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林允从的好消息到了。
皇上对这次林允从治水很是满意,召他即刻回京述职。
林允从临行前,特意请王惟清和丁朴在有庆楼摆了一桌宴席。
酒席上,是林允从特意为二人准备的他从京城带来的二锅头。
王惟清自然是知道二锅头的厉害,他连连摆手:“我不会喝酒。”
丁朴的母亲身子骨已经大好,他不必每日床前伺候,酒瘾犯了的丁朴立马抢过王惟清眼前的酒:“惟清不喝,那便我代惟清喝。”
林允从给丁朴斟满酒:“多谢这半年丁经承以及惟清的帮衬。”
“今日本该我与惟清请林大人的,倒是让林大人破费了。”丁朴一口酒下肚,整个人都感觉暖暖的。
“经承说的什么话,若不是惟清在细节上面的坚持,经承在工人面前的斡旋。我林允从哪能立下这赫赫之功。”林允从又敬了二人一杯。
王惟清发现林允从今日是抱着必醉的决心来喝酒的。林允从与丁朴二人你来我去,竟是将六瓶二锅头喝了个精光。
王惟清见林允从又想开一瓶酒,他飞速的将酒拿到自己面前,不让二人再喝。王惟清看着已经有些醉意,反应很慢的林允从和丁朴,觉得很是好笑,他甚至觉得这般荒唐的场景很温馨。
“惟清,你把酒给我!”林允从颤颤巍巍的指着王惟清,其实指的是王惟清旁边的柱子。
王惟清坚定的摇了摇头。
林允从知晓王惟清不会给,又好似想到了什么,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醉酒之人最怕旁边有人哭,因为会传染。丁朴也跟着林允从哭了起来。他一边哭还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林,林大人,惟清若是考上举人,去了京城。还望谢大人多多关照这孩子。”
林允从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从荷包里摸出两锭金子,硬塞给王惟清。
王惟清看着林允从站在他旁边的柱子面前,将金子放进柱子上的帘子里,口中还喃喃自语:“惟清,对不起。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了!等你到了京城,就来找我,我罩着你!”
入夜后,林允从的随从将林允从送回了馆驿。王惟清则拖着丁朴,往丁朴家里走去。
这夜的月亮很亮,亮的好似白日,前方的石板路也格外清晰,完全不用担心会摔跤。
王惟清将丁朴送到家后,一个人走在回小渔村的路上。他回想起初遇林允从时的场景,没想到这个京官没有什么官架子,做事也是亲力亲为。这样的林允从,真的让王惟清刮目相看。
如今小渔村的堤坝已经修好,村民们再也不会遇到飓风潮灾就往山洞躲。村民们有积蓄的都开始准备修木头与砖块的房子,这个冬天终于不用被草房空隙灌进来的风,冷的直哆嗦。
这样的结局已是最好的结局,接下来王惟清便要准备科考,潜心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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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允从离开长滩县的第二个月,长滩县有两件喜事发生,以及一件极坏的事正在酝酿之中。
第一件喜事,便是今天王惟清参加的满月酒。
李二狗与孔桂珍生了一个大胖丫头,取名李春风。
这是来这个世界三年来,王惟清最开心的日子。他亲手做了拨浪鼓给小春风,看着小春风胖嘟嘟脸蛋,迷茫的眼神。他才知道,原来人类幼崽这么可爱。
当然,他也知道孔桂珍生下小春风有多么辛苦。生小春风那天晚上,王惟清正在书库与崔浩然谈论《资治通鉴》,李二狗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
王惟清以为李二狗是找他的,立马就起身相迎。
然而李二狗却径直走到崔浩然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面色及其难看,双眉皱在了一起,声音也很干:“求求崔大人,让张娘子救救我媳妇儿。”
崔浩然的夫人是长滩县医署的女科医士张娘子。王惟清一想到这儿,便明白过来,孔桂珍大概生产不太顺利。
“二狗哥,桂珍姐如何了?”王惟清一面焦急的问李二狗,一面扶起李二狗。
崔浩然身为医士的家属,已经猜到是为何事。“惟清,你快带着这位小哥去我家。我家夫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李二狗却是连忙摇着头:“门房就是告诉我,需得崔大人回家,张娘子才救人。”
王惟清心中了然,这崔浩然为了这些古籍,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张娘子定是想要逼崔浩然回家,才如此。
“那我便与小哥走一趟。内人任性,还望小哥不要介怀。”崔浩然拉着李二狗就往自家走,临走时叮嘱王惟清,切不可离开书库,一定要将书库保持他走时的模样,以免他明日来书库无从下手。
天知道王惟清此刻也想跟着过去,毕竟女子生产本就不易,孔桂珍平日待他也是如同姐姐一般。如今只得在书库,祈祷孔桂珍生产平安。
所幸最后母子平安,今天吃满月酒,张娘子也来了。生产那天,其实张娘子早就到了孔桂珍身边,她是故意骗崔浩然回家,才让门房去演了那出戏。
在宴席上遇到张娘子后,王惟清才认真打量了一番张娘子。以往张娘子来书库,总是很泼辣的样子。这次看来张娘子应是一个温柔的女子,她举手投足之间,从容淡定。或许,张娘子只有在木头崔浩然面前才会那般泼辣。
宴席过后,张娘子与王惟清一同回县衙。虽说二人都在县衙当差,但医署是独立出来,在县衙旁边的三进院子。总之是在一条道上,二人便结伴同行。
王惟清因为爷爷是外科医生的缘故,很是敬重张娘子。
张娘子话语极少,细细的眼睛之上,眉头一直皱着。
“张娘子可是有什么烦心事?”王惟清思索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张娘子依旧直直的向前走,不曾看王惟清一眼。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孔桂珍待你如何?”
“桂珍姐待我极好,我一直视她为我的姐姐。张娘子为何如此问?”王惟清十分不解。
“如此,我便与你说几句交心话。你切不可同任何人说。”张娘子停下脚步,注视着王惟清的眼睛。
王惟清认真的点了点头:“王惟清在此应允张娘子,今日所说全埋在心里。”
“孔桂珍生产时失血过多,气血郁结。你与她丈夫交好,旁敲侧击于他,切不可让孔桂珍再受委屈。”张娘子说的时候,眉头还是未曾放松。
王惟清十分不理解张娘子的意思:“张娘子,二狗哥对桂珍姐极好。”
张娘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是男人,是不会明白的。今日之语就烂在肚子里罢!”
李二狗与孔桂珍自结婚以来,确实是恩爱绵长,惹得王惟清很是羡慕。王惟清不知张娘子话中之意,一路上很是困惑。可张娘子已没有再与王惟清交谈之意,王惟清只得将这事藏于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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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的正门此时正站着许多知府衙门的衙役,十分严肃。
如此肃杀的气氛,使得王惟清与张娘子皆不敢走正门。
二人走了平日里运送货物的偏门,今日倒也是奇怪,正门戒备森严,偏门倒是只有一个门房值守。
偏门离吏房很近,只有一条巷子便到。王惟清与张娘子心怀忐忑的走进吏房,整个吏房也是空无一人。
张娘子此刻心里说不出的烦闷,难道他又出事了?她向来了解崔浩然,他一心全在那些书上,就算发生天大的事,他也会在书库待着的。然而此刻吏房就连崔浩然都不在了。
二人安静下来,方才听到正堂方向闹哄哄的。于是二人,向着正堂走去。
到了正堂后,王惟清与张娘子都已经是最后来此的衙役了,他们只得站在正堂边缘。
很显然,王惟清和张娘子来迟了。
正堂正中的那位华服官员,已经准备离开。他小声的与程至说这些什么,二人相谈甚欢,皆是愉悦的模样。
王惟清拉住从他身边走过的快班捕头郑敬言:“今日是何等喜事?”
“咱们堂尊升官了,京官!”郑敬言说话时,眉毛微扬,喜庆的笑容好似他要到京城当官了一般。
王惟清听着这般好的消息,心中也着实为程至高兴。
“咱们堂尊不愧是进士出身,刚刚上官还夸堂尊的这次治水的文书写的极好。”郑敬言说道。
王惟清听到郑敬言所说后却是心中一惊,那送到京城的文书,是他所写的。怎么就变成了程至写的了?
他心中有疑惑,在还来不及细想之际,便被黄誉拉到了吏房。
黄誉也是一脸春风得意,拉着王惟清坐在吏房的主位上。“惟清,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王惟清心中更加疑惑:“黄经承,说笑了。”
黄誉见王惟清不信自己的话,便将王惟清拉到与自己极近的位置,小声说道:“赵主簿下个月便会致仕,程堂尊一月后也要去京城上任了,届时来了新堂尊,这主簿总是要选的。我觉得你的希望最大,毕竟你与谢大人交好,他定会在京城为你美言几句的。”
王惟清没想到黄誉连这种极为隐秘之事,也与他说,想来是拿自己当真兄弟了。“再怎么也轮不到我的,黄经承。我现在已经在准备来年的府试了,我想要的绝不是在这长滩县衙待一辈子。”王惟清说明了自己的心意。其实若真如黄誉所说,长滩县官场会迎来那般巨变。那他心中早已有主簿人选。
在王惟清心中,主簿应是丁朴。这是他这一年多努力应得的。
黄誉又给王惟清添了茶水:“惟清,现下我再与你说一个惊天大消息。你需得答应我此事绝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绝不与第三人提起。”王惟清立刻手做发誓状。
黄誉环顾四周后,俯身于王惟清的耳畔:“听我平川县的兄弟讲,上面有意让长滩县和平川县合并。”
“平川县与长滩县合并?”王惟清重复着黄誉的话。
“如此你明白为何程堂尊会远上京师了?”黄誉温和的拍了拍王惟清,似乎是在宽慰王惟清。
连这般机密的消息,黄誉都告知了王惟清,只为了宽他的心。王惟清此刻心中对黄誉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这个吏房的主心骨,做事极其周到,能照顾每个人的情绪。
“我明白了,黄经承。”王惟清点了点头,他当真明白了。程至从一开始便看不起自己,说不定他根本就没用自己所写的文书。他毕竟是进士及第,他的文章王惟清也细细看过,确实比自己老道,文字也比自己工整。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进京的机会,程至怎会用自己稍显青涩的文书?
黄誉见王惟清眉头舒展开来,便又恢复往日那般打趣道:“过度时期,咱们长滩县肯定还是会有领头人。到时惟清可得关照我啊!”
王惟清尴尬的挠了挠头,心道:到时还不知谁关照谁呢?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三把火还不知道会烧在谁头上。
“黄经承,我去书库温书了。有事随时唤我。”王惟清与黄誉闲聊几句后,便又走进书库泡在书里,准备府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