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散 第13章 虚惊

三人一见秦峥，俱都愣了一下。秦峥也没摆什么脸色，很平静地说：“几位如果是来吃饭的，就找地方坐。如果不是来吃饭的，那就趁早离开。”

“你跩什么跩！”最后进来的年轻人染了一头黄毛，看着也就是二十左右的样子，一副谁都欠他钱的表情，跩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一听秦峥的口气，小黄毛登时就要翻脸，被旁边的中年人眼疾手快地按住。

后者呵呵一笑，并不计较秦峥略显冷淡的话语，反而态度温和地问：“请问你是这里的老板？”

“是。”秦峥的回答很坦荡。

“哦，我们今天确实是来吃饭的。”

秦峥瞟了一眼对他怒目而视的小黄毛，明显不大相信。

中年人回头冷冷看了小黄毛一眼，小黄毛翻着白眼儿“嘁”了一声，收回脸上的怒色，目光看向一旁。之前跟猥琐男一起来的那个人全程都盯着秦峥一言不发。

既然对方摆明态度是来吃饭的，总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秦峥略一沉吟，抬手摆了个“请”的动作。

“那就请坐吧。”然后回头朝杨晴喊道：“小杨，你来给客人点菜。”

“哎，来嘞！”杨晴赶紧擦擦嘴，去柜台取平板。

秦峥刚离开，先前一言不发的那人就问中年人：“陈哥，你看是不是他？”

中年人皱眉思索一番，迟疑地说：“看着像，但不确定。我记得当初那人可是刑警队的，他怎么会跑来开饭店呢？”

“这中间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呢？”

中年人有点不耐烦，“我怎么知道？你今天叫我来不就是为了认人吗？人我也认了，再多的我可就不知道了。”

“三位想吃点什么？”杨晴的身影出现在三人桌前。

小黄毛斜歪着嘴，用眼尾看着杨晴，一副无赖的样子，问“水呢？老子跑那么远，渴死了！”

杨晴回头看了一眼，见秦峥正拎着茶壶要去倒热水，就道：“茶水马上来，三位可以先点菜。”

“你们都有什么菜推荐啊？”小黄毛一脸不屑的问。

“那就看你们想吃什么了。”杨晴被小黄毛的态度搅得心烦，一边想着屁大孩子整天混得跟流氓似的真是欠揍，一边还得装出有礼貌的样子。

“我说你一个服务员……”

“闭嘴。”见秦峥拎着茶壶往这边来了，中年人低声斥责了小黄毛一句，随即笑眯眯地问：“小妹妹，你们这里都有什么招牌菜啊？”

杨晴面无表情地说了几个，中年人点点头：“那就每样都来一盘吧。”

“还要别的吗？”

“啤酒啊，光吃菜有什么意思！”

如果旁边没人，杨晴真恨不得拿平板往小黄毛脸上抽。可现在，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心底的暴躁，正想问他们要几瓶，就听身后有人说：“我店里可不卖酒给未成年人。”

小黄毛一听就不干了：“我说你啥意思啊？谁跟你说老子未成年了？”

秦峥一伸左手，“那身份证给我看看。”

小黄毛嘴一撇：“没带。”

“没带？行，喝什么饮料？”

小黄毛一拍桌子：“老子就要喝酒！”

杨晴不耐烦地看着他，秦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最后中年人终于忍无可忍了，大声呵斥：“够了！你他妈要是再不老实以后就别跟我出门！”

小黄毛吓了一跳，见大哥发火，气势立马垮了下去，瞪着杨晴和秦峥，敢怒不敢言。

“小妹妹，给我们来三瓶大窑就行了。”面对杨晴时，中年人勉强挤出了点好脸色。

“好，还要什么吗？”

“就这些吧，谢谢。”

杨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心道，还谢谢呢，一个痞子装什么文明人。

“老板，您贵姓？”中年人喊住要回柜台的秦峥。

秦峥回头看了他一眼，“姓安。”

听到这句话，不远处坐着的安笙惊得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转过头，目光十分诧异地望向秦峥，心脏像不受控制似的一阵乱跳。

然而，秦峥却是神色淡淡地看着中年人，“还有事吗？”

中年人显然有点疑惑，不过他并没打算多问，只回了句：“没有了。”

秦峥又去后厨叮嘱一番，重新回到座位上时，安笙狂跳的心已恢复了些许平静。

他小声问：“哥，那几个到底是什么人啊？我看他们一直在观察你。”

“观察我？”听到这个词，秦峥的眉头不禁皱起。

“对啊，特别是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他总往你的方向看，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哥，他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闻言，秦峥回想了一下。因为职业原因，他以前经常和各种痞子混混流氓打交道，要说他们以前见过他，这个可能性倒不是没有。不过时过境迁，他既然已经选择了现在的路，过去的事便不想多提。

“可能见过吧，”秦峥随口说道：“你再吃点，一会儿忙起来就没时间吃了。”

安笙一向敏感，他看着秦峥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心里既好奇又不知所措。不过他还是很听话地重新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饭吃了个精光。

杨晴忍不住吐槽：“那小子有病吧？”

“叛逆期综合征，加上错误引导，让他世界观扭曲，是非观错位。”

“难怪，这么小就跟一帮混子混在一块儿，估计这病是难治咯。”

其实每座城市都有这样的混混，杨晴在店里经常会碰到。秦峥和她说，遇到这种人不用留任何情面，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后果他来承担。只要不是太过分，杨晴通常不会怎么样，可故意来找茬的，她肯定不会惯着。

所以任凭小黄毛的眼神都快要把她瞪出个窟窿，杨晴也丝毫不惧，该怼就怼，怼得小黄毛离开时脸都绿了。

安笙不由心生佩服和羡慕，“杨姐，你真厉害。”

杨晴给他传授心得：“我刚来的时候也害怕客人刁难，秦哥让我胆子大点，别惯着，说越害怕那些客人就越嚣张。后来我慢慢就不怕了，胆子也大了，现在谁敢没事找事我就怼谁。”

安笙边笑边给她竖拇指。

“我以前经常会遇到这类人，嚣张跋扈，欺软怕硬，你越容忍，他们就会一直践踏你的底线，到最后要么将你灰溜溜地赶走，要么让他们遇到你的时候像鹌鹑一样。要是让你们选，你们会选哪种？”

安笙静静听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的想法很幼稚。什么只要忍忍就好，事情过去就算了，那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你忍忍，不代表人家就会放过你。事情即便过去，难道真的就能算了？

在学习上，安笙从来不惧怕题有多难。但在人生这些问题面前，他一直都是胆小懦弱地回避着。现在想想，人家之所以会欺负你，根本不过就是看你弱而已。

是啊，安笙一直知道自己很弱，可他从来没想过要怎么改变。而只要他不改变，人家就会一直热衷于欺负他，哪里会有算了的一天呢？

秦峥似乎看出了安笙心里的想法，微微一笑：“安笙，你既然来了我这里，也要学着改变，你明白吗？”

“我明白的，你放心，秦哥。”

杨晴也鼓励他：“安笙，有秦哥在，你大胆去做就行。就算真打起来，咱也不怕。”

“啊？”

杨晴看了秦峥一眼，捂着嘴笑，“你还不知道秦哥以前是干啥的吧？”

安笙眨眨眼，随即又摇摇头，这他还真不知道。

杨晴探过头来，神秘兮兮地说：“秦哥以前可是刑警！”

“刑警？”安笙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秦峥。

“啊，没看出来吧！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怕，谁敢找茬你怼回去就行了！”

“怪不得！”安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杨晴带了安笙几天就走了。临走前，她感谢秦峥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照顾，还说了些祝福的话。然后她又拉着安笙嘱咐了不少话，言语间有些失落。安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杨姐，你别难过……”

隔着门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秦峥和安笙都没有说话。他们只在门前安静地站了一会儿，便又各自忙去了。

人生一直都是这样，有人来，有人去，很少有人能一直停留在一个人的生活里，除非那人重要到无法失去。

杨晴刚走的第一天，安笙就忙的团团转。以前他们来秦峥店里帮忙的时候，一看人多，只满心替秦峥高兴。现在看着一楼坐得满满当当的人，安笙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不过这样的生活让他感觉充实，那些负面情绪根本没机会卷土重来。他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洗完澡后就坐在桌前看书。

秦峥端着一杯牛奶上来，敲响他的房门。

“请进。”

秦峥推门进去，见安笙还在看书，便把牛奶放到他手边，问：“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安笙浅浅一笑：“还行，有点累，但感觉很充实。”

“过几天会更累。”

“没关系，我觉得我可以，秦哥。”

见他正在看历史，秦峥忽然回忆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秦哥，你以前真的是警察吗？”

“嗯，怎么？我不像？”

安笙点点头：“像，你身上有种正义感。”

“是吗？”秦峥微微一笑。

“那你后来为什么不做了呢？”

秦峥想了想，“说来话长，很多原因吧。”

“哦。”安笙以为他不方便说，便没再追问，不过他心里还是有点好奇。

“我是一次任务中出了点意外，”秦峥缓缓说道：“那时候受了很重的伤，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出院之后，我在家又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就跟局里提了辞职。”

一听他说受伤，安笙只感觉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受伤？那你现在……”

“现在早好了，”秦峥抿唇笑道：“当然，这是一个重要原因吧，还有很多其他原因。”

“当时你一定很舍不得离开吧？”

“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说不好，但就是感觉你也许更喜欢过去的生活。”

秦峥看了看安笙，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涌起一丝感动。

想起当时他离开的那天，那些平时经常一起出任务的兄弟们一个个都露出不舍的目光，有几个甚至红了眼眶。

“副队，你有什么难处就和兄弟们说说，能不走吗？”

“是啊，副队，不走行吗？”

秦峥喉头也堵得慌，眼睛酸酸涨涨的，“你们以后跟着张队好好干，知道吗？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副队……”

“好了，别哭哭唧唧的了，”秦峥勉强压下哽咽，“我走了，你们好好工作，什么都不要想，知道吗？”

同事们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出门，不舍的不舍，抹泪的抹泪。

秦峥在门外朝他们摆手：“都回去吧！”

再转回头时，他终于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难过，悄悄流下了两行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