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丘龙尚未落网,今次言冉出门时留了个心眼,略做了易容换妆。
待寻到余记药铺时,方才发现这便是她日前巧遇豆苗之所。
药铺不大,期内只有一年近七十的老翁坐于桌旁,须发尽白,店中除了药材、药柜,一览无余,豆苗大抵并不在此处。
老翁也瞧见了言冉,哆哆嗦嗦拄着拐转动身体,问道:“姑娘要什么药材?”
“老伯,我买些治风寒的药材。”
“姑娘要什么?”老翁更大声地问了一次,“你大声些说!”
原来这老翁耳背……
言冉舒了口气,凑到老翁耳边大喊:“老伯,我要买,治风寒的,药材!”
“——噢!好好好!我知道了!”
老翁拄着拐起身,缓慢行至药柜旁,颤颤巍巍抓药。
买好药材,言冉转身出门却并未离开,反走到一旁的露天茶馆,要了一壶茶一叠瓜子,又翻出一本医术,随意翻看着静坐等候。
直到一碟瓜子见底,她方才远远瞧见豆苗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她似乎也在寻人,四下张望,心神不定。
言冉寻了个颗石子,待豆苗走得近了些,快速弹出直击她腿部。
豆苗小腿吃痛,一下子栽倒在地。
“姑娘,你没事吧?”言冉上前,一把扶住豆苗,压低声音,“我是言冉。”
豆苗怔愣了一瞬,眼眶瞬间红了,“我没事,多谢姑娘……”
“姑娘是去药铺吗?不如我扶你进去吧。”
言冉说着,已搀着豆苗缓慢向药铺行去,同时压低声音耳语,“豆苗,你是否有话对我说?”
豆苗微微握住言冉的手,“阿冉姐姐,我知你厉害得紧,你还认识景王,你能救救我们吗?我和爷爷,还有烧饼他们……”
“到底发生了何事?”
“……姐姐,”她警惕地私下看看,“我们进去说。”
豆苗抓着言冉的手进到店内,她似是与那老翁熟识,一瘸一拐走到他近前大声道:“老爷爷,您坐着休息,我们自己抓药!这是银钱。”
她放下几枚碎银。
老翁颤着手收下银两,连连点头,“好,自己来,自己来好。”
豆苗回身,拉着言冉行至药柜旁,装作找药抓药的模样,“阿冉姐姐,其实我们与爷爷,我们一行来梁京是为办一件事……”
“何事?”
“姐姐,”豆苗眼中含泪,又似有些犹豫,“我是不愿做这事的,爷爷、烧饼还有其它师兄,大家都不想,可是我们没办法——”
“究竟是何事?”
言冉略有些急了,留信找她却又不直说。
“姐姐,你先听我说完,爷爷是不让我说的,也不许我找你。因为我们要做的事会有生命危险,多一个人知道多一分危险不说,还可能会害无辜的人遇险。”
……
沉默片刻。
言冉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说出来也许不近人情,但我并非明知是火坑还非要往里跳的人,豆苗你尽管说,能不能帮到你们,我自有判断。”
听见这略显冷淡答复,压在豆苗心中的大石反倒轻了几分。
她略微理了理思绪,开口说出事情的来龙去脉,“阿冉姐姐,我家原本是开镖局的,往来于夏魏之间,走镖、护镖,在莜州那一块也算是小有名气。
可半年前,不知哪里来了一群人,将镖局的镖师,还有我爹娘都绑走了。他们令爷爷带着那些镖师的孩子佯装成戏班子一路上梁京,说到了梁京之后,自有安排,如果不按他们说的做,就会杀了我们爹娘。”
见言冉蹙眉细听,她继续说道:“唱戏杂耍是我爷爷闲来无事的趣味,也时常教给我还有那些镖师的孩子,也就是戏班子里我喊师兄那些少年。我们依照那些人的吩咐,一路从莜州来梁京,可到了梁京之后,爷爷接到的指令——”
豆苗停顿片刻,终于还是说出口,“指令是在太后寿宴,刺杀当今圣上。”
“刺杀当今圣上?
言冉眉目一沉,“那你们如何能入得了太后寿宴?”
“我也不清楚,那人是单独和爷爷联系的,说我们戏班子已被安排进了太后寿宴的名录。”
看来这次安排寿宴的官员中还混有内鬼……
言冉又问,“那人可是在凤阳街裁缝铺与你爷爷通信?”
听此一问,豆苗瞪大了眼,声音不觉提高了几分,“姐姐,你如何——”
言冉忙捂住她的嘴。
墙边桌旁的老翁也听见这一声惊呼,缓慢转身问道:“小姑娘,怎么啦?”
半晌无人无回应。
他又转回了身子,大声自语:“听错了吗?唉,老了,耳朵不好使了。”
言冉松了手。
豆苗嘴唇翕动,“那姐姐是不是也知道荷花的事了……”
“知道一半。”言冉回答。
本欲再询问几句,可又顾及她们已在药铺逗留太久,恐有人跟踪豆苗,反引人生疑,只快速低声说道:
“豆苗,荷花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但事情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告诉我你们现下住在何处,我自会再去寻你。”
豆苗感激地点点头,小声报出地址,又一把抓住言冉胳膊,“阿冉姐姐,万万得瞒着我爷爷,我的爹娘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全被抓了,我爷爷他……已经存了必死的心,想要换他们生路。”
“我明白。”
言冉拍了拍豆苗的手,附上浅浅笑容。
出门未行多远,便觉身后似乎有人跟踪,言冉随意寻了个铺面停下,佯装选着首饰,借着举起朱钗翻转打量的机会,余光一瞥——
果然有人。
她给了些碎银买下朱钗,七拐八绕就进了一条僻静小巷。
尾随之人有两个,皆穿着普通大夏百姓服装,见眼前女子一过转角身影倏地消失,连连跑着追上前去。
刚跑过转角,只见一片药粉扑面而来,打头的没收住脚步,无意猛吸一口气,立刻瘫软倒地。
其后跟着的那个倒是及时停了步,屏气连连后退。
可刚退了五六步,便觉身后有人,还不及转身,头顶就挨了重重一击。
言冉丢了手上的木板,快步上前,抬手直击那人脖颈穴位。
可怜那尾随之人还未看清是谁打了自己,便已不省人事。
言冉蹲下身,仔细打量这两人,单从面容来说,夏魏两国的百姓并没有太大区别。只可惜,生在不同地方,便被冠以不同的种族……
她微叹一声,起身拍了拍手,朗声道:“暗卫大哥,你们还不出来吗?莫非要我一个女子将这二人搬去王爷那里?”
四周沉寂了一刻。
接着只听“嗖嗖”几声,人影跃动。
六名暗卫出现在言冉面前。
打头的两个弯着胳膊肘,你戳戳我,我撞撞你,似是推攘着让对方先开口。
终于还是靠右的那个略一抱拳,“姑娘好,你是何时发现我们的?”
这话一出口,左边的明显察觉不对,赶紧又抬起胳膊肘连连撞去,低声道:“你问这个作甚,先道歉解释……”
“……啊?”
右边不解。
“……哎呀你——”
左边暗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连忙又上前一小步,
“姑娘,是这样的,可不是我们不出手帮你。王爷交代了,让我们护好姑娘安全,但不能轻举妄动,不能干涉姑娘行事,还万般叮嘱了远远跟着别坏了姑娘的事,说只要姑娘能自己解决的,就不许我们干扰……”
听得此言,言冉不由弯了弯眉眼。
她本也是没察觉到有暗卫相护的,直到出了药铺发现被人跟踪,在那首饰铺子瞥见跟踪之人时,才偶然看见后面的后面,还有人。
这个齐暮川安排了人护她,却又这般小心不想被她发现。
倒也确是像是他的作风。
她浅笑开口,“那就麻烦暗卫大哥把这两人送去给王爷了。”
“应该的。”
左边打头的暗卫略一挥手,身后四人上前,麻袋一抖、一套,迅速把那两个倒地之人抬走了去。
“那我们也退下了。”
“——等等,”言冉叫住了剩下二人,略一思忖,问道,“若我也想问周礼将军借调些人手,不知是否可行?”
那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恭敬询问,“敢问姑娘需要多少人手?”
“十五……二十吧,二十人。”
“是,我们这就安排。”
他回答得利落,领了言冉的命令,几个跃身就已不见人影,言冉却是惊讶地一挑眉。
他们这些暗卫的权限如此大么?
都可以不过问将军自己做主行事了……
在言冉迈步回王府的同时,梁京大牢中惨叫四起,齐暮川拧着眉,这些魏国刺客的嘴,一个比一个硬,审了这些时候,居然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问出来……
他原就不是刑讯官,之前只负责私下抓人,回京之后尽皆交给了端王,只可惜如今不知端王身在何处……
一时只觉屋内憋闷,放下手中案卷,打开铁门走向外间,可是身在大牢内,无论何处都飘散血腥与腐臭。
只是一个晃神,他突然想起昨夜怀中女子身上的淡淡清香。
喉结轻轻滚动。
昨夜一时失控,定然吓到她了……
以后万不能再如此冲动。
他轻叹一声,自责这些年在府中读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女子名节事大,他怎能在未行嫁娶之事前,就对她行此番之事。
可那封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书信又着实让他不安,如今丘龙还未落网,随时有可能被他再寻到言冉。
……不对,就算丘龙落网了,也难保不会再有下一个想带走阿冉的人出现。
他绝不允许……
除非阿冉自己要走,否则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带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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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