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梦网不好当 第1章 1

1

成赟人生的前二十一年都很幸运，在父母的悉心照料、精心培养之下，她就像她的名字“赟”这个字一样，文武双全，还不缺钱花。

成赟人生的第二十二年很倒霉，大学毕业才过两天，她还没来得及坐上回家的飞机，就在一个平平无奇的雨夜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死了。

成赟本人倒是想得开，活着就好好生活，死了就安心闭眼。可天不遂人意，成赟的躯体死了，意识却没有彻底消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抓进了一个黑色的空间。

在那里，有个声音自称是掌管捕梦网的神，祂说，近一百年捕梦网数量骤增，祂的业务实在繁忙，现特招聘优质意识体，只要成赟能够为祂拦截噩梦，祂就会赋予她给亲朋好友托梦的能力。

成赟原本是不乐意的，哪里有死了还要给人打工的道理？就算是给神打工也不行。可那捕梦网之神杀人诛心，依次给她展示了面容憔悴、红着眼圈搭飞机来接她回家的父母，在家中默默落泪的祖父母，以及在出租屋里盯着手机屏幕发呆的好友。

成赟自己死的时候没来得及哭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这会儿在捕梦网之神的空间里哭得稀里哗啦，恨不得现在就跑去为她伤心的人的梦里，告诉她们她死得可干脆，一点也不痛苦，现在在另一个世界好好的，没必要挂念。

一伤感，成赟就和捕梦网之神签了劳动合同，正式接管了一个捕梦网的掌控权，并被告知，每成功拦截三个噩梦就可托梦五分钟。

捕梦网之神满意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叮嘱她，晚上别忘了工作。成赟被留在那个黑色的空间中，和刚来时不同的是，现在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小球，约有手掌大小，据捕梦网之神说，这就是连接着她掌管的那个捕梦网所守护的卧室的梦世界的入口。

她好奇地伸出手指，轻戳光球一下，脑海中忽而响起捕梦网之神的声音：“只有在卧室里有梦发生时，通道才处于开放状态。现阶段你只拥有在噩梦出现时进入梦境的权限，至于之后嘛……”

这句式暗示的意味足够明显，但成赟认为这不过是捕梦网之神画的大饼。她没怎么在意，心中盘算着，把该交代的事情都通过托梦完成后，就麻溜地辞职，之后转世投胎也好，彻底消散也罢，都是她不该去逃避的结局。

……

失去了躯壳的意识体似乎没有对时间的感知。这个捕梦网的主人在成赟掌管捕梦网的第三晚才做了一个噩梦，可在成赟的视角中，三个白天两个晚上的时间似乎和一秒没有区别。在捕梦网之神离开之后，她不过是胡思乱想了些事情，又发了会儿呆，便突然知道现在是第三天的夜晚，噩梦发生了，而她该去工作了。

触碰到光球的一瞬间，成赟就意识到自己又变成了人类。低头看看手掌大小、手臂长短，似乎还是个人类幼崽。

成赟环顾一周，发现两侧以及身后都被浓浓的白雾包裹，隐约还有野兽的嘶吼声从雾气间传来。她不打算作死，顺着梦境的意思向前方走去。

走了约十几步，一座浅绿色的城堡突兀地出现在眼前。成赟定睛一瞧，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座纸折的城堡，使用的纸张她很熟悉，正出自文具店常见的“护眼”练习本。

成赟踏上田字格折成的台阶，踩过拼音本剪成的草坪，来到了双线本制成的大门前。大门两侧站着两个浑身黢黑的守卫，成赟盯了他们好一阵子，才认出来这是两块被铅笔涂黑了的橡皮头。每个橡皮头守卫手里都拿着一根自动铅的铅笔芯做武器，成赟抬手要敲门，就被交叉的铅笔芯拦住了。

“外来者，一加一等于几？”左边的守卫中气十足地对她吼。

成赟被橡皮头守卫的气势惊了一跳，听清了问题后又有些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么小的孩子吗？她想着，对左边的守卫说，“一加一等于二。”

两个守卫满意地点头，同步收了铅笔芯，在地上敲击两下，在田字格上留下两道黑色的划痕，随后他们为她打开了大门。

门后是城堡大厅，壁炉内燃烧着灰色的橡皮屑，一整块白色橡皮做成的沙发下铺着粉红色的卡纸。身材窈窕的蓝色的数字一和带了顶长长的棒球帽的黄色的数字七牵着手在壁炉旁喝茶；淡蓝色的数字六和粉紫色的数字九套着球衣，把白色的数字零当作皮球踢来踢去；橙色的数字八从楼梯上滚下来，又原路爬回去，玩得不亦乐乎；黑色的数字四安详地躺在大厅正中央的棺材内，手中捧着一颗白色的逗号。

见到成赟，数字们不约而同都停下了动作，一戴上了七的帽子，七耍杂技般翻着跟头，一会儿变成7，一会儿变成L，飞快地向着成赟靠近。

“我是谁？”蓝色的一带着黄色的棒球帽问成赟。

倒立着的7凑到成赟耳旁低语，“她是7，她是7！”

成赟把7推开，回答，“你是一。”

一尖叫一声，爆炸了。

接下来每个数字都重复了一的问题，7努力地倒立着，让自己看起来像个L；8是躺在地上爬过来的，看起来就像一个无穷大的符号；9和6拉着手出现，每隔几秒就在成赟面前翻个跟头，还真有些难认，还好成赟在刚进来时记住了它们对应的颜色；四从棺材里飘了出来，抓着逗号的尾巴，把它扯成了一个句号，然后放在自己头上当作天使的光环。

成赟每回答正确一次，就有一个数字尖叫着爆炸，到最后大厅里只剩下了在地上滚来滚去的零。成赟走过去，刚想点破它的身份，却见零“砰”地一声变成了一颗巨大的，包装着炫彩玻璃纸的糖果。

看来这位小朋友最喜欢的数字是零，成赟心想。她犹豫了下，没让零爆炸掉，绕过它走上楼梯。

二楼是一间卧室，戴着皇冠、穿着血红色长袍的五正站在窗边向远处眺望，绿色的三穿着深绿色的骑士装，在给五倒茶水。

看这俩数字的装扮，它俩应该不简单。成赟没抱希望，但还是走上前试了试，“你是五，你是三。”

五闻言一甩袍子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瞥了成赟一眼，而后伸出左手，搭在半空中，高声道：“三！”

骑士三闻言快步走来，托起五的手虔诚地吻了一下，“怎么了，我的女王陛下？”

女王五没有回答三的问题，她抬起手，揽住3中间的凸起，问成赟，“我们在一起，是什么？”

成赟眨眨眼睛，“八？”

女王五满意点头，把三换到了自己右边，“现在呢？”

成赟自信道：“还是八。”

“什么？”女王五骤然拔高了声音，显得怒不可遏。骑士三拔出了腰侧的佩剑，目光凶狠地锁定了成赟。

成赟觉得委屈，“真的还是八。”

女王五愤怒更甚，她撕掉了长袍，张开了血盆大口，骑士三的利刃出鞘，直奔成赟而来。通往大厅的楼梯上不知何时站满了以幽灵四为首的其他数字，把下楼的路堵死了；窗外的草坪上聚集起成千上万的橡皮头士兵，乌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

成赟无处可逃，跳到床后躲避五和三的攻击，绞劲脑汁地猜答案，“难道是乘法，十五？”

五发出一声怒吼，像狮子般扑来。

成赟滑进床底，又从另一侧钻出来，“那那那是除法？五分之三？三分之五？零点六？一点六六六无限循环？”

答案都不对，三跳上床，宝剑直击成赟的脖颈。

成赟矮身躲避，在三跳下床后又钻回了床底，绝望地开始尝试穷举，“九？十？七？六？”

外面狂暴的攻势忽然停了下来，难道猜对了？成赟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探出头，却见五和三又恢复了优雅的女王和骑士形象。

她爬出来，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假装刚才狼狈逃窜的不是自己，“所以，三在五的左边是八，三在五的右边是六？”

女王五甩开三，怒吼，“你确定？”

成赟连忙改口，“不不不，不确定，七？”

女王五重新把三揽回来，露出满意的笑容，“恭喜你，外来者，通过了数字们的考验。我宣布，从今日起，你就是数字王国新的领袖。”

五说着便把皇冠取下，要为她加冕。成赟问她，“我做女王的话，能把五加三从七改到八吗？”

女王五停下了动作，骑士三摸上佩剑，警告她，“那你将成为数字王国的叛徒。”

成赟打不过，只好妥协，“好吧好吧，三加五是八，五加三是七。”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在心中咆哮，五加三明明是八！今天就是捕梦网之神来了，它也是八！

捕梦网之神还真来了，祂在意识中和她说话，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可是这个梦境的主人认为五加三不等于三加五。”

五将皇冠放到了成赟头顶，然后带着其他数字向她行礼。成赟看着五彩缤纷的数字齐齐趴在地上，觉得又好笑又瘆人，她叹口气，在心中问捕梦网之神，“你不是神吗？不能把这个改一下吗？我们会误人子弟的。”

“噩梦被拦截了，它就不会真的被梦到，所以我们也无法通过这些噩梦来影响做梦的人，”捕梦网神回答，祂说完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这也就是说，此刻被数字们加冕的不是梦到这些数字的孩子，而是你本人哦。”

“噫，”成赟皱眉嫌弃，“那我能拒绝吗？它们会不会追杀我？”

捕梦网神轻声笑了，“那是你的自由。记住，拦下的噩梦是还没有被梦到的梦，它们被做梦者创造出来，跟随着亲历者的脚步发展。所以，你认为梦境该如何结束，它便会如何结束。”

她认为梦境该如何结束？成赟思考了片刻，接受了这个新身份，而后下达了几条命令。在她的命令下，数字们离开了城堡，来到城堡的后花园，按照大小顺序，从零到九挨个躺在了练习本的横线上。

在数字九躺下的一瞬间，一道白光闪过，穿着奇装异服的彩色数字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用铅笔书写的阿拉伯数字。成赟唤来橡皮头守卫，让他在数字们的“坟墓”上来回跑圈，不一会儿，就把数字们擦得干干净净，一个也不剩。

之后她又借来橡皮头守卫的铅笔芯，在地上写下：

5 3=3 5=8

捕梦网神离开了，成赟也预感到这个梦境就快要结束。和初见时一样，她环顾四周，看见拼英本的草坪，田字格的台阶，双线本的大门。虽然这个世界的数学逻辑不太正确，但这里展现出的想象力让人称奇。

“我们还会见面吗？”她问橡皮头守卫，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那就希望不会再见了，”她自言自语，“在离开之前，让我给这里留下一份礼物吧。”

她抱起如铁枪般沉重的铅笔芯，在一旁的空地上留下：

x，y，z

α，β，γ

a，b，c

最后一笔落下，旧的噩梦结束，新的噩梦被种下。一颗光球缓缓从天空飘下，成赟抬手触摸它，被带回了黑色空间。

开文大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