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呜咽的声音从喉咙里传来,又像是从心底里传来,像是内心下了一场连绵不绝的雨,即使想拒绝,也无济于事。
明明我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
周珥隐匿了她的眸,心像是没在醋罐子里的萝卜,酸酸的,皱皱的。
“小……耳朵?”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周珥下意识抬了头,眼圈已然红了三分,小巧的鼻子抽哒着,目光在韩则彦身上宛转一下便又落在了地上,一滴清泪,在这个抬眸的瞬间,从眼中溢出,滑过似玉的脸庞,半坠着挂在下巴处。
这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映入韩则彦偏棕色的眼中,心脏骤然停了一瞬,那四个人不是在家里反省吗,还有谁欺负了她?
“怎么了吗,谁欺负你了?”韩则彦蹲下身,与周珥平视着,眼里满是认真,伸手向肩上的衣服里的纸巾,轻柔地擦拭着周珥脸上的泪珠。
周珥觉得脸上痒痒的,心也痒痒的,像是被小猫抓着,呜咽声抑不住,“没……没事。”
韩则彦的嗓音染上了几分焦急:“这怎么能叫没事呢?有什么委屈便说出来,放心里头,只会惹得自己难受。”
周珥纤长的眼睫点着些亮晶晶,但在韩则彦眼中,那不是亮晶晶,而是沉甸甸的委屈压着眼睫喘不过气。
韩则彦收回了捏着纸巾的手,站起身,穿隙的阳光顷刻间向他奔来。
他伸出了骨节分明的手,“我带你去个地方。”
周珥不明所以,犹豫了一瞬,还是缓缓将手搭在他手上,站起身,却不由酿跄一下,不小心扑到了韩则彦的怀中,心脏骤然停了一瞬,本有点犯昏的头,转眼间变得清醒。
周珥立刻往后一步,站稳脚步,“对不起!”焦急慌张的神色攀上了她的脸颊。
韩则彦也有点小吃惊,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轻咳一声,笑了笑道:“没事,走吧。”
可耳边的红晕却暴露了一切。
“嗯。”
……
“你带我来……校园林?”
宁安二中的校园林不大,胜在浓淡相称,稀稀疏疏的光从叶间投下,晕染着二三叶的脉络,落在鹅卵石小路上,留下点点太阳的痕迹,梨树上缀着点白,旁的海棠花已然压枝低。
“一,二,三……十二!”韩则彦数着小路旁的树走着,从肩上衣服口袋里熟练地拿出纸、笔和一小袋坚果。
不知何时从一棵树上窜下一只松鼠,韩则彦撕开外包装,熟练地倒在草地上,黑松鼠也很快扒起地上的坚果往嘴里塞。
“嘿,大花来,叫姐姐。”
大花睨了韩则彦一眼,很快把坚果吃完窜回树上。
“你别见怪啊,大花它就这样。”韩则彦憨笑出声。
“它好可爱,它为什么叫大花啊?”周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它身边都是花,花跟花在一起,而且我们大花是最棒的那一朵,是不是啊大花?”韩则彦望着待在树上偷偷往下看的大花,转瞬又像想起了什么,把纸撕成两半,其一递给周珥,“哦,对了,这个给你。”
“听说海棠花会帮人解决烦恼,你要试试吗?”
“嗯……你也有烦恼吗?”
“为什么不呢?”韩则彦想了想,欲做哭状又补了一句,“刚刚和他们打篮球差一分就赢了。”
周珥应了一声,接过纸和笔,背靠着海棠树坐下,神色认真地写了起来。
韩则彦失笑一声,坐在树的另一端,一阵微风拂过,花枝乱颤,沁人的香去了远方,独抖下二三花,于鲜绿草地上,于半截纸笺上,于少女露出裂缝的心里。
由着这一裂缝,才能让海棠花填满内心。
“来,把纸放这。”韩则彦在树下挖出了一个白色的小铁盒,沾染了不少泥土,不仔细瞧,倒以为是黑色的。
周珥将已然折好的纸放入韩则彦手中的小铁盒中。
“嘎哒”一声,两份秘密被关在小铁盒中,被埋在海棠树下。
深深的,深深的……
“要下课了,我先回班了啦,谢谢你。”周珥红着的眼眶不知何时被抹去,嘴角微微上扬,不见来时的愁绪,不知是什么作了那创口贴,是海棠花,还是……他的慰藉?
周珥不知道。
韩则彦望着周珥远去的背影,苦笑一声,什么时候,你能不这么客气啊。
……
韩则彦搓了搓手上的泥,转身离开了校友林。
……
“靠,我们这么多人就等她一个,什么脸面啊?”
“就是啊,现在才来,鞋子上还都是泥,脏死了。
“哎哎哎,先别讲了,她看过来了。”
周珥局促地将鞋子在地上磨了磨,装作不在意地向远处张望着,原本散尽的酸楚又重新将她的心浸泡着。
为什么呢?我……哪里惹他们了吗?我鞋上的泥也没有蹭到她们身上,为什么呢?
周珥的鼻头微微一皱,垂下眼深呼吸,努力将这份酸楚压抑下去,但它却像调皮的孩子,无法控制。
海棠花会在听到我的烦恼吗?
一连几天,周珥总能感受到背后那些刺人的目光灼烧着她的后背,她虽有意去忽视,但不免有一二点愁绪结眉间。
他人若是编排些闲话,在背后津津有味地论天论地,当事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人总是这样,喜欢群居,群居后审时度势地跟风,正是这样,一旦群居,就会出现矛盾、排挤、霸凌。
周珥只觉得心里装着一块吸满水的海绵,往外滴着水,打在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