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救了我一次,叶大夫……”贺宿火感谢道。
叶汴顷摇头,他捏起手上的符纸:“回头再说吧,我们边走边讲,跟紧我。”
他们迅速逃离王府的朱门,贺宿火发现这里的空间异常混乱,有时他们推开门是的王府大门,有时推开门是一堵封闭的水泥墙,有时他们走过转角又看到阴森的灵堂……
“又回到大堂了……”贺宿火匪撑着墙郁闷道,“时间会不会不够?”
“暂时还够,在‘鬼域’里空间是错乱的。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孔明锁,各个空间碎片会无序而又紧密地交叉在一起。”叶汴顷耐心解释道。
“那你之前是怎么轻松找到我的?”贺宿火不免疑惑。
“嗯……一半是因为这里的风水阵是我血亲布下的,我的血脉会回应它的呼吸,而且我自幼穿行。一半是我运气好,碰巧。”叶汴顷微微一笑,他对上贺宿火崇拜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啊。”贺宿火点头,“真厉害。”
“贺公子,我想边找路边教你怎么离开这种地方,你现在想听吗?”叶汴顷突然问道。
“叶大夫直接说便是,你我之间为什么要问?你说的我当然听。”贺宿火高兴地直起身走到叶汴顷面前。
叶汴顷都幻视到他背后摇成螺旋桨的狗尾巴了。
“在破解一个谜题前,需要先了解它本身的前提。比如你先前在的‘鬼楼’是什么。”
“嗯!”贺宿火认真地听着。
“‘鬼楼’是‘鬼域’的一部分,每一个‘鬼域’里必然会存在一个‘煞鬼王’,‘煞鬼王’是最大的鬼。你先前在的‘鬼楼’是这个‘鬼域’里最大的,我们称它‘煞鬼楼’。‘鬼楼’形式不定,但多多少少会与鬼生前所经历的,所执念于的东西有关。
‘鬼域’是无数交叠的空间组成的复合空间,里面会有各种小鬼、野鬼的‘鬼楼’。想要破解他们的‘鬼楼’比‘煞鬼楼’简单。就像那里。”
叶汴顷指了指左边那间屋子,“里面是一堵水泥墙,只要不理睬,就能破解或者避开,它没法主动拉你进楼。
此外,在‘鬼域’里死路、死胡同、湖水、黑暗、镜子这几样东西,都是很危险的,因为‘鬼楼’的主人通常会藏在里面,他们想把你骗进去只需要你接触它们就行。”
“原来如此,受教了。”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唯一的逃生之道。”
“请讲。”
“在‘鬼域’里面,你要始终坚信自己,绝对不能被它们影响从而放弃活下去的希望。”叶汴顷正色道,“只要你还有意识,就一定有希望。”
“好。我……吗?”贺宿火点头,他望着叶汴顷喃喃了一句。
“什么?”叶汴顷没听见,他问道。
贺宿火含糊道:“没什么。对了,你先前说王府已经被‘鬼域’影响,有很多无辜之人被牵连进来,这其中包括我妹妹她们吗?她也在这里?”
叶汴顷摇头:“‘鬼域’侵蚀下,我没办法保证进来的人能够全部离开,我能感受到有活物进来,但是只能感受到有限范围内的活物。如果是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掉进来,在没有我或者无恙的情况下恐怕凶多吉少。”
“好,我知道了。”贺宿火点头。
难道这一步也在邵无恙的计算之中吗?邵无恙……
不过他说过会保护好舒舒,姑且信他一回。
“等等……不妙!刚刚我感受到了一股异动,小鬼好像开了鬼门关的‘锁’!它已经长大到想吃别的鬼喂饱自己了!”
“那我们快出发!走!”
贺宿火刚准备开始跑,就见叶汴顷原地站定,他右手握拳左手中指和食指竖起轻轻在拳头上比划了一下,紧握的拳头里渗出清冷梅红色的液体。
“滴答,滴答……”
液体刚要接触到地面的那一瞬间突然回流,像是失重般飞起来化作丝丝缕缕的花丝反手握住叶汴顷的拳头。
“吾名叶汴顷,奉书显形。”叶汴顷的手掌张开,他的指头动得很快,嘴里还在默念什么,“留连,赤口,大安。”
叶汴顷睁开眼,他回头看着一脸疑惑的贺宿火说道:“太好了,因为阵的波动,出口和入口合为一体了。在东南方向,是木制品,有缺口,我们走!”说罢叶汴顷已经动身,原地一脸懵逼的贺宿火只能急急跟上。
“这是什么法术?”贺宿火问道。
“这是普通的小六壬算法,算东西位置的,贺公子也想学的话,我出去后可以教你。”
“没有门槛吗?”贺宿火问道。
“有心者,有意者,皆可。”叶汴顷站定,“在这里。”
他们脚下是东南方向的一间厨房。四周一片漆黑,只见叶汴顷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蜡烛来,他抬手滴了一滴梅色液体,烛心瞬间冒出火光。
“有缺口的木制品,咳咳……”叶汴顷连续咳嗽了几声。
“怎么了?没事吧?”贺宿火帮忙接过烛台。
叶汴顷捂着嘴勉强喘过气来:“不,咳……我只是被呛到了。”
“你……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在烧?”贺宿火嗅了嗅,空气中隐隐约约有一股焦味,“好像不是蜡烛……是灰的味道。”
他俯下身,闻着味走了几步,刚要伸手一声急促的叫唤穿过头顶。
“危险!”叶汴顷的声音刚刚出来就见贺宿火侧身一躲,银白色的东西划过火光直直钉在地上。
“嘶——”是一个浑身焦黑的类似人形的东西,它手里抓着菜刀,头发被烧得焦烂,甚至只能看见浑浊的眼睛和裸露在外的一半的牙齿。
“冯厨子?”贺宿火后退了几步。
“他误入这里,好像被鬼火烧到了。贺公子,你千万当心。”
贺宿火把烛台还给叶汴顷:“他还活着吗?”
“……死了。”叶汴顷果断道,“‘鬼域’的鬼火是黑白老爷拿来收魂的,不论是人还是鬼,一但碰到都是失魂,现在的他只是一具空壳,身体里挤满了混乱的野魂。”
“也就是说这具身体还是人?那没有净化之类的方法吗?”
“是人,办法没有。‘鬼域’结束后他的□□会随着‘鬼域’消失。”
“我碰到他会有事吗?”
“不被他伤到就没事,贺公子,难道你准备和他打一架?”
贺宿火他挡在叶汴顷前面点头:“嗯,打架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吧,你先专心找。”
说罢,贺宿火猫腰绷紧身体稳固好重心,接着呼吸一紧抬脚横踹在那个焦黑的东西头上,一脚掀翻了它。叶汴顷是第一次这么直观感受贺宿火的力量,一脚把人踹这么远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视。
紧接着贺宿火抬起手几乎是轻而易举就折断了那东西的手臂,银光划出一道干脆利落的弧度,那颗头也应声落地。
“愿你魂归故土,来世平安顺遂……”叶汴顷喃喃道。
“走吧,我们继续找。”贺宿火拿着刀,他回头轻松如初,“如果是这种可以直接挡的,请放心交给我吧,叶大夫。”
叶汴顷犹豫了一下,他点点头。
“破损的木制品……”
“破损的……”
“等等,破损的木制品?那这些柴火算吗?”贺宿火指向有一面墙高的木堆。
“但在里面找的话,会不会大海捞针?”
叶汴顷原地思考了一会,他突然把烛火递给贺宿火,自己一个人走到昏暗的墙边耳朵贴着敲了敲。
“好像……有暗格。”
“难道是在墙上?既然如此叶大夫离远点,我想到办法了。”他放下烛台。
叶汴顷听话地退到一边,只见贺宿火拿起一旁的小方桌,闷哼了一声用力推了几下柴火堆。
瞬间半面墙的柴火直接倾倒下来,露出灰白的墙壁和一块不大不小的、裸露在外的石砖墙。
“对,就是这。”叶汴顷高兴道,“辛苦了。”
“哪里哪里。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打开它?”贺宿火不好意思地挠头。
叶汴顷蹲过去,他放下烛台伸手,手心伤口上的梅血伸向石缝,没几秒石砖就掉了下来。
深不见底的小洞吞噬了他们手里的烛光。贺宿火担忧地望着这个黑洞洞的石砖口,果断拦住要伸手进去的叶汴顷:“叶大夫,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没时间了。”叶汴顷说道,“这里必须我来,这些东西你不能碰。”他慢慢将手从贺宿火手里抽了出去,继而拍了拍贺宿火的肩膀。
“等等,你手怎么这么冷?”
贺宿火刚要抓住那双毫无温度的手。但叶汴顷没给他时间,他沉默不语地摇摇头将手塞了进去。这个石洞比想象中还要深,叶汴顷一只成年人的手臂都能被完全吞没,甚至还有点不够,越往里伸叶汴顷就越吃力,最后他几乎是趴在墙上在里面摸。
“三更已到,唤吾真名,奉书显形。”
话音刚落洞里突然燃起青蓝色的火焰,像是一个迸发的火炉那般。冲天火光在洞口炸开。无形的力量互相碰撞,形成的冲击波直接将最近的叶汴顷和贺宿火推到了不远处。
还好叶汴顷在炸开前将贺宿火推开得很远,只留自己被火焰弹得直接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咳咳咳……”贺宿火从柴堆里挣扎地爬起来,他望着四周在冲天的梅红色火光中渐渐烧出的新的世界。
漆黑的穹宇环绕着这个无序、诡异的地方,浮空的巨型鸟笼、随处可见的石砖碎片、飘飞的桌椅、各色诡异微掩的门。
“Oh my god,这是什么啊……”贺宿火骂了几句,他对上门后突然出现的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叶大夫,你还好吗?!”
“我没事。”叶汴顷的身体从燃烧的火舌里摔了下来,他从火光里脱身了,但双手和双臂上渗着血。
“你怎么了?!”贺宿火眼疾手快扶住了快跪下的叶汴顷,他焦急地检查叶汴顷的伤口。
叶汴顷抬手按住他乱动的手,继而摇头道:“你的直觉是对的,它已经有了自我意识,并且确实在洞里准备埋伏我们。但是贺宿火,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必须这么做,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OK,好吧。”贺宿火咽下抱怨。
“我的血对他们来说是剧毒。刚刚已经烧到它了,它现在也需要时间恢复。我们有更多时间了,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叶汴顷严肃道。
“但是你也受伤了。”
他对上贺宿火担心的目光,浅笑了一下:“不必担心我,手臂上的这些伤口于我而言只是抓伤,不碍事,出去就好了。我现在只是稍微有些缺血。”
贺宿火望着这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明明有些已经深到皮肉都翻在外面了,叶汴顷竟然还笑得出来。
“你应该也发现了,我愈合速度很快。”叶汴顷抬起手,手心的伤口确实小了一些,他提醒道,“贺公子,抓紧时间。”
“该死的,我最讨厌有人在我身边受伤了。”贺宿火骂了一声,“叶大夫,我的命格那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要相信两个人总有更优解。”
叶汴顷喃喃了两声“命格”和“最优解”后便不再说话了,他沉默好一会才稍微点头。
“这里是阵眼咳咳,我们可以补阵了,得去阵眼符那。”叶汴顷打起精神来,“不过,奇怪,刚刚我在阵眼里感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气息。”
“小鬼?”
“不,这里气息变成了三股。最大的是阵眼的阵气,其次是小鬼的煞气,另一个……是一个陌生的煞气。尤其是来到这里后,异常明显咳咳咳。”叶汴顷指了指前方混乱的道路平台,“我们先过去。”
“我们要怎么过去?”贺宿火环顾他们所在的平台,这里没有一个可以垫脚搭过去的,而且这个距离就算是他也跳不过去。
“这里就交给我来。”叶汴顷伸手,掌心的伤口里吐出的梅血编织成了一道小平桥连接向另一个平台。
“贺公子……”叶汴顷身体有点软,“我们合作吧,请你带我跑过去,用你最快的速度。”
“好。”贺宿火点头,他几乎没有片刻犹豫,横腰抱起叶汴顷就跑了出去。
叶汴顷的血板桥踩着很结实但消失得也很快。贺宿火前脚踩到后脚的血就已经裂成了碎片,被脚下的虚空吞噬。
“这么混沌失序的空间竟然还能有重力……阵眼还没乱。”叶汴顷分析道。
他们在新的平台上站住脚,只见远方的上空里有数不清的链条,黑洞洞望不到边际的穹顶上,它们共同连接着混沌中的一眼裂隙。空间里明明没有风,但链条上枯黄的符纸却燃着明灭不定的蓝色火焰。
“师傅,这就是你们结的阵吗……”
叶汴顷望着远方青蓝色的裂隙,上面划定的乾坤阵虽然已经因为时间迁移被磨损得看不清,但朱红色的字迹却依旧能够分辨。混乱不堪的阵上他依旧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阵运行时的震撼与奇迹。
“符眼是那个青蓝色的裂隙,连接它的粗壮的链条便是阵眼的副符,再承接它的是小阵眼的符,一旦副锁链多数崩裂,阵眼便也会收到影响,等到全部链条松散,关押的鬼魂煞气都会反噬人间。”
“好远,我们还得再近些……当心!!”贺宿火一把拉过看得出神的叶汴顷,两人一起摔在地上滚了一圈。
“呜呜呜……呜呜……”
贺宿火抱着叶汴顷爬起来,他们顺着哭声的来源望去。
那里趴着一个畸形爬行的怪物。那怪物有着一顶凌乱漆黑的长发,断裂的簪子仿佛插进了脑袋里,从皮肉中泛出的黑红色的液体沾着肮脏的土灰盖住了脸也打湿了头发,怪物身着破碎的红衣,四肢直立像野兽一般潜伏在地上,泛着青灰色的皮肤如同干瘪的书皮黏在骨骼和萎缩的肌肉上。
贺宿火的心突然坠了几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望着这个怪物会有一种窒息感。他很努力想要分辨这是什么,但那东西脸上湿哒哒的东西不止是凌乱的头发,好像还有一些模糊不清肌肉的组织。这个样子实在是难辨五官,那血肉模糊的脸上只有一双狰狞的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就像是一只愤怒的野兽瞪着入侵它地盘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