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脚步声急促,越来越近。
“小溪姐,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杨筠溪放下手机,抬头看从大门口冲进来的李睿,他手里提着盒饭,双眼放光,一脸亢奋。
“我看到了大魔鬼。”
杨筠溪目瞪口呆,心想这个男孩是中邪了?白日见鬼,还真稀罕,可他怎么看上去那么高兴?
“真的,没骗你,还是两辆。”
杨筠溪知道自己猜错了,不过还是不懂他口中的“大魔鬼”是什么,一脸疑惑。
“就是外号‘大魔鬼’的摩托车,太拉风了。”
“哦。”
杨筠溪轻轻点头,从李睿手里接过盒饭,看了看空旷的房子,脏乱的地板,墙面倒是崭新干净。目光锁定在铺在地上的一个纸箱上,她屈膝坐下,打开饭盒,掰开一次性筷子吃饭。
李睿顾不上吃饭,兴致都在分享“大魔鬼”上:“它不是一辆普通的摩托,它可是很多摩友的‘梦中情车’。造型独特,机械感中透着科技感,仿佛是一个来自未来的硬汉。它跑起来速度超快,敢和超跑叫板,用它去炸街太酷了。”
杨筠溪一边听一边吃饭,没有动饭盒里的鸡肉,只是夹着青菜和土豆吃。
深秋时节,冰凉的冷空气把人折腾得够呛,再加上最近几天赶工,没休息好,抵抗力下降,感冒了,头有些发胀。
当听到李睿谈论摩托车炸街时,杨筠溪仿佛置身于街道,一辆辆轰隆隆的摩托车急速而过,轰得她脑袋都要炸了。
不过,杨筠溪并没有打断李睿说话,毕竟在这种工作环境中,还能有这般活力是件好事,她随口问:“没想到你对摩托车这么感兴趣。”
李睿见漂亮姐姐接话,更是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一吐而快,还谈了另外的几款车型,滔滔不绝。
杨筠溪礼貌地笑着,小口地吃着饭,偶尔插一句话:“你为什么喜欢?”
李睿维持着阳光笑脸,露出一口白牙:“自由自在,放浪不羁,每个男人都喜欢速度与激情的快感。”
杨筠溪没胃口,随意拨动着饭盒里的米粒,她想起了张飏。
张飏就是一个对摩托车很痴迷的人,还经常参加各种越野摩托车比赛,还会和摩友们天南地北地跑。
李睿说痛快后才开始吃饭,狼吞虎咽,胃口很好,心情尤其好,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刚刚骑在“大魔鬼”上。
待李睿吃好饭后,杨筠溪将饭盒装进塑料袋里,起身提着袋子要出门。
“小溪姐,我去丢。”
杨筠溪摇了摇头:“不用,我要出去买点东西,顺便带出去。你要是觉得闷,可以出去走走。”
*
杨筠溪出了峰林绿都小区。这个小区是沧南市的高端小区,东区是洋房、别墅区,西区是高层住宅区。
她作画的地方在西区,客户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主人姓黄。黄先生倒是好说话,不过黄太太有点难缠。
杨筠溪和李睿是昨天下午到的沧南,还来不及办理酒店入住,便急匆匆地拖着行李赶到峰林绿都见黄先生夫妇。
黄太太又提了一些意见。
没办法,像庭竹高耸这样才起步的小工作室,必须拿出百分之两百的专业态度和服务热情才能留住客户,况且还指望黄先生夫妇推荐些优质客户呢!
而作为工作室的老板之一,杨筠溪更是不能怠慢客户,她按照客户需求做修改到凌晨。当然,作为一名壁画师,她也会提出自己的专业意见,至于客户采不采纳要看他们自己。
黄太太虽然问题多、需求多,但好在比较尊重专业人士,与她沟通起来不算太麻烦。
早上开工前,杨筠溪和黄太太又见了一面,简单聊了聊,看得出黄太太对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杨筠溪微笑着跟黄太太保证:不满意可以改,直到改到满意为止。
黄太太这才离开现场。
这些都是杨筠溪的日常工作,处理起来得心应手,不过由于感冒的原因,倦意比较明显。
她希望吃药后会好一点。
*
小区很新,放眼望去,路上不见多少行人,挺冷清的,好在配套设施齐全。
杨筠溪找到一家药店,店不大,有两个店员,见顾客进门,他们职业性地询问着。
她简单地叙述了自己的需求,店员领她到感冒药区,给她推荐了一款她没听说过的感冒药。
店员反复强调:贵是贵点,不过效果特别好。
杨筠溪反感这类推销,礼貌地拒绝:“好的,我自己先看看。”
她拿着比较熟悉的品牌药,看着包装盒上的说明。
可是,那个店员一直站在旁边,令她很不自在。
“美女,你长得真好看。”
杨筠溪一愣,没想到旁边的圆脸店员说了这么一句话。
在收银台前的店员也附和着:“我也觉得你好美哦!”
杨筠溪礼貌地笑了笑,继续选药。
*
圆脸店员走去和收银店员聊天:“那两台车停了有一个小时了,怎么还不见人开走?”
收银店员:“我看你是想看那两个帅哥。”
“是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看得两眼发直。”
收银店员大方承认:“是啊,特别是那个高个年轻男人,那气场,那身材,那脸蛋,很多明星都比不了。”
圆脸店员猛点头:“对对对。”
*
杨筠溪选了两种感冒药,一种是自己常吃的,另一种是店员推荐的,去收银台结账。看到旁边有瓶装水卖,随手拿了一瓶。
收银员微笑着说:“美女,这两种感冒药不能同时吃,吃一种就行。”
“好的。”
杨筠溪拿着药和水出了药店,一时不知该去哪里,站在药店旁边徘徊着,于是,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圆脸店员:“看到没有,那美女衣服裤子上都是腻子。”
收银店员:“是的。刚开始我还以为那是衣服裤子上的图案,走近时才发现那是腻子。”
“我想不通,像她那样的大美女,招一招手就有无数男人围着转,她怎么会去刮腻子?”
“人各有志,你看我们还不是卖药的。”
“卖药的总比刮腻子的强吧。”
“你还职业歧视了?那人家长得那么好看,说不定哪天碰上个有钱人,就不刮腻子了。别人有资本。”
......
杨筠溪无意再听下去。
从小她就知道,这个世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歧视和不公。
美貌不是个坏东西,但很多时候也并没那么好。
几个月前,她曾问张飏:“为什么选我?”
张飏勾了勾嘴角:“你比较符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形象。”
嗬,红颜祸水!
杨筠溪还真不知道自己祸祸了谁。
*
路边有一把长椅,杨筠溪坐下,取了两粒店员推荐的药,希望如店员所说,效果会好一些。
她将药丸丢到嘴里,拧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服下药,并将剩下的药装进衣兜里。
下午的天气不错,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在杨筠溪身上,衬得她美丽白皙的脸蛋发光。
天凉时,晒晒太阳真舒服。她小脸朝天,也顾不上紫外线,只管吸收温暖。
不过这个姿势不能维持太久,眼睛和脖子受不了。
杨筠溪东张西望着,视线定格在马路对面的两辆摩托车上,一辆纯黑的,一辆红加黑,款式一样,很有机械感和质感,轮胎很宽,坐高很低,看上去就不便宜。
杨筠溪对摩托车的了解很少,比较熟的是踏板摩托车,而且还是电动的。刚刚李睿讲车时,她听得不认真,不过隐约觉得对面的便是“大魔鬼”。
一辆20几万的摩托车,没有丰厚家底的人,哪能玩得起。
杨筠溪对车实在提不上兴趣,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药物起了效,想睡觉。
她也顾不上太多,耷拉着眼皮打起盹来。
杨筠溪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中有人靠近,不过她眼皮有些重,不想抬起来。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不信有谁会在大白天的小区商业街掳人。
又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中,她觉得有点冷,而且有种隐隐的压迫感。
杨筠溪不情愿地半睁着眼,发现一双腿立在眼前。
她从下往上看:一双黑色男式马丁靴,一条黑色哈伦裤包裹着一双大长腿,一件黑色夹克的拉链敞开着,里面穿了一件白色T恤。
再往上看,就看到背光里男人的脸:轮廓分明,鼻梁高挺,剑眉浓黑,那双漆黑、桀骜不驯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混混沌沌的杨筠溪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男人见她那睡眼惺忪的迷糊样儿,掀了掀嘴角:“醒啦?”
杨筠溪听到那陌生又熟悉的男中音,一激灵,身体每个细胞都苏醒了,可还是有些不敢确信:“张飏?”
张飏咧开嘴,笑出了声:“对,是我。”
*
大约一个小时前,张飏和秦辉从在建中的摩扬骑行学院返回,将车停在峰林绿都商业区,进饭店吃午饭。
摩扬骑行学院坐落在沧南的西南角,离峰林绿都不到10公里的车程,将会打造成一个专业越野障碍赛场地。学院占地70亩,有1.7公里的赛道,30多种障碍。建成后,其影响力将辐射到附近几大城市,会吸引大批摩友。
秦辉36岁,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中年发福,在德安和沧南有多家摩托车专卖店。他和张飏都是摩托痴迷者,两人认识多年,如今是合伙人。
秦辉比张飏大7岁,后者唤前者一声哥。
“辉哥,我试了一下搓板路,有些地方没铺好,比较平整,完全没有搓衣板的效果。”
“这些我会盯着。”秦辉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放心吧,张少,我出了血本搞这个场地,没有退路。不像你,还能回家继承家业。”
张飏嗤笑:“老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熟悉张飏的人都知道,他酷爱玩各种惊险刺激的运动,更是把玩摩托当成事业,不想回去继承家业。奈何他是家中独子,早晚一天会担起家族重任。
“那我给你说点有意思的。”秦辉轻挑眉毛,“西城新开了一家会所,美女如云,要不要去看看?”
张飏笑着摇头:“没兴趣。”
“玩车的男人,有几个不是为了泡.妞的?像你这样清心寡欲的年轻人还真不多。”秦辉顿了顿,“我还没见过能坐上你车的人。”
张飏淡笑,他坐的是临窗位置,提到车,便扭头向窗外扫了一眼大魔鬼。在要收回目光那一瞬间,发现了坐在对面长椅上闭目养神的女孩儿。
秦辉话多。
张飏没有多余的废话,偶尔搭搭话,时不时地看向窗外。
她真有那么困?
*
吃得差不多,张飏起身去收银台买单。买完单后,想了想,抬腿走出饭店,朝杨筠溪走去。
他靠近时,她微微掀开眼皮,不过须臾间又闭上眼,继续睡,毛茸茸的脑袋像沉甸甸的稻谷,不停地往下坠啊坠。
张飏没有要喊醒她的意思,掏出手机录下她坐着睡觉的这一幕。录好后,见太阳有点大,他便走近挡在她的身前。
她的脸色不太好,睡颜依旧美丽,褪去了清醒时的防备,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
不过,看着她来回地点头抬头,真替她累。
张飏站了好一会儿,杨筠溪终于醒来,吃惊又不确定地说:“张飏?”
张飏好久没有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了,可能是她鼻子有些堵的原因,鼻音有些重,但声音很柔。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对,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