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刘一蔓吩咐阿姨做了很多孩子们爱吃的菜，褚淮安大快朵颐，进食速度飞快。褚婉阁瞧着，又忍不住吐槽：“是有狗在后面追你吗，吃这么快，没人跟你抢的。”

“在部队呆久了，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褚淮安嘿嘿笑道，又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吃得快的结果就是他第一个吃完，然后坐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聊着天。

褚津雷一个劲儿地给女儿和女婿夹菜，闻灼连声道谢，褚婉阁冷着脸依旧不说话。褚津雷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放下筷子，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一瞬间，褚淮安只觉得他眼角的皱纹似乎变得刺眼了许多。

褚淮安看在眼里，嘶了一声，长腿伸展开踢了一脚褚婉阁的椅子腿，皱眉道：“嘛呢？冷着张脸谁欠你了？”

褚津雷出声阻止他，“不要这么说你妹妹。”

褚淮安见父亲还是如此的包庇妹妹，气得不轻，干脆转身离开了餐桌。

这个小插曲很快因为闻灼的刻意打岔转换话题而烟消云散。

褚婉阁吃的少，也很快吃饱，放下筷子和其余三人打过招呼，就起身去了客厅。

褚淮安见她已经吃完，拉着她去了另一边的琴房。按着她在琴凳上坐下，自己则双手抱胸倚在钢琴旁边盯着她，目光中带着审视和研判。

褚婉阁蹙眉：“你发什么疯？”

“还在恼爸爸当年做的事？”

褚婉阁不想搭理他，起身准备离开，谁知褚淮安伸出一只手按在她肩上，阻止她的下一步动作：“跟哥哥聊聊。”

妹妹从小是个死心眼儿，他一直是知道的。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别人很难让她改观。

可褚津雷就算再怎么样，那也是他们的爸爸。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这次回来总觉得爸爸老了许多。要我说啊，你不如回来接手他的公司吧。那娱乐圈有什么好打拼的，赔上笑脸还要看人脸色的事儿还少了吗？翻了年老褚可就要六十了啊，你就当替哥哥尽尽孝心，多陪陪他和妈妈。”

褚婉阁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你就知道说我，你怎么不回来接手公司？在外地躲清闲的日子是不是很惬意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这个。做生意什么的，我是真不适合。你看你在娱乐圈耳濡目染了这几年，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肯定比我清楚啊，所以他的接班人，只能非你莫属。至于你哥我嘛，就等着你以后飞黄腾达了抱大腿。”

褚淮安的语气懒洋洋的，褚婉阁听得都气笑了，哼哼两声，“想的还挺美哈，但是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不同意。”

她这个哥哥，从小就是个淘气蛋子，尤其是和闻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褚津雷每每被学校叫家长回来之后总要胖揍他一顿，满心的恨铁不成钢。秉持着有好资源不能浪费的原则，从高二暑假开始褚津雷就请闻灼辅导并监督褚淮安的学习。没想到效果还不错，补习之后各科成绩都提升了一大截，进步很快。

高三毕业褚津雷二话不说就给他报考了军校的志愿，打算把臭小子扔进部队去训练几年磨磨心性。结果不得不说褚淮安运气是真好，高考分数擦着边的过了录取线。那也是他十几岁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顺从褚津雷的意愿，乐乐呵呵去读了军校。

而褚淮安也在经历过高强度的学习和训练之后突然懂事了许多，再加上人本来就聪明，长相气质各方面都很出挑，深得院里老师的喜爱。于是还没毕业就得了推荐信，去了某军事科研机构进修和深造。

直到现在褚婉阁依然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穿着一身军装出现在自己眼前时，那种从未有过的震撼。昔日调皮捣蛋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可以保家卫国的年轻军官。她也是过了许久才适应他这种巨大的身份转变。

只是儿子心疼老爹，为什么要拿她开刀？

“你有没有想过，爸爸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做，你有没有追寻过背后的答案？”褚淮安的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句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褚婉阁闻言面色更冷了几分，“还能是为什么，哪儿有那么多背后的答案。他不过就是嫌贫爱富瞧不起人，觉得自己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呗！”

“你怎么能这么说爸爸？”褚淮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从妹妹的嘴里听到这么多的贬义词，而且还是用来形容他们的父亲。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他当初背着我去找孟子昂的时候，就该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局。这一切就是他咎由自取！”

“你……”

褚淮安气极了，努力地深呼吸，才平息下心头的怒火。沉默片刻，酝酿着重新开口道：“你不应该这样想他。从小到大他对你都是百依百顺疼爱有加。别说挨打了，他连发脾气这种事都没有对你做过吧。婉婉，除了爸爸妈妈这世上再不会有人这样无条件的爱你。”

“你如今已经和闻灼结婚，我以为以前的事你早就放下……”褚淮安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了两行清泪从妹妹的脸上滑落。

褚婉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好像眼泪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争先恐后想往外钻。

她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抬起头，眼眶泛红，语调带着一点点的沙哑，“我是已经放下从前，可是这跟原谅他是两码事。”

叩叩——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轻轻的，仿佛带着一点迟疑和畏缩，打断了兄妹俩的谈话

褚淮安回过身去看，才发现站在门口的俨然正是他们刚刚的对话中出现的人。

也不知道在门口听了多久，他似乎想走进来，脚步却迟疑了，踟蹰不前。他佝偻着背，神色中竟似带着几分凄惶。

那一瞬间，褚淮安突然心酸不已。

在自己心里从来都是高大挺拔的父亲，如今站在自己身侧时，竟已矮了半个头。他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老去了许多。

褚婉阁擦掉眼泪，面色平静如初。她也看见他了，只是她并不想在褚津雷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爸爸。”褚淮安出声喊他。

褚津雷答应着，到底还是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褚淮安，给他示意：“安安你先出去，我跟你妹妹有话说。”

褚淮安闻言轻轻拍了拍褚婉阁的肩，低声道：“跟爸爸好好聊一下。”

褚婉阁没动，依旧保持着坐在琴凳上的动作，像是被人点了穴，连睫毛都没有颤一下，纹丝不动。

琴房靠窗边还放着一张沙发，褚津雷走过去，在沙发里坐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身体前倾，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认真思考了几秒钟该如何开始这场企图解开父女间隔阂谈话的开场白。

“女儿啊，看你和闻灼现在过得好，爸爸真的很欣慰。本来过去的事情，我是不想再提起的。讲出来只会让你既伤心又伤神，那些苦爸爸舍不得你再来一遭。可是几年过去了，你的心结一直都没有放下。”

“有时候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我都在想该如何来修复我们之间的父女亲情。可是你不肯给我机会，连家都不愿意回。就算偶尔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回来一趟，你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爸爸心里是真的难受……”

“我确实有些事情是瞒着你的，当初一意孤行拆散你和孟子昂，也是因为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褚婉阁听到这里，长睫微颤，面色如霜，终于有了点反应，“到底是什么理由？是什么样的理由可以让一个父亲做出那样不顾女儿幸福的事情，你说，我好好听着呢！”

褚津雷长叹一口气，终于缓缓讲出当年曾发生过的一些褚婉阁不知情的内幕。

在知道孟子昂这个男孩子是自家女儿男朋友之前，褚津雷其实就已经见过他。

那是在公司举办的某个活动中，孟子昂是作为兼职的模特去的。因为外形出众他还多留意了几眼，听身边的秘书说起才知道还是个学生。

对于这种勤工俭学独立自强的男孩子他其实是蛮欣赏的，所以就特意让秘书去留了他的电话，后面如果再有类似的兼职可以继续找他。

没过多久他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再一次遇到孟子昂是在某个等红绿灯的街头。

红灯的间隙略长，他无所事事。目光乱晃间看到街边一对十指相扣的男女，男的高大帅气，女的年纪稍长。说是情侣吧年纪不太相符，但他们的举止又显得过于亲密。

他还在胡乱猜测着，男生转过来的一瞬间，他就想起来了，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兼职模特。

当时也因为那副好容貌他甚至起了想签约他的心思。

于是就上了几分心，他私下里安排人去做背调，如果身家干净并且无不良嗜好的话，他是准备找公司的星探去试试他的口风的。

调查的人拍回来一些照片。其中一部分照片显示他每周会有两到三天晚上不住在学校宿舍，而是乘坐交通工具前往这个城市的某个富人别墅区。然后进了其中一幢，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会出门返回学校。

褚津雷觉得有些奇怪。如果是回家，能住的起这样的房子为何会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而不是选择开车前往。但他也没有多想，继续往下看。

还有另一部分照片则是他在学校里的日常生活，他看到的瞬间彻底呆住。照片里那个和他举止亲密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孩儿，是他只需要看一眼背影就会认出的人，他的女儿。

事后他冷静下来各种旁敲侧击，打听到褚婉阁确实是在和这个叫孟子昂的男同学谈恋爱。抱着替女儿好好把关的心思，他对孟子昂的家世做了更详细的调查。

结果却令人意外的有些目瞪口呆。

他不是什么富二代，也没有优渥的家境。而他每周都会去的那幢别墅，也是属于一个女人的，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女人。

不，他们之间其实是存在某种关系的。只是这种关系简单到就是纯粹的金钱和肉/体交易的买卖关系。

褚津雷想起来在街头偶然撞见的那一幕，十指相扣的年长女人……

他面色铁青，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呼啦啦一下全都扫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