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昭这一觉睡的很不安稳,她总感觉背后阴森森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她。
宋府,闹鬼吗?
崔明昭打开门,门外只有一颗盛放的泡桐树,紫色的花瓣散落一地,连风也静悄悄的。
不对。
她刚才开门的时候,感受到的触感不对。
崔明昭扒开门,眼睁睁看着门后一个人顶着斗大的黑眼圈,缓缓瘫坐在地。
两人同时发出尖锐爆鸣声。
崔明昭之所以尖叫,是因为那人正是她午夜梦回时,看到宋府窗棂上,一闪而过的黑影。
汀升之所以尖叫,是因为阁主让他暗中调查和保护东厢房之人,可他因为睡得太死,任务第一天就暴露了身份。
人生终极教训,晚上别睡太死。
一瞬间,汀升怎么死都想好了。
崔明昭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顺手拉起呆坐在地上的汀升,“你们宋府可真是卧龙凤雏,我知道你们大人担心我的安全,但也不能半夜守在门口,平白无故窜出来,怪吓人的。”
宋府的人话少,但是做事倒是十分牢靠。对于这点,崔明昭对宋怀谦的御下能力十分佩服。当年她做女帝的时候,朝中的文官武将恨不得互相问候对方十八代祖宗,就是不愿意去做一件实事。
不过崔明昭这点认知,很快就被打碎了。
她饥肠辘辘跟着汀升到了膳房,却见两个童子对着案桌上黑色的不明物体,大眼瞪小眼。
四目相对,只剩尴尬。
“厨子请假了,秋蝉子,厨房快揭不开锅了,你为何还要去花大价钱去酒楼买那珍品玉馐!”
“青莲子,那是大人的贵客,贵客!难道要让贵客吃你那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掏出来的不明长条状黑色固体吗?”
“秋蝉子,那是顾大娘留的腊肠!”
汀升伸手一摆,做出和事佬的样子,“二位能不能听我说说。”
两位童子的怒火瞬时集中到他身上,仿佛下一秒要将他生吞活剥。汀升只觉头大,这两位童子都是阁老门下的上宾,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贯了。若不是大人此番走的太急,也不会只剩下两个活神仙在此。
汀升指着案桌上的东西问,“此物是谁何人所作?”
两位童子异口同声地否认,“不是我。”
“那为何要吵架?”汀升问。
两位童子指着对方,“不知道,让他滚。”
汀升擦汗苦笑,向崔明昭递出求救的眼神,崔明昭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宋大人重病尚在痊愈,饮食还需清淡……此物……呃……不妥。”
秋蝉子似乎意识到了,前日自己带来的恩人还在这里,略收敛了表情,弓身行礼道,“让姑娘见笑了。”
“大人一日二食,所食甚少,姑娘不必担忧。”秋蝉子解释道,“只是我二人愚钝,见昨日姑娘饭菜未动,想必是不合姑娘口味,故而甚是苦恼。”
青莲子看着秋蝉子的动作,不由地暗自腹诽,明明是自家大人的嘴极其刁钻,才气跑了厨子。秋蝉子昨日好一通显摆,将那饭食做的巧夺天工,精美绝伦。但他青莲子一尝方才知晓,什么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秋蝉子,他烹饪不放盐。
崔明昭一愣,她摆摆手,有些尴尬地摸着脸,解释道,“昨日只是过于劳累,故而沾枕即眠,并无嫌弃之意,二位误会,切莫怪罪。”
其实是昨夜她翻看酥饼,猛地发现里面掺着切的细细的马钱子。
再吃多一点,她就会立刻,驾鹤西去。
她错了,宋怀谦在长安混的这样惨,绝对有这些神一样的队友之功劳。一想到这儿,崔明昭有些想笑。
在场的人,凑不出来一个会下厨的。
说起来,她也是不善烹调之人。当年她还是皇太女时,为了给父王庆寿,不小心炸了御膳房。为此,受了好一通母后的训斥。
母亲离世多年了,但是她的话还时常萦绕在她的耳边。
上位者一句无心的话,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拿烹调之事举例,倘若君主心血来潮,不计后果,便会致使臣子费劲心血准备,以媚君上。人力物力平白付之东流,此为劳民伤财。
母亲的话她初听时未懂,只觉得母亲思虑过多,太过束缚约束自身。如今她在这滚滚尘世中摸爬滚打,终于才算明白了,母亲教导的道理。
“各位近些日子辛苦,又何必为此事劳心。崔某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诸位也是宋大人殚精竭虑,想必宋大人雅量,不会因此等小事怪罪。”崔明昭眉眼弯弯一笑,那模样虽不算九天神女之华彩,但在秋蝉子心里,已经如高山神女一样,散发着济世的光芒。
听罢崔明昭一通言语,青莲子的脸上也挂不住,他二人也明白自己的厨艺之“精绝”,此番多亏崔姑娘替他二人打圆场,这才没闹出更大的笑话。
只有汀升心里腹诽,他们这位阁主,真的是会斤斤计较的人。
崔明昭只觉得这二位年纪尚小的童子可爱的紧,那脾气像极了她家里那位,同样刁钻的婆子。因此,她也略生了怜爱之心,出言圆场道,“对了,我知道有处价钱公道的馆子,倘若几位不嫌弃,可以同我一齐去。”
几位不善厨艺的人顿时叫好,秋蝉子虽然看青莲子颇不顺眼,但碍于崔明昭在场,也未曾发作,只点头应了。
当然,这几位后来也没安心地吃完这顿饭,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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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连几月,不是杨庄的妇人要生产,就是李庄的婆子添了下红之症,崔明昭忙的脚都不沾地。汀升蹲点蹲了许久,见她如此忙碌,也不好意思叨扰对方,直到现在才蹲到给崔明昭递话的机会。
“崔姑娘,我家大人想邀请您去府中一聚,好正式谢过姑娘救命之恩。”汀升十分隆重地递出请柬,言辞恳切。
崔明昭拨弄着口袋里新收的药材,不好意思地摇头,“李婆的药还未抓好,她早年孤寡,如今独身一人,这药我必须要在黄昏前送去。”
汀升心想这并非难事,便高兴地搂过崔明昭手中的药材,“此事不难,我让宋府的人给婆婆送去。大人吩咐了,一定要邀到姑娘,不然……”
汀升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引得崔明昭失笑,“那我真是盛情难却,非去不可了。”
崔明昭正欲转身,却忽然听到长街上一声高呼,她一回头,正看见叶子拽着一位年纪稍长的小姑娘,朝着她这边狂奔。
“等一等!”
汀升尚在错愕,见崔明昭十分熟练地蹲下,掏出帕子,擦拭叶子额头的汗水,笑眯眯地问,“叶子,怎么了?”
叶子并未说话,而是将呆愣在她身后的小姑娘拽上前来,“她刚才跑到家里来,但是一直哭,也不说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崔明昭拉了拉小姑娘的衣袖,忽然摸到手中一片黏腻潮湿,摊手一看,只听见汀升叫了句,“血,杀人了!”
崔明昭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血吓到,小姑娘的手仍然因为害怕而不住地颤抖,她丝毫不嫌弃血腥味,紧紧握住对方的手,开口道,“你的手上虽然沾有血,但你身上却没有擦伤和划痕,显然不是凶案。况且这血味道十分浓重,且混有杂物,看起来像是胎脂和羊水混合的血。”
“我猜,你家中是否有产妇即将生子,是否是遇到了难产?”
小姑娘这才点头,嘴巴翕动,声音细若蚊蚁。
“你的额头散乱,衣角处还沾有苍耳,显然是从来的匆忙,所以你家一定在离镇子不远的庄子上。如此小的姑娘,却独自一人走了如此之远,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崔明昭用手帕细细地擦干小姑娘手中的血迹,那女孩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崔姐姐,我娘生了两天两夜了,好多好多的血,她快死了,姐姐,求你救救她,救救我娘,我给你当牛做马,给你磕头……”
汀升一听,也露出不忍的神情。崔明昭起身道歉,“承蒙你家大人抬爱,只是事急从权,麻烦告知宋大人,崔某抱歉失约了,改日定亲自登门赴约。”
“崔姑娘不必道歉,官府的马厩离这里不远,我去给姑娘调马。”汀升抱拳,催使内力,很快就消失在巷口。
汀升伫立在长街上,目送着载着崔明昭几人的马车远去,不由地对这个匡扶济世,又冷静聪慧的普通医女平添了几分好感。
倘若阁主没有那么早遇到皇太女那样惊艳的人,他是否还能撮合这样的好姑娘与阁主。阁主这些年日子过的太苦,连着天稽阁里的大家也越发觉得自家阁主越来越没有人性。
汀升一想到自己被阁主交代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任务,就万分头疼。想着想着,他就觉得阁主配不上崔姑娘这样好的姑娘,活该一辈子孤独终老。
对,他这个全勤打工人,零零柒受害者,现在的怨气比鬼都大。
汀升突然一拍脑壳,惨了,他忘了给暗探报信,让阁主不要下厨,崔姑娘不会来了。
阁主的心眼比他脚上的鸡眼还小,这下数罪并罚,定是没有他好果子吃。
天稽阁刑法,什么喝抠脚大汉的洗澡水,什么吃秋蝉子和青莲子的料理……阁主惩罚人的脑洞向来与时俱进,令人胆寒。
汀升撒腿就跑。
泡桐花花语:永恒的守护、期待你的爱,且因花开清明,故而有生死别离,单恋相思之意。
因为这本前尘往事,回忆加上一些埋下的暗线较多。故事总体上是偏慢热的,男女主都是心里有伤的人,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刺猬一样,经历无数磋磨早已在内心筑起高墙,但是又因为那命定的缘分慢慢靠近对方。
总得来说,是酸爽中带甜,甜中带苦的感情,我本人很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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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春明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