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了几日,菀之决定先将米粮铺子的生意扩充起来。荣记作为联络点不可太过招摇,是以这些年一直宽进缓出地做些买卖,掩护为主。菀之既然回来了,有心将买卖做大,为日后做些准备。
老荣将熟客厘清,选了三五人,着意去拜访,菀之却不打算露面,便与袁起商议道:“尚不知赵氏兄妹作何打算,我不方便出面,况生意场上女人容易被看轻,不如大哥扮做东主代为打理这门生意。”,袁起伸伸懒腰,抖抖肩膀,“待得我都要长毛了,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老荣见菀之信任袁起,便也不多言语,“东家”长“东家”短的伺候袁起走了几个荣记熟谙的老主顾和上游供货大粮户。
荣记东家多年未曾露面,这些商户纷纷摆酒治宴招待,袁起也不客气一一赴宴,夜夜醉醺醺被金错送回来。晴问在百里那学琴,菀之陪着,百里听闻院门响动皱眉道:“这酒气,隔着屋子都闻到了。整日没个正事。”,菀之笑道:“快了,这就要去做正事了。”,看晴问好奇拨弄着琴弦道:“我与袁大哥过几日出趟门,孩子与芸娘,就拜托你了。”
百里盯着晴问的手势,不时纠正一下,问道:“要去何处?去多久?”,菀之道:“去岭南,稻米一事经粮户转手足足加了三成价钱,不如我们自己去收。除去漕运费用,还能省下一成。”,百里道:“何必如此劳苦,你没做过米粮生意,袁起亦非商人本色,你二人万一被骗,铺子保不保得住还未可知。”,菀之戳他一记,“偏你刻薄,我便没做过,又焉知我做不好。”,百里捉着晴问的手弹出一个散起,幽幽道:“怕你将开琴馆的钱都赔光了。”
不几日,菀之将百里等人托付给老荣,与袁起一同带上晁七往岭南郡去了。晁七有些少年心性,出了昊都一路东张西望十分欣喜,见菀之心思沉重,不敢打扰,却忍不住与袁起攀谈:“东家可去过岭南?不知岭南是个什么样子。”,袁起哂笑道:“又不是在那些老客面前,还喊我东家作甚?”,晁七道:“惯了,况我们三人出行,您确是东家身份。”,说罢看了一眼菀之,“娘子也叮嘱还是这么称呼。”,袁起见菀之心思重,有心玩笑道:“托了你家娘子福了,我什么都没做,白得个东家当。”
菀之回神接话道:“大哥别这么说,到了岭南,正是要做东家该做的事,今后从岭南去昊都的通路,也要仰仗兄长。”,袁起对着晁七说道:“听听,连今后的事儿也给我安排了。尚且不知能不能找到门路,你家娘子看着却胸有成竹似的。”,菀之爽快道:“没有门路,咱们这不是找门路来了。”
昊都到岭南郡最北的大镇温乡镇水路需七日,菀之等人为了顺便探查陆路运粮的可能,骑马在崇山与官道之间穿行,足足走了九日,方才到温乡镇上。
菀之看着眼前路幡城幌,自言自语道:“我等一路未曾耽搁,一人一马,仍是比水路多耗二日,若是车队运粮,怕是要多出十日八日也未可知。如此一来,耽搁的时机,加上人力耗费,算下来水路仍是现下唯一选择。”,说罢看着袁起道:“与漕帮交道,还请东家多费心。”,袁起哭笑不得,“想来让我同来岭南,便是要与此地漕帮‘交道交道’吧。”
在客栈安置好,菀之见天色尚可,心急去市集转转,袁起拦住她道:“日头都快落了,明日再去看又如何?芸娘给你带的药可几日没熬了,今日无论如何得吃上。”,菀之不肯,撩开他手道:“那就留晁七熬药,你跟我去市集。”,袁起一愣,菀之已经将将走出院门,他只好快步跟上。
市集上的米粮铺子开始三三两两收铺,菀之奔入一间便问:“掌柜的,我们是尚郡来的,可还有尾余卖与我们?”,那掌柜本有些不耐烦,见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加之身后站了个铁塔一般的袁起,便客气道:“承蒙您看顾,姑娘若是要秋季新收的米粮,却是没有了,若不嫌弃,去年的陈米还有些,只不知您要多少?”
袁起见掌柜的敷衍,微有怒意,菀之却毫不在意,问道:“陈米也未尝不可,掌柜的存货几何,又是什么价?”,掌柜见菀之认真,不由诧异,踯躅道:“这岭南稻易粉化,去年的米可不大好入口了。”,菀之点头,“不打紧,本来也是要磨粉做粉团糕饼的。”,掌柜的堆笑,“听口音姑娘不是岭南人,这粉团可是要用头茬新米碾碎再捶打为团,方有韧劲。加之陈米失了香气,在我们温乡,这样的粉团是卖不出去的。”,菀之继续点头,“我不做岭南粉团。有种做法,将梅子汁掺在粉里裹上馅儿再入油锅炸,吃不出什么稻米香。至于其他糕饼,化用的法子多得是。”,掌柜的摇头道:“这做法没听过,是在下孤陋寡闻了,姑娘若有心采买陈米,可否告知数量?容我盘盘帐,看是否有姑娘所需之数。”
菀之好整以暇道:“今次特跑到岭南来,就是要找能长期供大宗采买的店家,且不知掌柜的仓储何处,若不临近渡口,运费又是一项支度。”,掌柜方才认真起来,恭敬递上名帖,“在下鸿兴记何兴旺,还请教姑娘尊名。”,菀之看了一眼袁起,袁起将一封暗红洒金的名帖递上道:“舍妹尚未出阁,名讳有所避忌,今后我与掌柜的攀交便是。”,顿了顿又道:“今日时候不早,不耽误掌柜的,明日我们再登门造访。”,那何掌柜喜不自禁,看菀之这架势,不仅去年的陈米不打紧,怕是几年的囤积,也有了销路。
袁起忍着,直到菀之在一个籺果摊子前站定选了些米饺,说包起来拎回去与晁七一起吃,方问道:“咱们何时要做点心生意了,你说的那是什么点心?”,菀之捂嘴笑道:“我胡诌的。”,“那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店家可靠吗?如何才打听了一家就要下定似的?岭南稻本就不及四郡稻销路,我们买陈米作甚?”,菀之捏了一个米饺塞进他嘴里,“问这么多,一时间从何说起,赶紧回去才好一起商议。”,袁起嘴被堵住,乌噜乌噜地抗议了几句,旋即觉得这米饺味道还不错。
二人回到客栈,晁七已经将药熬好,热在炉灶上,见二人回来忙将药倒出来,“娘子劳累了,这药温着正好。客栈里外我看过了,干净的,后门朝着渡口方向,安全。”,菀之心知他说“干净”是指没有可疑的闲杂人等,冲他招手道:“别拘着,过来坐,我说将你们视作家人,不是客套。”,袁起拉他在菀之对面坐下,他盯着案几不敢抬眼,身形局促不安。袁起拍了他肩膀一下,倒将他唬了一跳,从座椅上弹开,“我,我还是出去吧。”
菀之沉声道:“站着。”,晁七被定住一般,垂首道:“是,属下听令。”,袁起见状暗自摇头,晁七等人受暗卫训练时日已久,恐一时难以接受菀之的安排。菀之命晁七抬头对视道:“如今家国不再,影卫飘零,你们每个人都要做我的左膀右臂,不能再似从前一般只听令行事,明白吗?”,晁七似懂非懂般应道:“属下,属下听令。”,菀之被他气笑,抬手也拍了他肩膀一记,“就是说,如今我可用之人不多,你需得独当一面,懂吗?”,晁七略带些稚气道:“这下懂了。”
菀之随即吩咐道:“明日起你去渡口,关于船主船期,装载几何,力工价钱,各属帮派,方方面面都打探清楚,咱们今后在岭南的采买均需走温乡渡口,采买是关键,漕运也是重头,将来与漕帮商谈能否有备而来,全靠你了。”,晁七虽懵懂,但他身受暗卫训练多年,于探访一事手到擒来,遂应道:“娘子放心,交于属下便是。”
菀之对袁起说道:“明日我们还依今日所访,一家家将储粮仓库与漕运通路打听清楚。”,袁起点头,“如此便不劳动你也使得,我自去便可。”,菀之摇头,“储运乃米粮商户命脉,若要做戏使人信服,并套问出关键处来,二人配合自然些。”,袁起嘀咕,“采买个米粮,却像刺探军情般,不知道的恐疑心你要垄断岭南采买。”,菀之笑笑,“若真能垄断,何乐不为呢?”
袁起不禁皱皱眉道:“你胃口当真这么大?”,菀之反安慰他,“我们在昊都也算是不起眼的铺子,如今不过多图三分利,劳途奔波的,这欺行霸市的事,还敢做肖想?”
袁起端起药碗递到她手边,意味深长道:“你身子不养好,想做什么也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