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民们奔走呼告,众人提桶来接水,再一桶桶抱回家,山路艰难,还有小孩跌倒。
元昭将一切尽收眼底,叹了一声,一日如此,难道要一世如此,遂命人继续开挖水源,同时画图命村中工匠修建水车。
建成日,活水源源不断地流经村庄河道和需要被灌溉的田地中,村民齐聚元昭住宿处的院中向她道谢。
元昭道:“我授诸位此水车,本该造福世人,只是昭时境艰难,恐引杀身之祸,望诸位莫要外传,能藏一日便藏一日。”
村民闻言面面相觑,族老拱手,携村民俯拜:“吾等受公子大恩,绝不行不义之举,若违此诺,必遭天谴。”
元昭离开渭县当日,马车驶出百米,忽有人纵马车追赶,一边大喊:“前面可是公子昭。”
元昭让马夫停下,回头看,一辆马车在他们旁边停下,一个衣着较为华丽的男子从车上匆匆下来,约莫三十多岁,略胖。
“阁下是?”
男子捧着一个匣子:“我是来自宛国的商人冉宰,在各国到处做点小生意,听闻公子在渭地销毁债券的义举,心生佩服,但公子为王命差遣,若一点银钱都带不回去,必使王上震怒,愿奉上百金为公子免除一点灾害。”
元昭嘴角勾出一抹笑,一股暖流流入心中:“多谢冉先生,不过若昭真收下了这些银钱,才会招来灾殃,你拿回吧,心意昭领了。”
冉宰怔愣,公子昭不给他思考机会,又询问他做什么生意,去过哪些国家。
冉宰道他什么生意都做,南边的鱼卖到北边,北边的水果卖到南边,下雨就卖伞,天晴就卖席子草鞋,有时也帮人运货,做原料加工,各行各业都有涉猎,主打薄利多销。
他去过的国家很多,了解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明后年他打算去康国发展一段时间,他在那边做过市场调查,那里的百姓喜欢吴国的粮食,申国的布料,他或许可以大赚一笔。
元昭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听到康国面色微顿变,她看着冉宰充满希望的样子,有一丝不忍。
冉宰善察言观色:“公子以为可有不好?”
元昭直言道:“康国未来两年有灾祸降临,先生这钱恐怕是赚不了了。”
冉宰疑惑:“灾祸,什么灾祸?”
元昭声音平静:“自然是干戈之祸。”
冉宰面色一白。
元昭继续道:“先生若想大赚一笔,这两年可寻粮食往楚国售卖。”
冉宰自琢磨了她话中意思,感觉一扇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公子的意思是楚国会攻打——”
元昭:“昭言尽于此,今日听冉先生言各国风土,大开眼界,受益匪浅,只是离家太久,该回去了,就此别过。”
“多谢公子透露玄机,救我一命,宰不胜感谢。”冉宰不尽诚恳,“望来日有缘再与公子畅谈。”
冉宰目送看马车离去,久久立着,仆上前接过匣子,沉甸甸的:“大人,那位公子没收您的金子吗?”
冉宰摇头。
仆道:“不是说那位公子不得梁王喜爱,在楚国日子很艰难吗?百金他都看不上吗?”
冉宰重重吐出一口气:“我这点金子买不来一位千金之子的心啊,这位公子昭来日必是个大人物啊,幸好今日来了。”
元昭赶回太子府,姬容取笑道:“去了这么久,可是干成了什么大事?”
原来元昭在渭县足足待了两月了。
元昭嘿嘿笑道:“昭为殿下办成了一件大事,请殿下奖赏我。”
姬容稀奇:“你办成了什么大事?”
元昭喜滋滋道:“昭看渭城百姓贫苦,于是伪造了太子殿下的命令,烧毁所有债券,民众都山呼殿下仁慈,将来殿下回到封地,渭城百姓必夹道相迎。”
姬容面色一变,元昭犹不觉样子,仍笑呵呵道:“我为殿下买来了人心,殿下是不是该奖赏我?”
姬容息喜不显于色,淡淡道:“事情没办好,孤不罚你都好,还奖你?好了,功过相抵,舟车劳顿,快回去休息吧。”
元昭撇了撇嘴,作揖告退:“好吧,昭回家了。”
她走后。一位谋士上前道:“公子,那债券可是为了筹集军费而置办的,好大一笔钱,那小子收不回来就算了,居然为了掩盖办事不力说烧就烧了,实在是太蠢毒了。”
又看向另一谋士,责怪道:“文州,若不是你当初说那公子昭城府深沉、包藏祸心,建议太子派他去渭县办事,一测能力,也不会让殿下损失重大。”
文州面漏惭愧:“是臣疏漏,不该让殿下派他去渭县,坏了大事。但臣还是坚持那句话,公子昭行事出其不意,非凡人,殿下一定要除掉他。”
姬容摆手:“这事原就是孤想测元昭一番,文州不过是闻弦歌知雅意罢了,孤当时既然同意他的提议了,受什么损失自然该孤承担。”
“至于昭,如他所说,让他扯大旗摆个军阵还行,办实事却不行。他也只是个小孩子罢了,率性而为,什么事都敢做。”
文州闻言,既欣慰又担忧。欣慰的是太子能为臣下担责,确实乃明主之相,担忧的是太子这么容易被那公子昭外表迷惑,将来恐放虎归山。
他心下一叹,却因渭县损失一事,不敢再多言。
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间来到楚穆王二十四年,当元昭在河中垂钓,不见以往几个浣纱女时,询问方知,她们在家中准备婚事。
原来近日官府下令,命所有适龄女子尽快嫁人,不嫁便罚钱物。
元昭沉吟问道:“是纺织的银钱不够吗?”
浣纱女迷茫道:“到年龄了,不就该嫁人了吗?”
元昭一怔,心中为她们一叹,她以为帮浣纱女找到了改善经济的法子,但思想不启蒙,她们最后的道路不过还是匆匆结婚生子,连自己到底想做什么都不曾明晰过,便迷茫的走向了另一种生活。她并不知道这种生活好不好,只是由衷为她们惋惜。
她又看向远空,官府近来催促女子结婚,恐怕是离一场战争就快不远了。
这群新嫁娘知道自己的丈夫不久后就会被征入军队吗?欸。
数月后,在元昭家里学习的几个小孩临走前忽然哭泣道:“公子,以后我们不能再在这你这里读书了。”
元昭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的父亲兄长接到征兵令,就要出发了,我们以后就要支撑起家庭,没有时间过来了。”
他们不过十二三岁,比自己现在这个身体还小两岁,如果在现代,就该是一群只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初中生,如今却要开始为谋生发愁了。
元昭静默片刻,带着他们进屋内,指着屋中书简道:“这些我用不着了,你们都抱走吧。有时间就在家中学习,有疑惑的可以来找我。”
这个时代书简是很珍贵的,几个小孩感激不尽,连忙朝元昭道谢。
又两日后,冉宰听到消息到家门拜访,对元昭俯身一拜:“楚国果然要攻打康国了,多谢公子指点,否则宰今时今日便有性命之忧了。”
他近来在往楚国卖粮,之前已拜访过元昭两次。
此前拜访过数此元昭都不见他,冉宰后来忽然明白了,下一次来拜访时便布衣简行,元昭果然就给他开门了。
冉宰又问出心中疑虑:“公子为何认为,楚康之战,康国必败无疑了?康国之前可打败给过楚国。”
元昭道:“楚初次伐康,乃是不义之战,师出无名,只为宣泄楚王怒火。楚军又恃重凭强,轻视敌人,骄兵如何不败?须知战场之上,胜负从不在强弱。”
“如今却不同了,楚国休养生息,广纳贤才,做足了准备,势要一雪前耻,康国在楚国面前毕竟是一小国,如何能抵御大国倾轧。不信我们且看来日吧。”
冉宰心中惊叹:“公子大才,宰受教了。”
元昭看到他眼中的欣赏和激动,心中明白,等楚国好消息传来,便能彻底收服此人了。
半月后,楚国出兵伐康。
姬容和姬羽都上了前线,学宫也离开了不少人。
休沐日,元昭正在洗衣服,门被敲响,这敲门声斯文有礼,她还以为是许优来了,欣喜的去给好友开门,看到的却是维持着敲门姿势的子都。
他眼中露出一点惊喜,当即放下手,身后还站着郑九陇并一名青衫青年。
郑九陇道:“我经过市集,想到你就住在附近,沿途问人,找到了你家。这是子都,我不用介绍了吧,这是我另一名弟子从嘉。”
啊……这是家访吗?元昭疑惑道:“先生请进。”
三人进来,就坐在院中。
元昭让他们稍等,迅速拧干衣服,挂好,走到郑九陇面前,“先生久等了。”
郑九陇摇头:“本就是我等唐突了。”
那名为从嘉的青衫青年却皱着眉,面露不悦,不过因为老师在前,他也没说什么。
郑九陇道:“我来此,只是想顺道来看一眼。”
他看了一眼墙壁:“你果真如传闻所言,勤奋好学。”
元昭挠头:“可惜弟子太愚钝了。”
郑九陇缓缓微笑道:“不,恰恰相反,你太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