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就里 第2章 第 2 章

陈就里目光移到他的脸上，沉默了半响，随手拿了一瓶酒就要灌。张景轩按住她的说，冷了声：“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反正也只是个受难日，拦我酒做什么？”陈就里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陈就里伸出的手再次被拦下，他们沉默地对视着。

一道人影把他们的对峙打破，杨启莹言笑晏晏：“主人公多说说话啊，躲在角落可不好。”又转头对陈就里使了个眼色：【成人礼最大，别和他计较了。】

嗤笑了声，陈就里起身往外走。包厢里人声鼎沸，她向来不喜，吵闹的声音冲击着耳膜，有一种尖锐的压迫感。酒精没有模糊感知，反倒加剧了身体的不适，陈就里从口袋中摸了颗糖扔进嘴里，勉强压下快反胃的恶心感。

夜色过半，众人离场，只剩下主人公在收拾残局。陈就里靠在门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包厢有专人打扫，张景轩只需要把礼物带走，工程量并不算大。忽然，他问：“什么时候走？”

“不知道，也许明天，也许不走了。”

“上夜会遮掩你的光芒。”

“不见得。”

张景轩垂眸，看不出在想什么：“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套手术刀在桌子上展开，刀身处刻了轩字。张景轩抚上去，指尖传来的冰冷太过炽热，浅淡的笑意带着真心：“我很喜欢。”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所以我才送。

没有说出口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很快张景轩就收拾完了，错身而过的瞬间，陈就里听见他不轻不重地道了一句：“我在山城，定居。”

思绪一瞬间被拉长。

五年前-郁槐

“如果可以选，你们想在哪里定居？”杨启莹问。

“还没想好，”少年笑笑：“可能是上夜？”

少女摇摇头，又看向陈就里说：“这算什么答案啊。就里呢？”

陈就里望着外面高耸的山林，沉默了很久才说：“山城。”

听说山城群山环绕，万事万物都是自由的……

梦都-山城

陈就里第一次站在这片土地上，山城由连绵不绝的山峰交错而成，道路四通八达，没有任何方向被封闭。她让在山城驻扎的陈家人给她安排的身份是插画师，刚好可以在陈家投资的一家出版公司挂靠职位。

山城曾寄托了陈就里对自由的向往，如今真切感受到了，反而觉得四面楚歌。牢笼待久了，便只习惯待在牢笼里了。

到了住处 ，陈就里让安排的人都离开了。她列了一个插画师工具的清单走到最近的商场采购，在过去是不可能有这种体验的，于是一切的一切都能让她好奇。到了这种时候，才能从她身上看到刚成年不久的，独属于少年人的朝气。

把需要用到的采买结束，陈就里一个人开车在山城熟悉了起来。天色渐沉，她把车在了一个湖边的车位上，一个人在湖边欣赏落日。

天很快就开始变化，陈就里撑开画布，用画笔描绘着眼前光景。日落的橘金色慢慢变深成了紫色，一□□吹过，缥缈的云又把天染成粉色。慢慢地夜色蚕食，只剩一轮独月的银白色留存。

落款—不明。

随手将画拍下，陈就里思索了一下，发到了朋友圈，文案：山城，定居。

蓝妖姬：我在山城也有酒吧，陈艺术家来捧场不？

莹：下次山城见^^

蓝梓墨：期待大艺术家的画展。

顾柒航：不期待你的画展。

轩：山城，定居？

…………

不明回复蓝妖姬：定位？

不明回复莹：好。

不明回复轩：定居。

回复完后陈就里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会，开车去了山城最出名的装饰店。前台礼貌地微笑：“这位客人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呢？”

“帮我把画装裱好后送到明湖5号。”陈就里将画递给前台。

“好的，我们这边装裱有以下选择……”

“最好的，价钱无所谓。”

前台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好的女士。工期大概需要半个月，届时我们专人还会帮您规划放置方案和介绍保养方法，您到时候也可以选择让我们的人定期回收保养。请问刷卡还是扫码呢？以及具体地址是明湖5号哪里呢？”

“刷卡，送到了会有人联系你的。”

“好的女士，请在这边留个联系方式方便我们后续联系您。”

“不用，你送到明湖5号就好。”说完陈就里转身就走。

“女士慢走！”前台笑盈盈地说：“欢迎您下次再来。”

回到住处，陈就里将自己沉进浴缸，半响才探出头。温热的水珠接触空气后陡然冷凝，潮红的脸也慢慢降温恢复正常。陈就里套上浴袍起身在窗边坐下，铺了地毯倒不算冷，客厅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好可以看到山城的夜色。

山城近年发展势头良好，连带着夜生活也变得更为丰富，凌晨两点才堪堪华灯初上，人流车海不息。繁华的城市近在眼前，陈就里伸出手，感受到的是玻璃的冰冷，似乎在轻轻嘲笑：“你融入不了正常人。”

她又想喝酒了，某种意义上来说酒精确实是不可多得的麻醉剂，感官上追求到了一瞬间的刺激，于是头脑空白，再也不用思考。可现实不是绕着她转的主演剧，黄粱一梦后终会发现逃避无法解决任何的问题。

归根结底来说，陈就里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事事都想做到最好。她在上夜的从前和后来都已经尝过被冷眼相待的日子，从此便再也不想体会。目之所及的人在她眼里比除了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更多了一种身份—对手，这便注定了她没办法融入人群。

她的目光追逐胜利，追逐权利，追逐她所未拥有的一切。

不管是对张景轩的下意识的向往，还是被杨启莹无可自拔的吸引，均源于陈就里幼年见证过的权利与天赋，她拼命渴求的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荣耀。

起初陈就里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样的情感，靠近着又躲藏着，固执地守着可笑的孤高。她猜想了很多原因，阶级不同；天赋不同；成长不同……数之不尽的理由让她无法融入上夜顶级的圈层，然而很久以后当她回头看，恍然明白那不过是一个不入流之辈卑贱的嫉妒之心。

人对自己的剖析往往是最深刻最血淋淋的，陈就里从未如此清晰地看过自己，一个哪怕是她自己也厌恶的灵魂。然而，人的劣根性并不会让她杀死自己。她没有过多的自我审判就接受了这样的自己，与之而来的是对金字塔顶更为浓重的渴望。

编织人形的一部分便是矛盾，激烈碰撞的矛盾反而能将属于人的潜能激发，对相反面的探索又能让自己变成“人”。我们对着每一面镜子学习，渐渐把自己塑造成人，于是都忘了我们拥有的是一个污浊的灵魂。

陈就里垂下眼眸，遮掩住其中的锋芒，情爱只是博弈的筹码之一，她想在张景轩身上得到的，从不是如此苍白无力的东西。

张家底蕴深厚，在政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旦陈家搭上张家的背书，其中的很多关卡都会被打通。而与张家交好的杨家又牵扯着商界与军界，张景轩这位张家唯一继承人可能带来的利益足以让许多人疯狂,哪怕仅仅只是可能二字。

一夜无梦，陈就里起身洗漱，阳光**裸地照射在这栋空荡的房子，刺眼的张扬。她带上画具出门。

她走到了最繁华的一条街，在一家咖啡店坐下。在工作日里所有人都步履蹒跚地与时间赛跑，就像是一台台被设定了某种停下运转就会报废的机器。陈就里从没这样观察过别人，在上夜她所得到的教育都在告诉她你要不停奔跑，因为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仙境，你必须要用倍数式的努力才有可能前进。

当生活的重担压下来，你才会发现仅仅是呼吸这件事，已然需要耗费积攒不少的勇气。陈就里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也不是一个富有哲理的文学家，她更像一个旁观者，观察着每个擦肩而过的人，在不同的人身上汲取共性，让自己更合群。

“您好，这是您的青苹果气泡。”服务员挂着标准的微笑上单，又退下。

青苹果气泡用一个半透明的玻璃杯装着，吸管因为气泡漂浮溢出，淡淡的绿色被搅拌，口感微甜，又反上几分苦涩。

漂亮的蓝发在橱窗前一闪而过，当陈就里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了蓝妖姬面前。

蓝家啊……

女人穿了一条蓝色一字肩紧身裙，腰间挂了一串不规则的铜币，做了紫色猫眼的指尖将耳边的蓝发折到耳后，发尾张扬地随风飞舞，性感又热烈。

蓝妖姬对着她挑眉：“好巧？”

“喝一杯？”

“给我画幅画。”

陈就里看向她，难得疑惑：“画？”

“是呢。”风情万种的女人调皮地对她眨了下眼：“陈就里的画可不好得到，拿出去也是值得炫耀的大事了~~”

“带路吧。”

“耳朵红了呀陈大小姐！”

“太热了..”

“可是你脖子也红了(＾－＾)V”

“闭嘴！”

…………

夕阳西下，两道人影被拉得很长，一阵穿堂风吹过，几许笑意消散在其中。偶尔那道踏着高跟鞋的影子会和姿势基本不变的那道影子交织在一起，落日余晖似有所感，橘色的火烧云将影子染色。

皎洁月色高悬于空，看着她们朝着一个方向共同前行……

只是不知道，那些行动，能有几分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