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哄哄我吗 第11章 011

一只白色塑料桶被李睿拎起来，离地后，它随着那只青筋明显的手前后摇摆着。

李睿将塑料桶放在水龙头下，拧开水，急速的水流打得桶底咚咚作响。桶没放好，部分水流打在桶壁上，溅起一股水花，溅到他的黑色裤子，水渍立马由一个个小点晕开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圈。

他迅速地将桶挪了挪，关小了水，水流打在桶的正中心，因桶里的水渐渐多了，流水声也悄悄变了调。

犹如从一个聒噪吵闹的野小孩变成了一个低调沉稳的俊男人。

接了半桶水后，李睿关掉水龙头，提着水桶往前走。

水桶有些沉，他整个身体微微向□□斜，从房子的这头走向另一头，边走边喊：“小溪姐，水接好了。”

房子大没有什么家具，空旷，李睿能听到自己的回声。

杨筠溪站在一面白墙前，手中拿着一幅画稿，时而抬头看墙，时而看手中画稿，沉思着。

仔细看，那并不是一面纯白无瑕的墙。

墙面上有很多黑色有序的线条，组成了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山。墙上还钉了些钉子，每三颗钉子之间用金属丝缠绕着，组成一个三角形，方便后面塑性。

李睿将水桶放在杨筠溪旁边：“小溪姐，水打来了。”

杨筠溪回头淡笑：“好的，谢谢。”

“应该的。”

杨筠溪无意聊天，躬着腰，将白色粉末倒进一个黑色塑料筐里，然后在粉末堆里掏出一个洞，再往洞里面加水，之后蹲下，拿着铲刀来回搅拌。

她在和浮雕腻子。

“小溪姐，让我来吧！”

杨筠溪轻抬眼皮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搅拌：“和料这一步看似简单，不过非常关键，干了稀了都不行。”

“那什么才是刚刚好？”

“通常来说，粉与水的比例是1比0.7，但我们干活时又不会带秤，所以这就要靠个人的手感和经验。调料时，要不断地把料推开，如果还有粉粒，就得继续搅拌，直到搅均匀为止。”杨筠溪顿了顿，“你平常可以多练练。”

李睿点点头，默默消化着，觉得有必要记下来，于是掏出手机，将杨筠溪刚刚说的话都打成文字。

*

料和好后，杨筠溪将其舀到一个白色小桶里，起身提着腻子桶走向那面涂鸦墙。墙的前面有一条装修马凳，马凳升到了最高点，离地有1.6米高。

她将桶放在地上，脚踩在侧边的横梁上往上爬。

李睿抬头瞬间，看到杨筠溪的举动，喊道：“小溪姐，小......”

他的“小心”还没说完，只见杨筠溪已经麻溜地爬上了马凳，惊得他半张着嘴。

杨筠溪被逗笑了。

李睿感叹着：“小溪姐胆真大”

“干我们这行的，没有点胆量还真不行。这才多高，我最高爬过......”杨筠溪想了想，“十三四米高的脚手架，三四层楼高。”

李睿的嘴张得更大。

他知道壁画师这行业需要的不仅仅是绘画技巧，还得有胆量、会攀爬、有力气。有的从业者自诩为“蜘蛛侠”，也有人称他们为“爬墙怪”，当然也有人叫他们“装修工”。

不过，李睿实在是没法将杨筠溪和这几种称呼挂钩。

“愣着干嘛，把腻子给我。”

李睿回过神来，右手提着腻子桶，估摸着有二十斤重，因是向上递的关系，不得不双手举桶。

杨筠溪单手接过桶，将它搁在凳面上，全程眼都不眨一下。

在李睿的印象里，女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连拧个饮料瓶盖都要男生帮忙，杨筠溪简直就是个异类。

看着面前那张美丽的脸庞，还有时不时外露的大力，李睿一时有点恍惚，脑海里浮现出金刚芭比的画面。

“想什么呢？快把工具包给我，还要一些清水。”

李睿点了点头，找到一旁的工具包，里面是些铲刀、刮刀、软毛水粉笔等，还有些特殊的工具，比如钢丝球、不锈钢餐叉等。送了工具包后，他又去准备了一些清水。

杨筠溪接过工具包、小半桶水，叮嘱着：“别忘了杜老大给你布置的任务。”

“忘不了。”

*

杨筠溪将一个大刷子沾水，在墙面上刷了一层清水，是为了让腻子更好地粘合在墙上。之后用批灰的铲刀从腻子桶里挖料，她左手大刮刀右手批灰铲刀，双手来回运动，不断地压着腻子。

把腻子压实后，她长吐了一口气，准备大干一场。

她在墙面勾线的地方不断地堆料，从后往前推层次，山顶厚一点，需要反复地堆加，越往下越薄。根据山的肌理和走势刻画，远景可以不用堆料，中景的料堆薄一点，近景会堆得厚一些，这样会呈现出虚实对比。

杨筠溪专注地刮着浮雕，时不时地说一些专业知识。李睿也没闲着，拿着相机在录视频。

*

两个月前，杨筠溪和杜庭延及高寒三人合开了庭竹高耸墙绘工作室。

工作室才起步，没有多少人知道，为了增加知名度，他们作画时都会录制小视频并放在网上增加曝光度。

“小溪姐？”

“嗯？”

杨筠溪回头，表情些微严肃，那是她作画时一贯的样子。但看到李睿举着相机，将镜头对着她后，她立马眉开眼笑，尽量让自己笑得真诚。

“你衣服上有腻子。”

杨筠溪又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我不就是刮腻子的吗？”

说完，她回头继续干活。

李睿从相机里打量着站在高处的人。

杨筠溪穿了一件宽松的黑色棉衣和同色系的烟管裤，脚上套了一双白色板鞋，身高在167cm左右。虽然穿得不少，但也掩盖不住她苗条的身形。

她的袖子撸到肘关节下方，露出一节藕白色的纤细小臂。

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被挽成一个松松的髻子，发髻上斜插着一根木发簪。

如果没见过她的正面，也能从背影判断出她是一个气质出众的女生。

李睿停止拍摄，调出之前拍的视频，将画面锁定在杨筠溪回眸一笑的那一瞬。

杨筠溪的眼睛比较细长，双眼皮，眼角内勾，眼尾微微上翘，不太明显的丹凤眼。眉形很好，是小山眉。

李睿刚刚近距离观察过她的眉毛，是原生的，根根分明。

她的鼻梁高度适中，鼻子比较小巧。唇瓣厚度适度，唇色红润，自然健康，不过为了上镜，她有特意涂了口红，活力满满的西柚色。

从美术生李睿的角度来看，杨筠溪的脸基本接近于黄金比例，是浑然天成的大美女。

杨筠溪不笑时，带着一股疏离神秘感，而当她笑时，却像孩子一样纯真温暖。

出于专业习惯，李睿非常仔细地观察过杨筠溪。

当然，有一点他得承认，他是个肤浅的男人。

*

李睿进工作室的第一天，杜庭延让高寒带他。他看了看戴着眼镜、一脸没睡醒的高寒，转身指着美丽的杨筠溪说：“你可以带我吗？”

高寒自嘲：“哎，又被无情地抛弃了。”

杨筠溪迟疑片刻：“我可不是科班出身。”

“那说明你对这个行业是真爱，没有比热爱更好的老师。”李睿微微低头，有点不好意思，“我虽然学了很多年美术，可好像也没学到什么。”

一旁的杜庭延补刀：“都打游戏去了。”

李睿声音变低：“我刚上大学时也是有梦想的，想有一天我能参与设计一款很牛的游戏，结果发现我对打游戏更感兴趣。”

李睿的破罐子破摔样儿，逗乐了众人。

杨筠溪眉眼弯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我可是很严厉的。”

李睿抬头，眼睛里充满希望，急急地说：“我就差一个严厉的老师管我。”

杨筠溪想了想说：“那行，我带你。”

高寒笑着：“我要是李睿，我也选小溪。毕竟我们是创造美的工作，跟着美人更容易发现美。”

杜庭延微微点头：“同意。”

*

这是李睿到工作室的第五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出差到现场学习，他很兴奋。

杨筠溪是一个不错的同事，准确说是三老板。对于带新人，她亲和有耐心，声音温柔好听，而且知无不言。

李睿常常想，为了这个人好又美丽的老板，不管工作再苦再累，他也要干下去。

*

干了一上午，杨筠溪的手臂脖子都已发僵，像是别人的零件安装在自己身上，非常不自在。

她曲了曲手臂，又转了转脖子，有点晕，差点没站稳，好在单手撑住墙壁，这才稳住身体。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下了马凳，去厨房水龙头下洗手，然后原路返回，在墙边角落里捞起一瓶水，小口地喝着。

杨筠溪咳了两下，嗓子有点不舒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已经12:42。打开手机，发现有未读的微信，随手点开闺蜜苗绒绒的信息。

【溪溪，什么时候回来？】

杨筠溪：【如果顺利的话，三天后回。】

午休时间，苗绒绒正在玩手机，看到信息后秒回：【回来后跟你说个好消息。】

【现在不能说吗？】

绒绒发了一个闭嘴的表情。

杨筠溪更好奇了：【这么神秘？】

【我怕吓到你。】

杨筠溪对着手机无奈一笑：【好吧，那我先把好奇心压一压。】

杨筠溪听见走廊有脚步声，直觉告诉她那是李睿买饭回来了。她原本想关掉手机，结果看到另一条未读信息，很讶异。

微信头像是一辆帅气的摩托车简笔画，而标注的名称是“张飏”。

【我明天回去。】

杨筠溪不惊讶是假。自从上次见过后，他们也有两个多月没见。这期间张飏回去过一两次，不过她却出差不在家。

之前张飏都没提前通知她。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她只能遗憾地告诉他：【我在外地出差，要好几天，赶不回去，抱歉！】

杨筠溪人在沧南，张飏也在这座城市。如果她愿意，可以告诉他在这里。

可是，她不想。

一是因为这个项目客户追的急，她要赶工。

二是她不想像以前那样有过多期待。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只是徒增烦劳，还不如不见。

现在，杨筠溪最大的愿望是工作室能成长并壮大起来。

至于婚姻或是感情，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