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不是啊……我那日去到夫人屋中,她已然没了气息。我害怕啊,我找夫人借了许多银两却还不上,我害怕别人会以为是我做的……”
“那你为何让你发妻董氏对官府说谎!”言冉怒道。
“是我的错,那段时间我儿病情加重,我实在没办法。将军没了,我想找夫人,可夫人也中毒没了气息。但我确实没有收人银钱啊,我那日从夫人房中出来就回了家,直到次日听说将军府走水,我觉得这事情不对,就去跟我那老婆子说了。
我因腿疼实在行不得路,老婆子说她去州府讲明情况,可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我害怕,不敢再声张……”
言冉眉目一沉,猛地站起:“胡说,你分明会与端王私下会面!”
“误会啊姑娘。”李三抬起颤巍巍的手指了指里屋,“我儿这般情况,家中离不了人,我不能做工就没有钱财。端王是个好人啊,他买下了将军府旧宅,让我每月去烧纸钱,就可以按普通人家家仆的月俸给我发工钱……”
李三老泪纵横,发誓若自己做了对不住将军府的事情,自己和儿子都会不得好死,说三年来他日日都盼着有人能重查将军府旧案。
言冉后退两步,又坐回座位,她本疑心李三为何还记得三年前将军府所有家仆。现在看来,若真如他所说对将军府忠心不二,那倒可能是他刻意记下的。
“你记家仆名单,也是为了日后能有人重查此案?”
“是啊,姑娘,我思来想去,夫人中毒很有可能是家贼所为,所以我就偷偷记下来所有家仆的名单,他们后来去了哪里在何处做工,只要我能打听到就都记了下来。我想若是往后能有个青天大老爷查这案子,他要寻人的话,有这名单就容易多了。”
里间传出几声咳嗽,李三焦急张望了一眼。
“去看看吧。”
言冉说完,自己也起身,跟着去了里间。
李三的儿子平安正躺在破旧的小床上,卧房很小,但收拾得干净整洁。
十几岁的少年,身体瘦削、孱弱,言冉上次来时便瞧过,这孩子双腿已废,才不过几日,怎的似乎又染了风寒。
“找大夫瞧过了么?”言冉问道。
李三摇头,“我这里远,大夫都不愿来,我只依着病症寻药铺拿了些药。”
言冉上前一步,伸手搭在平安的手腕上,探过脉象后又行至桌边,提笔写下几味药材交给李三,“按此方抓药,六副药即可大抵痊愈。”
李三颤着手接过药方,作势又要跪地,言冉一把扶住他。
“李管家,当年将军府案另有隐情,若来日需要你出面作证,你可愿意?”
“姑娘,我李老三就这等着这一天了!”
言冉点了点头,出门,吹响竹哨。
十名暗卫应声出现,整齐行礼。
言冉亦抱拳回礼,“烦请诸位保护此家中老少,若有人来袭,能活捉便活捉,若活捉不成,便无需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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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三家中出来,言冉撕掉脸上伤疤,又戴上面纱后,策马向梁京城而行。
行不过一里,察觉似有人跟踪,她调转方向,复朝将军府旧宅行去。
刚行至门前,天边一声惊雷响起,转瞬间乌云蔽日,瓢泼大雨如倾如注。言冉四处张望,终于寻了处尚未垮塌的屋檐避雨,正拍打着身上的水珠。
一股杀意自身侧袭来。
侧身避开,一枚箭矢已稳稳扎入方才所站之处!
又一柄长剑劈开雨幕直刺言冉——
她慌忙蹲下,却不想身后一拳挥来,将她猛地向前推出。
就势在泥地里滚动一圈,泄了拳头之力,再翻身时,长剑已架在她的脖颈上。
一共五个蒙面人,一齐围了上来。
言冉苦笑一声,放弃挣扎。打不过的,一两个尚且能拼一拼,这里可有五个人,偏偏还下了雨,她连迷香粉都用不了……
这便是老天的安排么。
蒙面人并未就地取她性命,只蒙住了她的双眼,又捆束住她的手脚,向抬猪仔一样抬起,行了一段后,丢入了马车中。
马车驾得飞快,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听喧嚣声响是入了梁京城。
她感觉自己被人抬起,似乎下了一段台阶,又被抛向地面。
眼前的黑布密不透光,看不见周围模样,有人取下了堵住她嘴的布帕,落锁,离开。
……周遭一片安静。
安静到言冉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有人吗?”她大喊一声。
回应她的只有声音撞击墙壁后的回声。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腹中咕噜作响,混着泥浆的衣服已经干透了,硬邦邦地架在身上。
铁链声再度响起,终于有人进来了。
黑布被解开,言冉视线中模糊一片,只隐约看见个身穿红衣的男子,手中摇着一把纸扇。
“哟,这不是我们景王的红颜知己么?”宗正延拓慢悠悠地开了口,“怎的,小美人有私闯他人府邸的癖好?”
是端王……
视线渐渐清晰,言冉看见了那男人脸上让人难受的古怪笑容。
“我府上家仆来告知说有女子闯入,我还奇怪,就一破落院子,有谁会去呢?”他俯下身,凑近言冉,“你说呢?阿、冉。”
听见他叫出这两个字,言冉只觉空荡荡的胃中一阵翻腾恶心。
“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
宗正延拓伸手理了理她的的头发,言冉用力摆头避开。
“哟,性子还挺烈。”他用纸扇强行挑起言冉下巴,“怎么?瞧不上我?论容貌论身段论实力,我哪点比不上他宗正暮川?或者——”
他停顿了很久,细细打量完言冉后,凑到她耳边,气声低语,“或者,你想试试,床上的技术。”
言冉全身一滞,用力一摆脑袋,猛撞上端王的头。
“你!你你你——”
宗正延拓吃痛站起,揉着脑袋怒视言冉。
“端王殿下,你绑我来此,究竟想做什么?”言冉学着齐暮川那样,把声音压得极低。
“我做什么……”宗正延拓摊开纸扇,恢复古怪笑容,“阿冉姑娘,你要不要先解释一下你为何会出现在我买的庭院中。”
“端王殿下又为何要买下将军府旧宅?烧成那样,也住不了人了。”
言冉眼中挂着浅笑,澄亮的眸子直视宗正延拓。
师父教过,打架交手无论打不打得过,气势不能输!
“咕——噜”
……
“咕——噜”
……
言冉:这该死的不争气的肚子!
宗正延拓眉眼一挑,笑意更浓,一合纸扇对属下吩咐道:“去,给我们,阿、冉、姑娘准备些吃食。”
言毕,又凑近言冉低语道:“若是你改变主意愿意跟了我,我随时欢迎。”
说完也不管言冉反应如何,摇晃着身子走了。
房间归于寂静,言冉这才得空四下打量,房间四面无窗,只燃着些蜡烛。她是被人抬着下了台阶再丢到这里,想来应该是一间地下密室。
是在端王府内么?
……唉,罢了,在哪里都行。
言冉不知自己在这间密室究竟待了多久,若按着一日两餐计算,大约也有五日了。
第二日起,他们解了她的手脚束缚,搜出了她身上的各种药粉和袖中针,然后允许她在密室内自由活动,甚至会备好洗漱用水和干净新衣。
端王每日都会在饭点来一次,坐一刻钟,看着言冉吃饭,照例还是那些问题。只是每每问及齐暮川,他总是说些让人脸红心跳无耻言论。
直到看着言冉红了耳根,才大笑着离开。
到第六日时,言冉有些心急了。
按着之前与齐暮川商量的,她会明目张胆行动,吸引对方注意,若对方出手,她大概率会被擒。
此时暗卫只需跟踪到她被绑至何处即可,切勿轻举妄动。
接下来齐暮川要摆出寻人、找人的动作。要让对方觉得言若卿被擒,景王自乱阵脚,放松对景王府的监视与警惕。
便于私下安排新面孔去把李三所提供名单上的所有家仆都问讯一遍,如此一来,就避免了可能存在的人证被幕后之人暗杀,只待能问出三年前,失火那一日将军府可有异样或者可有外人进出。
在言冉的计划中,直至掌握所有家仆口供后,齐暮川再安排来救她即可。
名单上家仆虽多,但五日也应该足够了……莫不是齐暮川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言冉一边吃着端王带来的糕点,一边思索着。
“怎么?不好吃?”宗正延拓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不错啊,还是这个味儿,景王打小就喜欢吃的。”
景王?
言冉回过神,这才仔细去看端王带来的糕点。
那食盒分外眼熟。
与上次圣上带给齐暮川的一模一样。
“这是,宫里来的?”言冉问道。
“是啊,好东西我立刻就拿来给你了,你看,我对你还挺好吧。”宗正延拓轻挥纸扇,笑着挑了挑眉。
言冉打量着糕点,轻轻“嗯”了一声。
确实,这么看来齐暮川真小气,人家端王直接送一整盒,他一块都舍不得分出来……
宗正延拓看眼前的女子半晌都不反驳,倒也是奇了,戏谑道:
“怎么样?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吧。虽然有人找你已经找到我府上了,但只要你摇头,我可以不把你交出去。”
说完再一回头,只见面纱之上,方才双眸中的晦暗一扫而光。
言冉笑眼弯弯,“你这里很好,但不是我想要的,还请端王行个方便。”
宗正延拓愣了一愣,恍惚间,透过言冉好像看见了另一个人——她也曾这样,如此灿烂地对他笑着。
只可惜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罢了。”他收了纸扇,也收了笑容,差人将言冉的物件都换给了她。
“陛下来要你,也不是我能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