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个中午也芝都难得地没有睡午觉,平常上学的中午她和晓华都是一个在抓紧睡二十分钟午觉,一个抓紧在写作业。临近期中考,也芝也没有睡了,她坐在床上背历史老师给的提纲。
“夏朝的地位和意义: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标志着我国开始进入奴隶社会。禹死后,他的儿子启继位,开始了“家天下”的历史。从此王位世袭制取代了禅让制......”
历史老师一共给了两张半考卷纸那么大的考试提纲,说是不是所有知识点都在里面,但是背了一定有用。也芝是知道复习数学公式一定比在这背历史能对于拉总分有更大的用处,但她每每翻开数学书就想逃避到考前那天在复习,于是历史提纲就成了逃避的合理途径。
第一天背的迷迷糊糊,上行成下行,别说填空能不能顺利填出来按点答题的答题都不一定能靠得上几点,背到也芝犯困,从坐着背变成躺着背变成撑在床上背,到最后仰躺着半梦半醒被闹钟惊醒去上学,到四天的时候也芝几乎可以把两张半卷子上的每一句话里的知识点都变成填空题一字不差地写上正确答案。
少年的书桌上果然没有虚度的光阴。
所以她历史差一道图形题选择题得满分,前桌那个小个子男生是满分,顺理成章地,那个男生成了历史课代表。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也芝都记得,那道她摇摆不定正确的选题则问的是:以下哪个房屋是河姆渡人居住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也记得考了94分的高明在后面一边玩他的笔一边有些不屑地讲:“切,这才拉几分。”
高明这人就这样,也芝后来才发现,他对于他所有能做到的事情都保持谦虚有礼,对于所有他拿不到的东西都是一副这有什么。
好比你拿数学题问他,不管你问什么,他都能耐心解答你,那是他最像个班长的时候。
谦逊,有理。
但你往相反的方向试试呢。
半期考前靠着历史提纲来回避复习其他科目的代价是,历史考的真不错,其他科目考的,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和这个班的这群人比,肯定就没人在意一个年级八百号人,也芝考在前六十左右的位置。还好啦,反正初三还是这个成绩,她能稳进江城最好的高中。这群人其实都能进,只是能不能进最好的高中里最好的班的区别,除了诸婕。从谁口里听说诸婕考年级二百名开外,也芝见诸婕的状态和往常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稍稍安心下来,她现在加入了她们的阵营,要是换成方子涵考砸了还得想办法说两句又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考得比她差还来安慰她是一种侮辱,要是一句不说又不行,还好是诸婕。
诸婕真是人间天使,各方各面意义上的。比那帮会读书的可爱多了,哦,除了平春,平春也是个正常人,是个会读书的正常人。也芝的视线从诸婕身上转回来,看向黑板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到范文敏的背影。她也奇怪,也芝感觉范文敏最近从一个极端转到了另一个极端,最近贼了粘自己,对自己贼了好,也芝多看她两眼背影都怕她察觉到然后回头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仿佛是已经看到了那个画面,吓得也芝立刻看向黑板,余光里只剩范的半颗脑袋。
杜康对接收到了也芝认真听课的眼神,他满意地继续讲下去。也芝的数学成绩处在一种他应该再多关心关心,但要是放在全班全年级来看,也芝的数学成绩又绝不是差的,也不是中等的,也芝考得还可以了,她算好学生里的差数学,这个班有更多比她更急需老师多关注的对象,杜康决定先等等,也芝就交给她家里来管教。昨天他在办公室说了,人家方子涵和高明啊,家里都不知道额外找了多少练习给他们来做,人家每次都考得很扎实是应该的。在场的几个同事应该都听到了,回去怎么教就不是他管的了,这个班更需要往大道上提点得太多了。
这次期中数学全年级有四个人考满分,三个在自己班。一个方子涵,一个高明,一个容溪。前两者没什么好说的,这种年级前十的好学生,再往上走的事不归老师管了,都是课后自己的功夫了。至于容溪,杜康有点头疼,他在看全班学生的成绩册时就注意到了,这个男生偏科偏得太严重了,数学一直很好,语文考得平平,英语历史算是差了。这种多半就是自己不愿意背书,要是不太聪明,数学不会考这么高。
得找他课后聊聊,不背书怎么行,杜康想。
脑子里想的映照到现实,杜康有意让这个学生注意到老师们都在注意他,杜康讲:“容溪,这题你来讲。”
这是大题的倒数第二题,容溪走上去,也芝几乎没在听解题思路。他的字好丑,人好好看,个子,比杜康矮一点,应该也有一米八左右,好白,有一点点手臂线条。
他讲完了?
看着容溪下台的身影,一直到他走到后排,也芝只能看到他走下讲台那一刻,再看就不自然了。杜康对容溪的讲述感到满意,他忽然觉得这个模式挺好的,又能了解学生的解题思路,又能考察他们是真的会还是蒙的,于是他叫方子涵来讲倒数第一题的前两问,高明讲最后一问。
还好杜康从头到尾没指望过自己来讲题,即使知道有可能因为是数学课代表的身份被点到的概率很低,也芝还是暗暗捏了一把汗,还好,高明讲完,这堂课如愿地下课了。
杜康拿着他的东西走出教室,也芝彻底松了一口气。范文敏转过来,隔着一张桌子对也芝说:“也芝,你听懂最后一问了吗?让高明再给你讲一遍?”
“啊?”
也芝很想说不用了,她不是那种在乎自己能不能做出最后一问的人。她话还没讲出来范文敏就拿着她的卷子飞奔出去追杜康,看着就是要问问题。好家伙,让高明教自己,她飞奔去找杜康,什么诡异的场面。她什么时候能支配高明了,而且杜康不是大家的数学老师吗?
高明还真在背后戳戳也芝,也芝:“干嘛?”
高明:“要给你讲最后一题吗?”
“不用。”
奇怪。
江城开始进入一年中只有几天的秋天,而后,会是漫长而寒冷的冬天。这才是山城。
也芝里面一件自己的衣服,外面一件冬天的校服,下午上体育课,穿两件又太热,穿里面那件衣服毕竟又不是夏天的校服,感觉跟大家格格不入。于是她宁可捂出一身难受的汗都不脱。下课后晚风一吹,汗在身上还有点凉起来。
从三中的最上面往下走,远远的也芝就在小卖部门口看见了容溪,还有一个他玩得好的男孩子站在门口,走近一点看见里面是三个女生手挽手,还要侧身从小卖部里出来。三个女生中有一个是容溪上次当众表白的。
她只瞧了一眼,就要接着赶自己的路。只看见容溪笑得很开心,那三个女生也有说有笑的,五个人显然是一起回家的。
难道是私下表白成功了吗,没听说呢。今天回家的路好像和以往也没什么差别。
每天都挺困的,每天爬楼梯都爬的不轻松,每天的每天,她都是学习还可以,性格还可以,长得只能说有点人样挺白的剩下的地方也就那样的也芝。是普普通通的也芝呢。
也芝想,青春剧的主角不会是自己,她不是考最好的,不是长得最漂亮的,不是最叛逆的,不是最乖巧的,甚至家境都普通即没有很有钱也不至于让人怜惜。她是青春剧里的群演,可群演也是要在片场从头待到尾的。
今天的饭菜和之前也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值得说的是,今天的青菜是也芝喜欢的。她同晓华坐在同一侧吃饭,她和晓华这点也不一样,晓华没什么爱吃的肉类,也芝少有爱吃的青菜。从晓华来了以后,她们家的饭桌上至少要有两道菜,一道也芝能吃,一道晓华能吃。今晚是也芝外婆过来烧饭,从晓华来了以后,原本之前她爸妈没空都是给也芝十块二十的让她自己上街去吃炒饭炒面炒白果,晓华来了以后尽量的都是在家里烧饭,免得敷衍人家。
晓华好像胖一点起来了,脸没有刚认识的时候消瘦了,人也白了一点。果然没有也芝家伙食养不好的。
外婆还在煮饭,晓华说:“要不要拦一下啊?”根本吃不完,也芝倒是清楚知道自己外婆和自己妈都是一个样,也芝说:“拦不住的。做好准备明天一起吃剩饭。”
晓华拿筷子挑起一撮饭,珍重点了点头。
最近感觉自己和晓华的关系近了一点起来,终于不用再那么客气了。时间的力量还真是细水长流潜移默化。她妈这几天待在乡镇中学没回来,她爹去外地培训了,外婆晚上不在她家睡,到了晚上家里只有也芝和晓华。爹妈交代了n遍要她们关好门窗,尤其是要反锁好门。这周末晓华没回家,好像她慢慢地也没有一定要周末回家了。
周五的晚上,家里一个大人都没有,也芝愉快地在自律写了一小时作业后打开了台式电脑。那会儿已经有微博了,也有一些视频网站,也芝就看看综艺,看看自己喜欢的爱豆的消息。晓华比也芝坚持的时间稍微久点,久不过半个小时,她就东西一收到她的柜子里去看小说了。还是纸质版的。
晓华来了以后妈妈特意给她买了一个到人三分之二高的小柜子,让她有地方放自己的书。也芝知道,外面一层是课本,里面一层藏着她的小说,包括不限于《意林》、爱格,花火,还有一些纸质版的小说,晓华也不避讳着她拿,也芝也从来没说过。
指针一点一点地走,走到十二点半,她们两个平常父母在家不会这个点睡觉的。也芝问晓华:“你要睡吗?你要睡我不玩了。”毕竟她两睡一间,一个要睡了另一个总不好不上床,怕一会吵醒人家。
晓华看得乐不思蜀:“不要啊。”
“好。”
于是指针走到一点半,快两点。两个初中生,怕是这辈子第一次熬到这个点。谁都没有提出要睡觉的意思。
两点半,客厅的灯明亮着,晓华合上最后一页小说,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说她先睡了。于是也芝关掉电脑,说,好,我也睡了。外面万籁俱静,一片漆黑,两个女孩先后洗漱完躺到床上。
五分钟后,晓华问:“也芝,你睡着了吗?”
“没有。”
两人几乎都要笑起来。
两个女孩的友谊在这一刻完成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