕云峥的话,当即把浓厚的剑眉挑了挑,他突然凑到慕云峥脸前。
“干嘛?”慕云峥往后一跳,刚才张政屿这么一凑,两人的鼻子差点亲吻。
确认慕云峥不是睁眼说瞎话,而是真的没有认出他来,张政屿语气凉淡的说:“但我大你五岁。”
“跟班什么的,也不用看年纪大小吧?”慕云峥边往外走边说,他走到昨晚埋指甲的那棵树前,低下头,表情有些哀伤。
片刻后,慕云峥回头一看,张政屿正在想法子灭火,他捧着半截黑袍子,袍子里是微微湿润的土壤,他将土壤往庙里一洒,能熄灭一些火苗,但就是速度不快。
慕云峥道:“算了吧,别费力气了,这庙已经被那杀人凶手给毁了。”
张政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忽然指着张政屿的鼻子,“诶!你好像有点眼熟!”
张政屿继续干他的灭火事业,慕云峥竖着指头走到他身边来,扳过他的肩膀,看他那双清亮的眼睛,说:“你就是那个给我五个生命点的恩人吧!”
“不敢当不敢当。”张政屿说。
“要不是你我还不能来凡界呢。”慕云峥开开心心地准备向他道谢,又脸一垮,转了话锋,“但来了凡界,就被卷进了杀人事件,张郎也死了。”
“谁死了?”
“张郎啊。”慕云峥指着那棵树解释说,“一个姓张的书生,被人杀了,还把他的脑袋埋在了土里。”
张政屿拍拍手里的灰,问:“你是如何被卷入的?”
“我昨晚来月老庙求姻缘,埋信物的时候,发觉土壤有点不对劲。”慕云峥感觉他这话已经说了千百遍了,总之他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给张郎报仇。”
“他是你什么人?”张政屿走到树下来看了一眼。
慕云峥道:“好友好友。”
张政屿回头看着他,他眉头一皱,说:“你这眼神啥意思?觉得我在说谎?”
张政屿把他从月老那儿听来的话跟慕云峥的一串,当即就明白了,慕云峥就是那个来求错姻缘的可怜蛋,现在慕云峥的心上人也死了,更是可怜了。
张政屿蹲下身来,摸了一把土。
“诶诶。”慕云峥跑来蹲在他身边问,“你对这案子也好奇?或是你也想查清这案子?你叫什么名字?”
“张政屿。”
慕云峥点点头,问:“你看什么呢?你怎么不问我名字?”
张政屿知道慕云峥的名字,所以没问,这会儿他收回手,抬起脸四周望了一望。
“我的妈呀。”慕云峥感到一股凉意,低声道:“昨晚我在这里埋东西的时候,不会真就被那杀人凶手给看见了吧?”
张政屿起身,慕云峥也起了身,两人一起朝林子里走去。
“看那儿!”慕云峥指着一方被翻过的土地说,“那儿说不定还有张郎的残骸。”
张政屿道:“那里是我刚才用来灭火的土。”
“哦。”慕云峥跟着张政屿继续往里走,走到一棵树边,张政屿忽然停下。
慕云峥往那棵树一看,看见树皮上有一条血迹,他想叫唤但身边的人是个沉稳性子,所以捂住了嘴,面色惨重地说:“昨晚凶手就在这儿看着我。”
张政屿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回答:“正是,慕云峥,你可能被盯上了,赶紧回衙门,那儿算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慕云峥跑几步又回来,沉重的对张政屿说:“现在我一个人回去,万一路上遭遇不测怎么办?像我这种第一目击者要是死了,那这案子可就。”
张政屿打断他:“一起吧,我正好也要回去。”
“好。”慕云峥笑笑,特地走到他身边来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你已经提前了解过我了,那么这样的话,你不如就做我的跟班吧?我们以后在凡界也算是有个照应。”
张政屿不言语,慕云峥挠了挠脖子,也不说话了。
回衙门的路上,慕云峥实在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出现在月老庙?难道你也是去求姻缘的?”
张政屿说:“我只是经过,并不求姻缘。”
“那庙是怎么着火的?”
“我在庙里打盹。”因为那月老害怕跟他汇报,所以叫他等了好久,他差点儿睡着了,他继续说:“接着庙就起火了。”
“极思细恐!”慕云峥不小心撞了下张政屿的胳膊,张政屿瞧他一眼,他自顾自地说,“说不定那人还在某处看着我们呢。”
“害怕就赶紧回衙门去。”张政屿语气平淡。
慕云峥却又一笑,道:“不过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
刚才慕云峥靠近的时候,脖间的吊坠打了他一下,他伸出食指一指,说:“怎么那晚没看见你戴这个东西?”
慕云峥像他一样把吊坠放进了衣服里,笑道:“这不才刚戴上么。”
张政屿闭上嘴,并没揭穿慕云峥的身份。
两人走在街上,慕云峥说:“诶张政屿,你要是求姻缘的话,可以去一个铺子那儿买红线。”
张政屿想了想,问:“你是在哪间铺子买的红线?”
“我忘记了,今天没看见呢,那铺子也没个名字,不过是个老板娘,那老板娘的样子我还记得的。”慕云峥边走边看。
走到衙门口,屋里的师爷一见慕云峥就拍着大腿说:“你去哪儿了?让我这一阵好等。”
慕云峥说:“月老庙着火了,估计是那凶手放的火。”
张政屿正要离开,慕云峥一拍他的肩膀,说:“那凶手还差点害死我这位兄弟。”
师爷迈过门槛,问:“慕云峥,你之前说过的那卖红线的铺子,你是不是被坑了?我们找了一圈,根本没找到你说的那个铺子呀。”
慕云峥神情一傻:“怎么可能?”
临走前张政屿看了慕云峥一眼,他一边走一边想,就算这姻缘红线绑错了,他也绝对有信心不会爱上慕云峥。
没走几步,袖里的碎银盘发出了抗议,幸亏这附近没什么人,但慕云峥跟师爷谈话的声音依旧很清晰,张政屿低头一看,碎银子已从小圆盘变成真身,一只通体银白的吞金兽,得亏他只有手掌大小,不然他闹出的动静在隔壁县都能听到。
碎银子张圆嘴唇打了个哈欠,又从他的手背跑到他的胳膊上,麻溜得很,碎银子倒挂在他的衣角上,大声嚷了起来:“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
张政屿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有反应了?难道张书生的案子可以让你饱餐一顿?”
“要不你去看看呗?”碎银子眯起眼睛笑道:“我喜欢那个叫慕云峥的少年,他挺有意思的。”
张政屿把他塞到袖里去,扭头看了眼还在衙门口跟师爷说话的慕云峥,道:“人家是个可怜人,你就别打趣人家了。”
等袖里的碎银子没了动静后,张政屿转过身去。
“诶张兄!”慕云峥恰好看见他没走,就问:“你是要去哪儿啊?”
“不去哪儿。”张政屿说。
师爷靠在门边挠了挠额头,有些难为情地说:“不如你们俩搭个伙?”
慕云峥道:“张兄是试炼人,时间宝贵,哪能跟我搭伙?”
“那他怎么还不走?”师爷看向张政屿,颇有点想劝慰他的样子。
张政屿走到慕云峥跟前问:“怎么了?”
“我让老爷派个人来保护慕云峥。”师爷脸一皱,“但他们都觉得慕云峥是游——”
慕云峥揪住师爷的两片嘴皮子,冲张政屿笑了一笑。
师爷在慕云峥的注视下继续说:“总之他们都不愿意来保护慕云峥,说是吃力不讨好,并且也没这个必要。”
张政屿点了点头,说:“那好吧。”
“张兄真的对这个案子感兴趣?”慕云峥两眼闪闪的说,“我看张兄可真是善解人意,乐于助人啊。”
师爷瞧了几眼慕云峥,打趣道:“方才你知道张书生死了之后都昏厥过去了,我还以为你要为了张书生殉情呢,怎么这会儿见了这张兄之后,跟变了个人一样?”
慕云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变化,只笑了笑,很有感慨地说:“前一刻的我已不是我,这一刻的我也不会是下一刻的我,我这辈子已封心锁爱,打算……”
师爷抢言道:“还封心锁爱?你不是被这位张兄的美色迷住了?”
张政屿脸色不改地踏进了衙门,说:“你们不如先从张书生的尸体入手。”
慕云峥经过师爷身边,将师爷的肩头轻轻一锤,道:“话可不能乱说哦。”
“尸体。”慕云峥跟上张政屿的脚步,说:“刚才他说,只找到张书生的脑袋,身子还没找到。”
张政屿推开门,正要掀帘子的时候,师爷赶过来连声说:“切勿打扰切勿打扰,老爷这会儿正在睡中觉呢。”
张政屿放下了手。
慕云峥道:“都死了人了,身子也没找到,他是怎么睡得着的?”
“老爷昨晚闪了腰了。”师爷的眼神有些闪躲。
“怎么闪了腰了?”慕云峥问。
“昨晚老爷——”
师爷没能说下去,屋里县老爷拍桌而起,喝道:“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昨晚我也去月老庙求姻缘了!”
“真就蹊跷了。”慕云峥一把掀开帘子,看着县老爷说:“老爷是给谁求姻缘,什么时候去的?”
“我给我女儿求。”
慕云峥有一身八卦的本领,他双手抱臂靠在墙上,问:“老爷的女儿,不会恰好跟张书生也有点关系吧?”
县老爷略踌躇一番后说:“他们只见过一面,听说张书生有些喜欢我女儿。”
张政屿仿佛天生就拥有同情他人可怜他人的本事,他看向慕云峥的侧脸,觉得慕云峥此刻平淡的神情都是一种悲伤之中的隐藏,他道:“慕云峥,节哀。”
慕云峥看过来,浅笑道:“多谢张兄。”
在两人用眼神交流之时,屋外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来了千军万马,县老爷神色慌张地跑了出去,慕云峥跟张政屿走到门边来,看见为首的年迈家仆跪地道:“老爷不好了!小姐失踪了!”
慕云峥把张政屿一瞧,说:“张兄,那就搭个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