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迎新后的那天,回班的时候也芝先后碰见了小范和高明,小范看也芝拎着两把单人椅,问也芝:“一把是我的吗?”
也芝说,是啊。小范讲,那你给班长吧。
一会后就看见高明,她还没开口讲,高明就说:“给我吧。”也芝莫名其妙就心安理得地把一把“重负”交出去了。顿时手上轻松了,脚步也轻松了,不用一步一步挪着回教室了。看着高明多了一把椅子也走得很正常人一样的背影,也芝一闪而过有觉得,是自己太弱了。
这天就这么要结束了,也芝到班上的时候人都三三两两地要走完了。方子涵一群人一团地回来了,诸婕和平春等着她在书包里掏什么东西,好像是拿纸,然后几个人没拿书包地一起又走了出去。
这天就这么结束了。
而后是期末考,期末考后迎来在江城三中的第一个寒假。等成绩的几天晓华先回她自己家了,看她蹲下去又站起来蹲下去又站起来的收拾行李,也芝看着她走来走去,心里虽然也有自己是不是应该把期末前的老师发的复习材料都收一收的心思,但是往一个地方一瘫就是半天,拖着拖着到和晓华说了拜拜明年见她都没把那一堆卷子挪个地方。
考完试的第三天,也芝就知道自己考砸了。她总分排到年级一百多名去了,杜康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她爹拿着手机给她:“你杜老师找你。”
“喂,老师。”
“你怎么数学考成这样嘞,你这我怎么和你爹交代。”
也芝讪笑:“啊......”
杜康讲:“等卷子发下去我看看。你明天有没有空啊?”
“明天?”
“来帮我搞一下学生评语。”
考砸了还要去学生直面班主任,帮他粘期末评语是什么体验,也芝一定知道。第二天,没想到杜康不止叫了自己,平春诸婕都在,高明和陶元甲也来了,方子涵好像在来的路上。她听说了,这次平春和方子涵都考得特别好,方子涵年级第一,平春第四,高明是第二还是第三,反正他没考第一对所有人来说都一样。诸婕也考得差,也芝的一百多名尚且能稳进一中,诸婕这个三百多名能不能上江城的二类校高中现在还难说。
三中蛮神奇的,每年考上一类校高中的比二类校还多。
也芝实在是难说自己那天顺口开的这个玩笑是什么心理,说是玩笑,成年后的某一刻回想起来,某些看起来随口的话,她无法漠视自己当下没有一丝半点那样隐秘的安葬心思。只是那年,也芝还算是确定,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只是随口讲了一句她以为调节气氛,实则很蠢的话。
平春站在栏杆那里往下看,他们所有人都在等着杜康来带他们进没开门的学校。那下也芝只是想同平春搭话,她顺口开了一个蠢玩笑,她说:“等下方子涵来,我们都装不理她好不好。”
“有病吧。”
平春拒绝的干脆利落,略有些嫌弃的语气让也芝愣住,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因为想同人讲话说了没过脑子的话。方子涵几乎是在这段对话后,立刻就到了,也芝看平春立刻脸上带笑去和刚从她妈的电动车上下来的方子涵讲话,脑子里不停地在滚动有病吧这句话。
啊,好奇怪的感觉。
她有错吗?她有吧。
她没错吗?她没有吧。
有点烦,杜康怎么不把范文敏也叫来。
杜康姗姗来迟,一手灭掉他的烟,两只长腿迅速爬到门口,跟门卫大爷说了几句好话,交涉了几句,就正大光明带着这帮人进来了。校园里很寂静,也芝几乎没见过这么安静的三中,除了她有天一时兴起起了个大早出门上学,她出门的时候晓华还没洗漱好,她妈在背后说出去那么早干什么,那天的三中也很寂静。
杜康其实不止有学生手册上的期末评语要学生帮忙贴上去,还有成绩要录入,要帮忙分好期末作业的份数,要做的事多了。
也芝分到了粘期末评语的任务,她和平春一个负责把杜康粘贴好改好学生名字的评语一块块从a4纸上剪下来,一个负责粘。她们先把全班所有人的学生手册按学号排好,然后再把剪下来的纸块按学号排好,最后粘贴。到粘贴这一步就没也芝什么事了,她问要不要帮忙,平春摇头。于是也芝有些无聊地把自己刚刚剪下来的没用的纸条碎屑一个个收到掌心里找地方丢掉。丢掉纸条的过程也消耗不了什么时间,也芝回来的时候平春还在对人头涂胶水。
于是她装作无意地一张一张评语往下翻,果然看见一张容同学三个字开头的评语。全班只有容溪一个姓容的,这应该就是杜康给他的评语。虽然知道是杜康从网上哪个文档里复制粘贴下来的,还是想看。也芝看过自己的评语,她觉得杜康也不全是乱粘的,他还是选了和本人有些相关的。
【容同学,提到你,老师就会想到你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你热爱班集体,你积极参加班级组织的各项活动,特别是你读书时那副投入的神情,老师都倍受感动!学习中你一直在努力,但还需要加把劲啊,平时少些贪玩,多些扎实,相信你会更上一层楼的!】
.......也芝怀疑杜康只看了第一句话就把这段复制粘贴给了容溪的学号。容溪读书,说投入也不对,说贪玩也不对。总归他也不捣蛋,不会是让杜康头疼的最后一排。
平春伸手朝也芝要评语,也芝递过去。一点话都不说的静谧氛围让也芝感到些不适应与微弱的害怕,她总想着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吗,还是自己做了什么,对方才不愿意同自己说话。
老师,为什么不把范文敏叫过来。
今天的活看起来很多,分到每个人头上的时候就不多了。杜康大手一挥,用了大家半天时间就让他们回去了。杜康属于操着老妈子的心,但不大在他的数学课意外的地方拖堂。
寒假就这么开始了。也芝拿着离校安全须知书送进书包里的时候,瞟到尾巴几行上写着不要私自燃放烟花爆竹类句子,忽然就感觉到离过年也很近了。初一的寒假还没什么要补课的迫切感,也芝经过容溪附近那几排的时候听见有人在聊去不去网吧,熙熙攘攘的一片。
容溪好像高了一点,还是挺白的,其他地方依旧长那样。也芝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腻歪的华丽辞藻来形容他,她最由衷的最高赞扬就是,容溪长得真好看。
班上有男生抽烟,他们路过或是也芝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总有时而明显时而隐约的烟味。上次杜康抓人抽烟,被抓到的男生狡辩说是没有,杜康让他举起手:“你自己闻闻你的手指。”那个男生认栽了,低下头去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杜康,给杜康气得讲不出话来。
青春期的开始,从学着大人模样开始,只是每个人潜移默化的模板不同,好奇心的侧重点不同。难以解释是为什么,总归也芝觉得,容溪和烟不会有一点关系。
十年后再看,这个感觉还真是对的。不止烟和他没什么关系,酒也是。那次也芝认识了一个弟弟,她和容溪说,这个弟弟是你那一挂的长相。容溪说,老子又成量词了。
“他们还拿我形容酒量。”
“你什么酒量?”
“三瓶百威。”
也芝也不喝酒,不知道三瓶百威是什么概念,不过那个弟弟说,三瓶百威的话,他可以喝趴八个容溪。
八个。
八个容溪。
寒假开始的平淡,起初过了两天生物钟还算规律十点半发困六点半睡醒的生活,也芝就开始进入昏睡了。没日没夜地昏睡了几天后,到了晚上十点半她就一点都不困了,甚至精神抖擞的。至此也芝的寒假作业做了差不多百分之七十,她原本想一鼓作气做完之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玩完这个寒假。没想到剩下的最后百分之三十也芝直接拖到了开学前的最后几天。
过年的时候,也芝照常接受了来自她表哥每年的询问:“你脸是不是又圆了?”她照常对她哥表达了被戳到痛点的跳脚,而后又来到每年必被交代的话:
“和哥哥妹妹出去走走。”
平凡的日子,因为春节,所有人都穿得又厚又喜庆,走在街上像一个个圆滚滚的不倒翁。其实有点无聊,和哥哥妹妹散步讲讲话,固然会有见到一年没见的家人的新鲜感和喜悦感,但固然也有一年没见几年就只见春节,又有年龄差摆在那里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的感觉。
走到所有人都懒得开口的时候,也芝看见了容溪。
在所有人都穿得大红大紫的街上,也芝看见了套着一件简单黑色长款羽绒服的容溪。
好吧,她原谅哥哥说她脸怎么又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