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梦网不好当 第2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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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场噩梦很快发生，成赟在梦中被一只人立着用两条腿奔跑的大灰狼追了一夜，逃跑路线和沿途的场景都十分令她眼熟——简直是某著名跑酷逃生游戏的一比一复刻。

第三场噩梦发生在成赟死后一周，这一回，成赟是一名住在华丽城堡中的小公主。不同于前两次噩梦，成赟在这个梦境中对主角的身体没什么控制权，比起亲历者，她更像是一个身临其境的旁观者。

和那座练习本折出来的数字城堡相比，这座城堡要真实得多，它有坚硬冰冷的石墙，长得望不到尽头的餐桌，可以在上面翻跟头的大床和热带雨林般的温室。

白天时，这里和噩梦简直沾不上边。小公主从柔软轻盈得像云朵的被窝中醒来，在两位长着透明翅膀的仙子的服侍下洗漱、更衣，而后乘着南瓜马车前往礼堂用餐。

吃饭时国王没有出现，王后坐在长餐桌的另一端，离得很远，成赟看不清她的面容。王后左手边的椅子上放了个巨大的南瓜，一只长着巨大的白色翅膀的橙色猫咪在给那只南瓜喂饭。

吃完了早饭，小公主又乘着她的南瓜车去了温室，温室的正中央有一棵长着白色枝叶，两人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柳树。柳树会说话，声音听起来像个老奶奶，小公主给温室里的红花蓝草浇水的时候，柳树就慢吞吞地和她聊天，给她讲她还是个树苗时的故事，叮嘱她给哪盆花要多浇一些水，哪盆要少些。

柳树奶奶的树洞中藏着一个密道，跳下去就可以抵达城堡二楼的书房。小公主在这里消磨了最多的时间，读完了一整系列的火柴女王大战冰雪公主的故事。

从书房离开，城堡就进入了黄昏时分。几声礼炮在窗外炸响，小公主就迫不及待地朝着大门跑去，她飞奔过挂着许多幅看不清面孔的肖像的走廊，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抱起地板上的巨大南瓜，刚刚好冲进国王的怀抱中。

国王身形壮硕，却长了颗毛茸茸的脑袋，他把头埋在小公主和南瓜之间，蹭得成赟的脸痒痒的。小公主咯咯笑起来，挣扎着跳到地板上，于是国王一手抱着那只巨大的南瓜，一手牵着小公主去礼堂吃饭。

礼堂长长的餐桌不知何时被锯掉了，只剩下短短的一截，刚好够三人一瓜坐。晚餐有皮烤得酥脆的鸡腿，甜甜的水果粥，以及一盘邪恶的紫色虫子。小公主愉快地消灭了水果粥和鸡腿，又在王后锋利的眼神中硬着头皮把几条紫色的虫子塞进了嘴里。

饭后小公主抱着大南瓜回了卧室，她把大南瓜安置在柔软的床上，为它盖上被子，自己跑去窗前，托着下巴欣赏着窗外的晚霞。

当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回到了成赟手中。

日落后，短短几秒钟内，窗外就变得漆黑一片了。成赟离开窗户，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卧室，她还没有意识到问题，这具躯体的心跳就猛然加速，像是突然被巨大的恐惧击中了。

她强忍下心中强烈的，缩成一团躲起来的冲动，一边做着深呼吸平复情绪，一边用目光在房内快速搜索，巡视到第三圈才发现了异常——被子里的南瓜不见了。

白天两次出现在饭桌上的南瓜象征着什么呢？宠物？布娃娃？成赟思索着，在不知何时缩小到只剩一个火车软卧包厢大小的卧室仔细翻找了一番，没有找到那颗南瓜。

意识到南瓜不在卧室中，这具身体对于“躲起来”的念头更加执着了，与此同时却又有个矛盾的念头出现在成赟的脑子里：她得找到南瓜，然后把它带回来。

既然梦境给了提示，成赟便打算照做。她走到门口，想了想，把漂亮的小黑皮鞋脱了下来，藏到床下，只穿一双白色的袜子。之后她扎起头发，将门推开一条缝隙，侧身钻了出去。

卧室外便是那条挂满了肖像画的走廊，此时画作中的肖像一个也不见，只留下被画框框住的黑色画布，每幅画都像是一个黑洞，要把成赟吸进去。

还好这位小公主的个子不高，头顶还不到画框的底部，这些黑洞想把她吸进去还得费点力气。成赟猫着腰，轻声快步沿着墙根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第一扇门前。

门关得不严，有橙色的火光和隐约的争吵声从门内溜出来。成赟在门口蹲下，屏住呼吸，将一只眼睛贴上门缝。

门后是她白天来过的书房，长着毛茸茸的脑袋的国王和始终看不清面孔的王后站在书房的正中间，小声争论着什么。

成赟大着胆子将门缝开大了些，探进去半个脑袋，刚好可以看见书房内全部的景象。国王和王后争了几句就缓和下来，国王的爪子握住王后的手，王后没有把它甩开。这具身体本能地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书房的窗户开了，一只挂满白色叶子的柳枝自黑暗中伸进书房。

王后尖叫一声，大步走到窗前狠狠地将窗户关上。柳枝被窗框夹断，落在地上，流出的鲜红汁液很快弄脏了地毯。国王突然变回了正常的人，他的头不再是毛茸茸的，可爱的白色爪子也变回了普普通通的手。他叹息一声，从王后身边经过——就像看不见她一样——重新打开了窗户。

像是感受到了即将爆发的火山，小公主的身体颤抖起来。果然，下一秒，王后猛地仰头，自胸腔中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红棕色的毛发撑破了贴身的红裙，她变成了一只站立的狼人。

国王也不甘示弱，他仍然保持着人类的形态，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单是看一眼，就能够让人联想到被它刺破血肉时的疼痛和滴落的鲜血。白色的柳枝变成了卷曲的藤蔓，不知何时爬满了书房，它们中的一些攀上了狼人王后的脚踝，像是想把她禁锢在原地，一些仰着头围在手持利刃的国王身侧，似乎在渴望着鲜血的喂养。

大战一触即发，王后俯下身，怒吼着撕去腿上的藤蔓，国王趁此机会贴身上前，将匕首深深捅进狼人的左前肢。鲜红色的液体立刻喷涌而出，顺着红棕色的毛发滴落在满是白色藤蔓的地板上。白色藤蔓吸收了血液，开出黑色的花。

王后哀嚎一声，没有在意自己受伤的左臂，不管不顾地将国王撞飞出去。国王撞上了和天花板一样高的书架，五颜六色的书籍劈里啪啦散落了一地，成赟上午读过的童话故事也在其中。火柴女王的故事正好落在了王后的脚下，匕首仍插在狼人王后的左前肢，血液不断地涌出、滴落，很快就将书的封面染得面目全非。

吸饱了血液的白色藤蔓此时已长到了小臂般粗细，它将蜷缩在地的国王拉起来，将一朵黑色的花送到他面前。国王接过花，胡乱在手中揉几下，将它搓成一个黑色的小球，囫囵吞下，于是又恢复了精神和力量。

王后忌惮着愈发粗壮的藤蔓，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国王却从怀中掏出第二把匕首，狞笑着就要上前。

一个南瓜脑袋从书桌后探出头来，稚嫩的声音在血腥的书房中回荡着，“爸爸妈妈奶奶，你们在干什么呀？”

国王、王后、柳枝一瞬间僵立在原地，而后迅速恢复了白天的模样。王后变回窈窕的女子，国王的脑袋重新长出了白色的绒毛，藤蔓飞速缩回落在窗边地上的那一节柳枝，只剩下几片黑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悠闲地飘落到染了血迹的地毯上。

国王快步走去，将南瓜脑袋从书桌后抱出来——那原来是个戴着南瓜头套的小女孩。王后也捂着受伤的左臂走过去，对着南瓜小孩挤出一个笑容，轻声细语，“贝贝怎么在这里啊？”

成赟没有再看下去，她已经猜出了这场噩梦的原型，也随即明白，她在这场噩梦做没什么可做的，也做不了什么，她只能代替噩梦的主人将它完整地观看一遍。

她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将自己塞进床铺，做出熟睡的模样。不一会儿，门开了，南瓜小孩被放到了她身侧，国王和王后为南瓜小孩盖好了被子，安抚片刻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

门外的脚步声一消失，南瓜小孩就迫不及待地挤到她身旁，轻声喊她，“姐姐，姐姐！”

成赟睁开眼，发现出现在她面前的又是一颗圆滚滚的南瓜了。她把手伸出被子，敲敲南瓜头，小声问她，“你都听到了，也看到了，对吗？”

南瓜点头，“但是我给他们说我在书桌下面睡着了，刚刚才醒来。”

成赟摸摸南瓜头，夸她，“做得好，下次不要一个人跑出去了。”

南瓜为自己辩解，“今天没人给我念故事，我只是想去拿本书回来让你给我读。”

一人一瓜沉默着缩在被窝里，谁也没有睡着。过了不知道多久，南瓜头又说话了，声音细细的：“姐姐，我好害怕。”

成赟默默地帮她掖好了被角，“睡觉吧，醒来就好了。”

“嗯。”南瓜头答应着，转过身背对着她。

成赟慢慢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她知道，梦的主人也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