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淅只顾着喜悦,倒是没听出来孟杳话中的深意,满面笑容的回道:“又怎会强人所难?”
“阿姐这是为淅儿好,督促淅儿渐进呐!”
孟杳点点头:“如此甚好,莫要因着心里惦记阿姐,再委曲求全。”
自己上赶着要走的路,日后就是跪着,都应当自己走完!
孟淅往孟杳身边挪了挪,亲昵的挽住孟杳的胳膊,将脑袋轻轻的靠在孟杳的肩膀上,似是遗憾的呢喃:“少时,是我偷懒未好好学习琴艺,如今,真是悔不当初。”
是啊,悔不当初的并不是未学琴艺,而是不知晓,前方富贵真真是迷人眼。自己生的并不比阿姐差,为何要与武铎那类莽夫结缘?
若是放在原来,孟淅这番亲昵的靠在孟杳肩上,她也必会轻轻的将脑袋歪过去,贴着她,再说上几句姐妹间的体己话。
而这一刻,孟杳有的,唯是厌恶。
厌恶这番演出来的姐妹情深,实则满是口蜜腹剑!
接下来的几日,孟淅果真勤勤恳恳,每日都到孟杳院中来。
在习艺做事上,她虽然不抵孟杳聪慧踏实。可这一次,也算是足够用心。
毕竟,能让她走到淮王面前的机会不多。
这次,尤为难得!她定要好好把握!
她认真听取孟杳的讲解,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凤鸣九霄》的弹奏,只期待淮王召她入宫的那日。
崔氏在听闻这件事时,凝眉不解,这女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自己辛辛苦苦练来的独门技艺,又怎会心甘情愿的教与她人?说她木讷,还真是脑子不灵光。
不过,也倒好,算是帮自己多了一重准备。
古有娥皇女英,今她府中又如此双璧。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一段佳话。
在孟淅的期待中,宫中终于来了人。
不过,不是传人去宫中弹奏《凤鸣九霄》。而是宫中乐人新得一乐谱,在演奏上总是不能让淮王满意。
于是,前来邀孟杳到宫中指点一二。
这消息传到孟杳院中时,孟淅正在她房中练习《凤鸣九霄》。
宫人的话,一字一句的落到她耳中。孟淅听着,面色愈发寒冷,到最后甚至于有些发白。腹中满是不甘,自己究竟是哪里比孟杳差?
同为丞相嫡女,自己虽然不抵姐姐秀美端庄,可在旁人眼中,也是神采端静,貌由绮丽。
况且,自己尚比她还要小两岁。
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父母的有意举荐,全是在孟杳身上,自己才失了见淮王的机会。
想到这里,孟淅心中愈发忿忿不平。
待传消息的人离开后,孟杳余光瞥到了孟淅难捱的面色,可她全当不知,继续在暖阳下,惬意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孟淅的心思,她当然知晓。不过是苦练了这么多日,也想要在淮王面前一展风采,届时,说不定能博得君心。
这结果,孟杳也是求之不得。
你苦苦寻的,不过是我厌恶不要的,拱手相让,何乐而不为?
可这邀请,不能孟杳主动提回来!
孟淅的性子,她最是清楚,若日后有何不满,会将过错归咎于自己,说是自己将她推入火坑。
所以,孟杳在等,等她有求于自己!
日后,哪怕是踩在刀尖儿上,她都不能向自己喊一声疼。因为这是她处心积虑,自己抢来的!
沉默半晌,孟淅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紫檀五弦琵琶。抬眸看了看软榻上,正在读书的孟杳,而后缓缓起身,徐步走到了软榻小几的另一侧。
“练久了,喝口茶休息一下,欲速则不达。”说着,孟杳给她斟了一盏碧螺春。
“谢阿姐~”孟淅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儿。
见孟杳好一番闲情逸致,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古籍,心中的不瞒更甚。
凭什么,这些自己求之不得的东西,她却唾手可得?
虽是妒意又生,可当下,毕竟还要依托于她。
想到这里,她暂时咽下了这份不甘,笑意牵起,像往常一样,柔柔的开口:“阿姐~”
听到她这小心翼翼的呼唤,孟杳眸中的不屑,一闪而过。
她放下手中的古籍,悠悠的看向欲言又止的孟淅。
但,并为询问!
她在等,等鱼儿咬食上钩。
终于,孟淅还是按捺不住了:“我听闻……宫中不仅奢华富丽,秋日景致更是别致……”
说这话时,孟淅更是配上那副惯有的小女儿娇憨神态,貌似十分向往。
“我……,我也想进宫……瞧瞧。”孟淅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将这简单的几句话说完。
孟杳看着面前的妹妹,还着实陌生。
以前,只觉得她机灵古怪,警敏有才思,怎不晓得,她年纪轻轻,心思居然如此之沉!
孟杳并未着急回答,若是寻常姐妹,这丁大点儿的要求,不用她主动提起,便会盛情相邀。
可偏偏她藏了心思,目的不纯。
而对如今的孟杳来说,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想法,昭然若揭!
孟杳故意做出了为难之色,思索了片刻后,才回答:“可以。”
只这简单的两个字,在孟淅这里,便是天降福音,如有神助。
她甚至有些难以置信,吃惊的瞪圆了双眸,再次向孟杳确认:“阿姐说的,可是真的?”
孟杳嘴角轻轻向下,淡然的笑了一下,而后反问:“不过一道儿进宫而已,难不成妹妹是有什么要事想做?”
孟淅矢口否认:“怎会?不过是淅儿平日里,被家人骄纵惯了,怕阿姐不愿。”
“我为何会不愿?”
“因为……”
“因为宫中礼制森严,恐淅儿不懂礼数,做的不周,再给阿姐和孟府添麻烦。”孟淅最擅长这副委屈模样。
孟杳听完,缓缓颔首,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孟淅见她这番神情,又恐她后悔,失了机会,连忙说道:“不过,阿姐放心,这几日我定会好好跟府中嬷嬷学规矩,不会给阿姐丢脸。”
孟杳微微勾唇,淡淡说道:“深宫之中,礼制森严,若是行差踏错,淅儿又怎会给阿姐丢脸?”
“丢的是爹爹和孟府的颜面。”
这话,前世孟杳临终之时,孟淅在她榻前也说过。
说她无母仪天下之风采,心胸狭隘,一步错步步错,丢了爹爹和孟府的颜面。
想到这里,孟杳似是嘱咐的,冷声说道:“宫中不必外面,届时淅儿要穿着得体,谨遵礼法。”
莫向前世一样,风流窈窕,举止轻浮,尚未三书六聘,便迫不及待的爬上了秦子安的床。
孟杳这几句话,寻常人听来,是嘱托和惦记。可不知为何,孟淅听着,竟然有些不适。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打她坠马康复之后,说话做事,仿佛变了个人。
看似情深,事事惦记自己,可与其相处时,又多了几分疏离淡然。
难不成,她知晓了坠马当日发生的事情?
应当不会,事情发生后,自己早已给了那马夫一大笔银子,让其离开京城,远走他乡。
想来,如母亲所说,她是坠马惊吓过度,伤了脑子,还需要些时日缓缓。
~
五日后。
姐妹二人梳洗打扮后,盛装出行。
尤其是孟淅,一件连珠鸾凤纹样的碧绿色襦衫,搭配赤黄相间的间色裙,脚蹬一双搞头绿,水青色披帛加身。
若是仔细瞧,便能看出,她今日的妆容格外精致。黛眉横扫,花钿逼真,红唇莹润。
可这一切,在孟杳眼中,似乎有些用力过猛。
秦子安喜好美色不假,可他并不喜欢妆容过艳的女子,尤其是她一个刚刚及笄的少女,居然梳了略显老成的螺髻。
连崔氏看到孟淅之时,都有些意外和不喜。
可已临近约定时辰,断不能迟了,让淮王等着,只能轻轻蹙眉,不满道:“日后若是再有如此重要之事,梳洗打扮要我亲自过目。”
嘱咐完,姐妹二人先后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行至永昌街的笔墨斋时,孟杳示意车夫停下。
“淮王文墨绝佳,宴饮那日又听得宫人说,他最是喜用蜀地白麻纸和上谷墨。不若我们去瞧瞧,买上一些,也算我们姐妹二人的一份心意。”
孟淅听完,欣喜的点点头:“自然是要的,淅儿第一次进宫,自然不能空手前去。”
说罢,二人先后下车。
秦子安喜欢上谷墨不假,但是却不喜用蜀地白麻纸,相对来说,蜀地黄麻纸较合他心意。
俗话说:“帮忙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孟杳决定了事情,一定要帮她做到。
结账时,孟杳叮嘱店主将两份礼品分别包好。
“淅儿,这上谷墨是你送与淮王的。”
“而这蜀地白麻纸算我的。”
孟淅十分满意的点点头,这上谷墨不知比蜀地白麻纸贵了多少,她自然开心。
出了笔墨斋,迎面撞上了沈年璋。
“沈校尉?”
“孟小姐?”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说完,二人相视一笑。
孟杳打趣道:“如今,不应该唤‘沈校尉’,倒是应该叫‘沈将军’了。”
听孟杳这番打趣,一向冷面的沈年璋竟然不自觉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孟小姐,过誉了。”
许是因着夏嬷嬷的缘故,二人似乎并不太陌生。
沈年璋四下瞅了瞅,开口询问:“夏嬷嬷呢?”
那日之后,沈年璋回家同娘亲询问过,才知晓了两家的关系。
“哦,我今日随家妹一道儿进宫,嬷嬷还有其他活计,便没跟随左右。”
“进宫?”沈年璋下意识的询问。
不知眼下,孟杳跟秦子安到了何种境地。
孟杳点点头:“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帮乐人瞧瞧曲子。”
若说女子不知,可同为男子,沈年璋再清楚不过秦子安的心思。不过是借了由头,想让她进宫而已。
想到这里,心中有些不安。这几日忙于军中事务,倒是忘了这事儿。
可如今,他一介小小武将,又怎可与淮王抗衡?
“沈将军,时辰不早了,先行告辞。”
“告辞。”
笔墨斋内,一身墨色常服的沈年璋,久久伫立,直到孟府的那辆马车消失在了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