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 第30章 第三十章

褚津雷绝对不能允许女儿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从秘书那里要来了孟子昂的联系方式，约他出来见一面，以他女朋友父亲的身份。然后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他们不合适。

而这一切全都是背着褚婉阁进行的。

他舍不得女儿受一点点伤害，也不忍心让她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背地里真正的模样。所以褚婉阁回家哭着找他理论的时候，他仍旧缄口不言。

他以为那不过是小女孩一时兴起的爱慕，算不得真。只要时间久了总会遗忘的，等到遗忘了这一切，她一定会原谅自己。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气性会这么大。大到这件事都过去几年了，她依旧在心里记恨他，不愿意和他和解。

“这几年我们的关系好像越来越差，爸爸是有想过好好跟你解释的。可是婉婉，你从来都不给我机会。”褚津雷叹了口气，这一番话说的心力交瘁。

良久，他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坚定的语气，掷地有声，“孟子昂那样的男生，根本不值得你的喜欢。”

“够了，别说了！”褚婉阁突然起身，双手啪的一声按在黑白的琴键上，琴弦发出嗡嗡的铮鸣声，震耳欲聋。她面色惨白，站起来的瞬间，身子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需要依靠着钢琴才能站稳，心脏处的麻痹感渐渐向四肢扩散，但那好像不是痛，她好像感觉不到痛了。这一瞬间，她的世界好像突然崩塌了。

褚津雷以为她会哭，可是他看过去，褚婉阁的眼睛里没有泪水，除了刚刚突然爆发的那一下之后，她整个人平静地有些过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褚津雷以为会这么沉默下去时，褚婉阁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语速极慢的说道：“我不信，我绝对不信这样的理由。我们那时候在一起，从来都没有可疑的人或者事出现，我不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的，我要亲自去问他这些到底是真是假。”

褚津雷捕捉到关键字眼，眉心紧蹙，“孟子昂回国了？你们已经见过面了？”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当初去找孟子昂，让他离开自己女儿，褚津雷开出了优渥的条件——联系好国外的学校，送他出国进修，并且还会给他一大笔足已支持他完成学业的生活费用。他深知他来自农村的家庭背景，如果不是遇到褚婉阁，留学可能会是他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人生目标。

褚津雷当然也有让他必须答应的条件，尽一切可能远离褚婉阁，至少五年内不得回国，

而孟子昂面对这样的诱惑，竟然很轻易地就动摇了。他回到学校去，没有犹豫多久，就联系了褚津雷的秘书，答应了所有的条件。

褚津雷深深地替女儿感到不值，遗憾她看人的眼光如此差劲，也为孟子昂的深藏不露而心惊，更为自己的及早发现而感到庆幸。

后续的事情他全权交给了自己的秘书代办，所以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孟子昂。

褚婉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选择了沉默以对。

刘一蔓敲门，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沉寂。

她叫他们父女俩，“出来吃水果。”

褚婉阁走出去，就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追随在自己身上，是闻灼在看她。她顺着视线望过去，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担忧。她觉得诧异，待想再仔细看清时，他已经收回视线，目光停留在了嘈杂的电视机画面上。

他和褚淮安都坐在沙发里，在她走出来之前，两人应该是边聊天边看电视。

她强自镇定，努力扬起笑脸，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如初，“你们在聊什么？”

褚淮安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男人之间的对话，你少打听。”

闻灼递给她一块芒果。

褚婉阁接了过来，喂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她状似无意地扫过琴房的门，一直没人出来。

一直到她和闻灼离开，褚津雷都没有出来……倒是刘一蔓送她上车前，伸手抚过她的手背，温暖松软的触感，语重心长地和她说：“不要生爸爸的气，你要多体谅他。”

路上，闻灼问她和褚津雷聊的怎么样。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只要一开口，就势必绕不过孟子昂这个话题。

今天晚上已经听到太多次这个名字，她只觉得心中郁结烦闷，迫切地想快点到家瘫倒在床上，然后用枕头捂住自己，放空脑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

“抱歉，我太累了，我们改天再聊这个话题。”

闻灼见她的脸色确实不大好，就点了点头，不做他想。

他猛踩一脚油门，车子加速起来，很快融入车流中。

临睡前，褚婉阁翻出手机，点开了孟子昂的对话框。里面的最后一条是她关于他的邀约的回复。

她想了想，手指轻点，按下几个字，发送过去。

是上次焦娇带她去的那家餐厅。

其实论私密性好并且还是她熟悉的，褚婉阁能想到的第一个地点就是蒋方海的宴遇。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和汪锦遥在那里偶遇之后，她就不太爱去那里了。可能是怕难以应付蒋方海层出不穷的问题，又或者是怕再次遇见汪锦遥那种徒留尴尬和难堪的境地。

几乎是她发送完地点的瞬间，顶上备注的名字就变成了正在输入。她等了两秒钟，看到孟子昂回复过来：OK ，明天见。

然后紧跟着过来了第二条信息：晚安，好梦。

她按熄了屏幕，没有再回复。

第二天褚婉阁到达吃饭的地方时，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五分钟。

孟子昂已经到了，给她微信上发送了包厢房牌号。

她昨夜失眠到凌晨，早上爬起来洗漱照镜子时，被自己的黑眼圈吓了一跳。幸好最近都在休息，不用上戏。不然若是被木蓝看见她这样不注重保养，又少不了一顿责骂。

孟子昂选的包间位置靠近最里面，很是隐蔽。

她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低着头往前走，心头胡乱猜测着孟子昂等下要对自己说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应答等等。越想越乱，心烦气躁的，一时之间，额头竟然有了微薄的汗意。

推门进去，孟子昂正对着门口的位置，闻声抬头看过来，看见她便起身招呼入座。

待她在榻榻米上坐定，服务员态度虔诚地送来菜单，孟子昂示意递给她。褚婉阁摆了摆手，“客随主便，你来吧。”

孟子昂见状，没有再推辞，点了几样推荐的特色菜，三文鱼刺身、寿喜烧、什锦天妇罗等，又交代服务员温一壶月桂冠。

等到送上来后，褚婉阁才知道这是日本某个品牌清酒的名字。漏斗状的瓶口，是上好的镁制陶瓷，光洁如玉，晶莹润泽，不过手掌大小，精致的仿佛收藏多年的工艺品。孟子昂要给她倒上，褚婉阁抬手拒绝了。他也不坚持，给自己面前的小酒杯倒满。

褚婉阁看着对面坐着的人，清隽俊逸的容貌即使放眼整个娱乐圈也不遑多让。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表白的情景。

那是在高考结束后的一天傍晚，全班同学请班主任老师一同去聚餐，以此来悼念即将逝去的高中岁月。饭后在班长的提议下，乌拉拉一帮人又转场前往KTV唱歌狂欢。老师没有再参与他们的第二场活动，只是笑着叮嘱班长在群里给家长们说一声，以免大人担心。

老师一走，大家疯得更加肆无忌惮。有几个男生甚至还点了啤酒。大家边玩游戏边聊天，气氛轻松又热烈。

不知道谁点了一首《屋顶》，游戏正玩到精彩处，歌曲的前奏都响起来了，竟然没有人唱。满屋嘈杂，她却轻而易举就分辨出他的声音，和旁边的人在说：“没人唱那我唱了啊！有没有人要一起的？”

那一瞬间，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拿起了另一支话筒。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她强自镇定下来，打开了话筒的麦克风。

那首歌唱完，他在众目睽睽中举着话筒看着她笑道：“唱的真好。”

红晕瞬间爬上她的脸颊，屋内的气温好像突然升高了，热得她喘不上来气。

在那之前，她从来没有喝过酒。可是那天晚上，她开了一瓶啤酒。借着那点微薄的醉意，她在洗手间门口拦住他，红着脸向他吐露了少女暗藏已久的情愫。

那是她十八年以来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

他的眼睛深邃如墨，看着她的时候，仿佛自带深情。他认真地听她说完，嘴角扬起的弧度好像从头至尾都没有消失过。

她简直快要看呆了，那一刻，他的笑容，疯狂令她心动。

KTV 走廊的灯光仿佛带着温暖人心的光效，他就在那样暖白的光晕中，眼眸低垂，笑着回应少女惴惴不安的心意，“好啊，我们在一起。”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倏地抬头看他。在看到他再次确认地点了下头后，她笑靥如花，清亮的眼眸里荡起了喜悦的涟漪。

少女懵懂的心事得到正面的回应，褚婉阁心想，再没有比这更值得开心的事了。

清俊的少年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洗得发白的衬衫上有淡淡的皂粉香味。她屏住呼吸，任胸腔某处振动如雷。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种纯粹、干净且清爽的少年气息。

那时候的褚婉阁，并不知晓，悬殊的家境就像是一道险峻的天堑，横跨在他们中间，让人难以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