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殿。
是秦子安在皇城内的宫殿。
这里距离陛下的勤政殿尤近,又在镜湖的东边,不仅地理位置优越,景致也是极好。
这条路,孟杳曾走了八年,再熟悉不过。
如今,越是靠近,心里的感情愈是复杂,有欢笑,有悲伤,有痛恨,更有一种迫不及待的逃离……
越是靠近凌云殿,这种窒息感越是强烈。
所以,这一路,她并不像初次入宫的孟淅一般,对亭台楼阁,园林景致,甚至于绿树丛花,都有着盎然的兴致。
“阿姐,你们上次入宫时,来的也是这里?”前些时日,孟杳随父母亲入宫时,孟淅已经听柳嬷嬷说了,那日不仅是普通的宴饮,更是淮王的生辰宴。
孟杳淡淡的回道:“不是。”
孟淅尚未见过秦子安,可在世人的描述中。这位陛下格外恩宠的皇子,不仅外表生的俊朗,温润如玉,因着是天潢贵胄,天生一副难得的矜贵气质。
让人着迷,又让人胆怯的不敢靠近。
越是靠近凌云殿,孟淅心中的那份悸动,越是难以控制。
“宁王。”为首的宫人突然停下脚步,向迎面走来的魁梧男子行礼。
跟在身后的孟氏姐妹,依照礼数也停了下来,福身行礼。
宁王,秦子昂,梁贵妃所生。
性格孤傲,为人狠厉,面色冷沉,鲜少将这些奴仆放在眼中。
可在看到宫人身后跟着的孟杳之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沉声问道:“这两位是?”
“这是孟相的两位千金,今日受淮王邀请到凌云殿小坐。”为首的宫人同秦子昂介绍。
秦子昂自诩奇才,又是勇猛过人。因此,对于父皇偏爱四弟之事,心有不满。
前几日的紫宸殿宴饮,父皇竟然说出了那样的话,他心下更是妒火中烧。连着多日,心情不畅。
这些时日心中怒意刚好无处发泄。
此时,恰好撞到了孟相家的千金,不仅生的如传闻中那般貌美多姿,更是气质雍容,不免更是愤恨。
最让秦子昂介怀的是孟恬丰的势力,两朝元老,地位显赫,在朝中门生众多,话语权极重。
若秦子安真与其结亲,那日后登得皇位,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想到这里,他驻足停留,戏谑道:“四弟还真是好兴致,听闻昨夜邀请乐坊的一对双骄侍寝,今日又邀请了孟相的双壁。”
说完,有意无意的看向孟杳,而后冷笑了一声,信步离开。
孟杳面色平静,并无波澜。
秦子昂这番话,孟杳自是知晓其意图。
前世,便是他拉拢奸臣,私立阵营,栽赃陷害,各种腌臜手段使劲,想要将秦子安置于死地。
奈何,秦仁召心中自有一杆秤,对这两个儿子的品性最是清楚,最后,亲自出面将秦子昂镇压,后将秦子安扶上皇位。
方才,秦子昂的挑拨离间,对孟杳来说,并未有什么震慑威胁。
可孟淅却大不相同,听完宁王的话之后,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淮王弱冠之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侍妾通房再正常不过。
可……,怎会有如此癖好?
若真如这宁王所言,日后,自己难道还要跟孟杳共侍一夫?
想到这里,她心中隐隐作痛,她才不要!
在府中,便时常被孟杳比下去,若同时入宫服侍淮王,定也会一较高下。届时,孟杳坐正位,她便要为侧室。
绝对不可!
太监王成,多年来一直跟在秦子安左右,自然知晓宁王对淮王的妒意,也知晓殿下对孟杳的心意。
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老奴多一句嘴。”
“昨夜,殿下确实召了乐坊的一对乐人前来,但并不是宁王所述那般,不过是因为孟姑娘前些时日赠的《凤鸣九霄》曲谱,让这二人先行试弹。”
说完,小心的看了一下孟杳的神色。
只见孟杳神色淡淡,而后缓缓启唇:“殿下如玉,冰清高洁,旁人三两句戏言,不足挂齿。”
王成听完,放心般的点点头,感慨:“不愧是孟相之女,聪慧,识大体。”
今生,孟杳虽不喜秦子安,但对比残暴的秦子昂,她知晓谁更适合这王位。
不过,她一直不喜的是,秦子安明明有能力与秦子昂抗衡,却偏偏要顾及什么兄友弟恭,步步退让。
前世如此,如今看秦子昂的张狂,亦是如此。
这种看似仁慈,实则窝囊的性子,孟杳十分不喜。
身后的孟淅并未像孟杳这般淡然,他渴望凌云殿中那位天之骄子的爱,但是这样的爱,注定又不会独属于她一个人。
还未开始拥有,就已开始患得患失。
思忖间,姐妹二人先后进了凌云殿。
若说权贵世家的子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那秦子安便是在堆金叠玉当中长大的。宫中各种新奇昂贵玩意儿,皇帝和皇后皆会赏赐于他。
因此,凌云殿的陈设也极尽奢华,令人叹为观止。
殿门之上精雕细琢的玉龙,攀于殿门之上,栩栩如生,跃跃欲试。
殿内,更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除了各类奇珍异宝摆放外,屋顶更是镶嵌了明珠,富丽堂皇。
硕大的玉石屏风两旁,是高耸的博古架,上面摆满了新奇摆件和古今文集。再往两侧是名家字画,既有山水之壮丽,又有花鸟之灵动,让人目不暇接。
殿宇的正中摆放着以青铜铸就的博山炉,炉中香烟袅袅升起,充斥着整间殿宇。
是孟杳再熟悉不过的松木香~
以前,孟杳虽不喜各种香气,可对这松木香尤为喜爱,觉得它清新提神,香味醇厚,沁人心脾。
可现在再闻起来,不过是平平无奇的香料罢了,与其他香味并无二致。
爱屋及乌,孟杳在此刻仿佛才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闭着双眸,自我欺骗的那份爱意,在今生骤然苏醒。
“二位贵客,请在此稍等,奴才去请淮王殿下过来。”王成招待孟氏姐妹就坐后,从侧门匆匆离开。
不多时,秦子安从大殿的屏风后面匆匆赶来。
当看到孟杳身后跟着的女子时,不免有些微微蹙眉。
明明,他只邀请了孟杳一个人前来。上次宴会匆匆一别,未来得及详谈,接下来的数日又忙于父亲安排的政务,好不容易找了借口邀孟杳进宫,怎还有她人在侧?
“这位是?”上位者自然不需要有所顾虑,直接发问。
孟杳刚刚起身,还未行礼,便听到秦子安如此询问,语气中似乎有些不喜,连忙温声致歉:“淮王殿下,这是舍妹孟淅。”
“听闻殿下对《凤鸣九霄》甚爱,可我手腕上的伤尚未痊愈。”说着,孟杳抬了抬自己的手腕,略显歉意的笑笑。
“淅儿的《凤鸣九霄》弹奏的更是令人心神愉悦。”说着,微笑的看向孟淅,似是一种肯定和鼓励。
“所以,擅自带了她来,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二人虽是第二次见面,可秦子安还是第一次听孟杳同自己说了如此多话。
想起上次她对自己的疏离和拘谨,自然不会因这件小事对她有所责备。
他连忙上前一步,站到孟杳面前,虚扶了一下:“孟姑娘,本王并非此意。”
说完,冲着她身后的孟淅点了点头。
方才听到淮王那番不悦的口气,孟淅心中一阵委屈和不悦。可此刻,再看到他如此和善的目光,心中的阴郁一扫而光。
伴随而来的是羞涩的低下头去,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多谢淮王殿下。”
心中阵阵窃喜,这淮王果然如世人传闻的那样,面若冠玉,目若朗星,翩翩风度,令人倾心。
“来人,看茶。”秦子安微微抬手示意孟氏姐妹坐下,而后自己坐在了上首的紫檀椅上。
今日的孟杳,妆容依旧淡雅,上身着紫藤粉对襟杯子,下身是冰露蓝交裙,发髻上简单的别了钿头钗。
与上次的鹅黄色襦裙中透露的清秀淡雅不同,这次似乎又多了一份闲适端庄。
她脊背挺直,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你不问,她也不答。
秦子安已经被她身上的这份恬淡吸引。
一旁的孟淅时刻注视着淮王的举动,当看到他直白而又热烈的眼神落在孟杳身上时,心中自然十分不喜,醋意横声,酸涩更甚。
再看看自己这一身隆重的打扮,竟然没有博来他一丝关注。
想到这里,孟淅觉得,孟杳一定是故意的,想让自己出丑,更想用自己为她做衬托。
孟杳能感觉到秦子安热烈的眼神投在她身上,心中甚是不自在。
想到来时,自己同孟淅在笔墨斋买的礼物,借此开口:“听闻淮王殿下文墨绝佳,方才进宫之时,经舍妹提醒,我二人在文墨斋购了薄礼。”
说着,冲门外的婢女招手:“拿进来。”
听到孟杳这番说辞,一旁的孟淅微微一震,明明是她主动提的,为何要将这份功劳立在自己身上?
她越来越捉摸不透,孟杳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待婢女端着托盘进来后,孟杳转身看向一旁的孟淅,温声提醒:“淅儿,你自己挑选的,还是自己来说比较好。”
说着,自己退后一步。
孟淅并未料到,孟杳能给她如此机会。
直面秦子安,小女儿家的羞涩难掩,不自觉的耳廓泛红,战战兢兢的将自己挑选的太谷墨拿了过来:“听闻殿下诗书满腹,文采斐然,孟淅便挑选了这太谷墨。”
“不知殿下是否中意。”这句话说的极轻。
接着,按照记忆中老板同他们介绍时的说辞,照猫画虎,一字一顿的重复:“太谷墨选用的是上等原料,经过精细的制作工艺,品质优良,色泽黑亮,质地细腻,光泽度好。”
“望此墨能为殿下的文墨添光异彩。”
“多谢孟淅姑娘。”秦子安接过礼盒后,如常的客气口吻。
说完,饶有趣味的看向孟杳:“不知孟姑娘为本王挑选的是何礼物?”
秦子安十分期待。
孟杳伸手将托盘上的另一个礼盒拿了过来:“舍妹选了上好的太谷墨,孟杳自然也想为殿下的文墨加彩。”
“因此选了上好的蜀地白麻纸,听闻擅长文墨的才子都爱用这白麻纸。”
秦子安听完,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随即笑笑:“孟姑娘有心了。”
孟杳这话,听起来顺耳,实则让人不适。
蜀地白麻纸虽好,可也不是人人爱用。若说擅文墨的才子都爱用这白麻纸,那不爱白麻纸的秦子安,便不擅长文墨?
不过,秦子安也并未因此等小事不悦,他招呼宫人将两份礼盒收了起来。
“今日找孟姑娘前来,实则有事相求。”说着,秦子安走向自己的书案,在上面翻找着什么。
不多时,拿了一张乐谱过来:“两个月后是父皇的生辰,前些时日,我特意命乐人谱写了一曲。”
“可他们演奏的效果,本王一直不甚满意。”
“所以,今日特地邀请孟姑娘到这里,指点一二。”
“殿下谬赞。”说着孟杳将乐谱接了过来,认真的查看。
“陛下是喜欢悠扬传颂的曲调?还是温婉细腻?或是激昂澎湃?”孟杳抬眸询问。
乐曲本身不过是一些符号落在了纸张之上,能让它悠扬动听,产生共鸣的应当是演奏的人手中的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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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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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醋意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