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快进到秋冬,就变得漫长起来。感觉变得漫长,记忆却没留下些什么,不像夏日,总是带着强烈的记忆感,热烈而短暂。
也芝实在是回想不起来那年的秋冬发生什么了,好像就考了个期中考,又匆匆开始进入期末复习,然后是元旦迎新年的表演,一学期就结束了。
讲到元旦迎新年的表演,十一班也出了节目。跳舞加唱歌,跳舞是方子涵平春诸婕高明陶元甲冯灵外加几个同学,范文敏问也芝,你知道这个节目吗。不知道,也芝也不知道,什么排的也不知道,连元旦有迎新活动也芝都是提前两天才知道。范文敏试图在也芝身上找老师孩子里只有她和自己不知道的同等安慰感,也芝嘴上没说,心里有一闪而过的东西。好在她会自我安慰,她也不会跳舞,问她告诉她都没有意义。
元旦的前一天是迎新晚会,那天上午上课,下午演出。方子涵一群人好像中午就没回去,约了哪个阿姨在那家店给她们一起化妆。下午,也芝来班上的时间不算早,她看了一眼范文敏的书包在,人不在,想来人也是到了。
一群人聚在方子涵的桌子前,来来往往的,他们都换上了统一的外套,是棒球服一样的款。也芝都不知道上一句话是不是和自己说的,就听见方子涵和她讲:“平春今天好漂亮啊,给我们化妆的阿姨一直夸她漂亮。”
平春就是那种化妆,化与不化都没什么区别的长相,清秀,整张脸十年如一日,后来做了大人她顶了天也就才夹个睫毛涂个睫毛膏加一点淡淡的口红,她就适合这样,她有这样的资本长相。不过这天也芝是真没出来看平春除了双眼皮上有点紫色的眼影,还有什么区别。也芝尽量跟上氛围,赞叹道:“是呀,好漂亮。”
平春对着镜子整了一下刘海就被叫走了,也芝也不知道她们去干什么,就看见一群人乌泱泱地又走了。班上忽然变得空起来,三三两两的人。杜康上来叫人,叫大家搬椅子下去坐到班级的阵营里,于是剩下不多的人要肩负起帮不在的同学一起把椅子搬下去的职责,每个人手上至少都一左一右拎着两把椅子,有的厉害的男生一个人能拿四把。
也芝只是左手拎一把右手拎一把走在熙熙攘攘往下走的人群里就格外谨慎,她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踩空摔下去。其实也芝的活比大家都轻了,起码大家要还是扛得老的双人椅,就是那种一条横杠过去的木头椅子,上面还有些时间的痕迹,也芝只是拿走了前桌的单人椅,一手一个单人椅,她确实是四肢不体。往下走的路越来越挤,她从五楼走下去,走到二楼三楼从每层走出来的同学越来越多,楼道挤得滴水不通,也芝拎得手酸想举起来调整一下姿势都不知道要往哪里举,根本没有动的余地。
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下面人一部分走出了一楼的口,开始松了一点,可以往下走几步了。也芝小幅度地把两把椅子往上颠了颠,感觉两把椅子都要脱手看,她很注意地看脚下的路,身边经过一个人忽然在她旁边说:“给我吧。”
他走到身侧那一刻也芝就知道他是容溪,她抬头看向他,又看他拎了两把双人椅,也芝说:“不用了,谢谢。”他已经拿了两把了。
容溪没多说什么,他还是讲:“给我吧。”他已经把手穿过一边椅子用挎着的方法挎着一边椅子,然后直接伸出手要拿也芝的单人椅。也芝还想后退,容溪已经拿到了,怕两个人推脱间摔下去,也芝只好说了两遍:“谢谢,谢谢。”
容溪走得很快,也芝第二句谢谢他可能已经听不到了,也芝看着他迅速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的背影。
只用拿一把单人椅子下楼轻松多了,也芝克制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克制不住。她知道,这是因为人家人好,换了别的同学他也会顺手帮一下,但还是克制不住一些自己的少女心思。
开心的泡泡会顺着眼睫毛飘出来,在阳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操场上人很多了,也芝在前面还看不出来自己班在哪,硬是绕到最后一排一列列看过去看到眼熟的坐后排的同学,才两只手举起椅子走进去。经过容溪的身边知道他在和人聊天,于是谢谢也没法再讲,走向一列里中间的位置。
大家虽然大致上扫过去还有点维持着在班上坐前排的人还坐前排,坐后排的男生还坐后排,但细看已经完全坐乱了。要求是按照升旗仪式的队伍坐,实际上大家的前后都坐着自己玩得好的朋友,坐着坐着甚至都开始不是前后坐,隐隐是两三个人坐成一条线聊起来。
队列越来越奇怪的时候,不知道哪个领导拎着一个话筒出来让大家坐好。
“各班同学,坐好,按升旗仪式的队伍排好。好了,不要再讲话了。”话筒的音质很差,撕拉撕拉,通过古老的扬声器传出来,音色有点难听到难以接受。老师又重复了一遍,操场上才开始移动起来,动着动着整个操场都动了起来。
两位主持人的开场白无聊且漫长,也芝才知道今天的主持人之一是小范,范文敏。不是,她都是主持人了,她还在不高兴什么?不高兴方子涵高明他们那个节目没有带上她。范文敏旁白的主持人是隔壁班的班长,两个人你一句中文,我一句英文,说着网上抄来的主持词。也芝要是像别人一样有手机她肯定掏出来玩了,可惜没有。
杜康背着个手,略微有点驼背的板着一张脸从背后走上来,他走上来的时候玩手机的同学旁边的同学都拍了拍他\她们,无果,手机刚藏进兜里,杜康就出现在背后:“手机收起来。”
一样的老师一样的表情,杜康从最后一排走到前面,提醒了好几个人,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然后收起了手机。这下所有人都没手机了,只能一起看无聊的节目听无聊的开场词。
节目都大差不差。要么是跳舞要唱歌要么是魔术。也芝坐在班级的中间,对于魔术的内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一阵又一阵的:哦,啊!然后是稀稀拉拉地鼓掌。于是后排的同学站起来看,越站越多,越站越前,整个操场乱糟糟的,直到最开始那个领导又拿着那个质量很差的话筒出来维持秩序,后排的同学又坐下去,无聊的节目再次开始。
发呆发着,聊天偶尔和半熟不熟的同学聊着,忽然就听见范文敏的报幕:“下面是七年十一班的节目,他们将为大家带来......”
街舞。
也芝也想站起来看了。屁股还是没能挪开椅子,也芝太守规矩了,她记着刚刚那个老师维持秩序的沙沙声,她就斜着歪了半边身体去看。没什么难的舞蹈动作,也不算整齐,也看出来有几个跳得实在是有赶鸭子上架的勉强感。
只是莫名的,让人觉得这个节目,也不算难看。
舞蹈动作不齐,衣服是齐的,每个人也都尽力在跳。
蛮好的。
也芝侧着弯腰有点累了,就坐直回来了,其实也到了节目的尾声。好像是又发了一会呆,她听见吉他声,恍然间有听见有女生在唱歌。整个迎新晚会都到了尾声,很多人从后排开始拿着椅子往班上回,早回去早赶着开校门的时间回家。也芝也想回了,她刚回头观察一下想站起来,杜康就走过来,杜康对着每一个要走的人说:“听完走,我们班的同学。”
我们班的同学?
也芝坐直了往旁边的空隙里去看,后排都快走得没人了,不用再担心挡住后排的谁。也芝稍稍站起来了一点,腰还是猫着的,旁边的班级从中间层开始都快走空了,整个操场上大概只有十一班的人还算齐。
是平春方子涵诸婕在唱歌。
平春弹吉他。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
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啦…… 想她
啦…… 她还在开吗
啦…… 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1】
操场上,一群一群的人在往回走,没有老师在管秩序了,也没有撕拉的扬声器叫大家坐下。
这一年的迎新晚会就这么结束了。
也芝在她们三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拿着两把椅子回头看了一眼麦克风的方向,隔着这么远根本看不出来紫色的、亮晶晶的眼影还在不在。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1】
【1】出自《那些花儿》,由朴树作词作曲并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