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符眼边上出现煞鬼是正常情况,他们是从鬼门关跑出来的孤魂野鬼。”叶汴顷被撞得有点发懵,他艰难地站起身,突然他脸色煞白,“不对,徐白山他们养的东西也在附近!”
咻!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阴影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在疾行。那东西从链条后穿进符眼,精准地卡在视野盲区里使得叶汴顷没有办法定位它的具体位置。
贺宿火在叶汴顷分神寻找的间隙间丝毫不敢懈怠,他紧握着手里的左轮。如果是换在从前,他一定会开枪,但现在他的手指动不了,他无法扣下扳机。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面对着它有一股莫名卷席而来的无力感,他的手僵了,就连准心都在乱飘。
[咻!]
小鬼仍然在黑暗中潜行,但不定位到具体位置叶汴顷不敢轻易发动攻势,更何况他不能保证身边的贺宿火不被他释放的梅血波及,万一沸腾的梅血灼烧到他,贺宿火就会因此被卷入更危险的漩涡。
“叶大夫,它不是人对吧。”贺宿火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他与那东西周旋已久。
“嗯。能在符眼边待这么久,就不可能是人。你是因为有我的气庇佑,但它绝对不可能有人帮助。”叶汴顷站直身子,他望着符眼眉头紧锁。
“好,我明白了。”贺宿火点点头,“叶大夫你只需要准备阵眼的事情,这里不用担心,我拖住它。我学过格斗,伤不到它但是我能躲。”
“好贺公子,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马上回来。”叶汴顷低声念了几句咒后梅血炸出一张大网将叶汴顷裹在里面迅速送上了符眼面前。
硕大的符眼裂隙就在眼前,他承接着视野中望不到头的天,连接着瞧不见底的地。四周的符纸因叶汴顷的靠近而不住地颤动,它们在警告叶汴顷离开。
【如果可以,你们尽量不要站在符眼的隙前。】
师傅的叮嘱声回荡在脑海里。
这一刻叶汴顷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扎眼的紫电从隙中迸发而出,滔天闪电扑向那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被啃食过的阵贪婪地吮吸这叶汴顷身上的梅血之力,他腰间佩戴的卷轴隐隐发烫。叶汴顷能感受到紫电正在激活它,但他实在是难以扛下这钻心的疼痛。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哀嚎声如同鬼门关口的窒息感朝向他袭来。
“啊啊啊——”叶汴顷的皮肤上开始显现紫色雷电的痕迹,他疼得上气不接下气,牙齿咬破了嘴唇,眼睛也充了血。
但……还不能放弃。
“三……三更,已到,唤君真名!奉书……显,呃啊!奉书显形!!”
唰——
梅色的液体从手心中奔涌而出,它们突然有了形状,张开了一张圆型的结界将叶汴顷和隙关在了一起。
“找到你了!”叶汴顷咬着牙,他嘴角已经渗出一串鲜血,额头的青筋爆起,正突突地跳动。但那双眼睛却坚定地锁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叶大夫,好久不见。”
黑暗中的人影不紧不慢地从链条上走来。
“徐……白山。”叶汴顷忍着被千刀万剐的疼痛抬起手来,他手里的梅血聚作一把破碎的长枪。
“叶汴顷,我果然没有猜错。你就是我们要找到掌门人!”
“我果然没有找错人啊!这天下姓叶,身世干净得不像正常的人只能是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医了!”徐白山像是疯了那般大笑着走来,他扶正眼镜,“叶汴顷,叶掌门……长生不老的[阴官]。啊哈哈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
他狞笑着,忽然变得温柔起来,抬手爱抚起肩上焦黑的影子。
那是他养的小鬼……已经这么大了?
叶汴顷想到。
“哎呀,哎呀~有个人花了不少心思来藏你和你们那个死掉的小妹,导致我们一开始调查毫无头绪。只可惜那人再怎么聪明也只是一介肉身,他怎么躲得过我宝贝聪明的儿子呢?”他凑到叶汴顷面前挤眉弄眼,那张嘴咧开笑调侃道,“叶汴顷啊,叶汴顷,我真是太想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贱人邵二爷看到你死了的样子了!”
肩上小鬼动了动头,它睁开眼,婴儿般大小的身体里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老人的声音:“守门人的肉,好吃,想吃。”
徐白山一转疯狂的模样,他柔声安慰道:“别急,还不能吃。”
“徐……”
“这样吧,叶大夫,我最爱做交易了,给你一个机会,和我交易一次。”徐白山打断叶汴顷的话,他就像是一个想要玩死猎物的捕食者,静待着猎物的崩溃。
“徐白山,不要……呃……不要听信邪祟的妖言,现在……回头的话你还有救。”叶汴顷疼出了一身汗,他喘着粗气勉强说出完整的话来。无数道雷线劈在身上,又烫又疼。
“救?哈哈,救谁?救我?我需要你救?”徐白山原地大笑起来,“叶大夫,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看看现在这局面,你撒泡尿看看自己!我和你谈交易是因为我可怜你,长得这么眉清目秀死了多可惜啊,活着还能卖到楼里给我赚点钱玩呢。”
“徐白山。”
“嘘。”徐白山抬手噤声,“只谈交易,我只要你那本能改命的‘生死簿’,你给我,我就让我儿子只吃你一支手臂如何,留你不死。从这里出去呢,我也能保证你活着离开王府。”
叶汴顷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白山,不要被贪念影响……”
[啪嗒,啪嗒。]
焦黑的小鬼迫不及待地爬上叶汴顷的小腿,它脸上的横肉挤作一团:“香,香……”
“你现在没有选择,小琴,去他身上拿!咬死他都行。”徐白山没有耐心了,男人挥手像是看垃圾那般瞪着叶汴顷。
“三……”叶汴顷屏足最后一口气,他咬着牙挤出声音来,“三更已到,唤君真名,奉书显形!锁!”
他卯足所有的力气抬手一劈,将腿上的小鬼割出一道口子来。很明显小鬼不是活物,它的伤口里翻涌出黑血,那里因为沾着叶汴顷的梅血而腾起一股焦烂的恶臭和青烟。
“啊啊啊啊!!”
它尖叫起来,那是人类难以发出的尖锐的声音,那声惨叫甚至撼动了他们脚下的锁链。还没等叶汴顷再次抬手,他就转身扑向徐白山。
护子心切的男人见他的宝贝儿子跳过来,向前跑了过去,他刚准备伸手去接,结果那一道渺小的黑影瞬间变成了一张血色的网,直接将人拦腰截断。
“?!”
叶汴顷也愣在原地。徐白山那身孝服只留下了一半,膝盖不支力直接跪倒在了链条上向深渊坠去,唯独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组织挂在冰冷的铁链上空晃。黑影叼着的徐白山瞪大了眼,他嘴角大张,意识并未离去,惨叫声从此出传来。
“咯哒咯哒……”
骨头被咀嚼磨碎的声音回响在深渊之上,短短的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一条鲜活的生命殒落。叶汴顷衣下绑好的卷轴微微发烫,上面一条人名被浮上红章。
“你怎么可以吃你的主!咳咳咳。”血淋淋的人命摆在叶汴顷面前,他不在因为这两人的情感由于,进攥着手里的梅血。衣下的卷轴终于苏醒了,它正在一点点给他补充灵力。
变大的小鬼嘴里刚刚吃完东西就嘟囔起来:“好饿,还是饿……”
突然那头向后一仰直接挂在背上紧盯着叶汴顷和他背后的隙。
“不,你休动此阵。”叶汴顷捏起手上的符,随着符咒念起,四周的梅血开始沸腾,宛如千万条锁链直直射向小鬼,即便是身手再矫健,这么大的形体也不可能在活动范围这么小的空间里躲开数十条锁链,很快它就败下仗来。
“抓到你了,咳。”叶汴顷咳出一口血,小鬼似乎没有理智,他不具有智慧,只会追随最原始的野性,比如饥饿的它即便是被五花大绑也想低头就想去舔那些血充饥。
叶汴顷顿时胃里反上一阵恶心,他捏着符对准那个怪物:“你杀了养你的人,那是你亲生父亲。”他不忍心去看旁边徐白山的血肉,衣下的卷轴解开绳子从腰间浮起,在身前展开。
“三更已到,奉书显形,阴官叶汴顷求垂。记杀生、碍阵之名。”卷轴浮动,一支大毛笔的虚影凭空浮现,它沾上叶汴顷手心的梅血一横一竖地书写起来。
“罪人徐白山之子徐琴行,听罪。判你永驻鬼门关—义冢坡下,永不得轮回!”他眼神冰冷,梅红色的光将他眼睛变成了耀眼的粉色。
“阳官,叶氏,定判。”
红印落下,凄厉的哭声惨叫声响起,黑影顷刻间幻作泡沫被卷轴吸纳,它落在名字的墨水间没了动静。
“呃……”叶汴顷有些力不支,他跪倒在锁链上,“不对……还有贺公子……再不回去他扛不住了,再借我一点力量!”
他看向下面平台那正在抱着自己身体哆嗦的人,咬了咬牙摔了下去。虽然他操控梅血在下面垫了几下给了身体缓冲,但从这个高度上摔下依旧摔得头昏眼花,甚至手指好像都骨折了几根。
“贺……公子?”
叶汴顷呼唤道。但眼前的贺宿火并没有回应他,只是抱着自己呢喃着什么。
“贺公子,你怎么了?”叶汴顷担心道。
“不要……不要!!”贺宿火突然尖叫起来,他像是失了魂那般死死揪着手臂,眼睛也红了一圈。
鬼上身!
叶汴顷这才反应过来,徐白山和贺宿火都是活人,徐白山在隙边上没有被隙电也没有孤魂野鬼上身丧失理智是因为它有小鬼的气在身上,而贺宿火在自己离开后气就得不到补充,自然扛不住鬼域和阵眼的煞气。他没死已经是命大了!
“贺公子!振作一点!”叶汴顷抬手,他将梅血分别抹在贺宿火嘴上、额头、脸颊,嘴里念起来,“三更已到,唤君真名,奉书显形!”
“啊啊啊啊!!!”一道人形的影子从他身上隐隐跳出。
是一个长发女人,她身着红衣披头散发,簪子扎在头里。
“贺公子!振作一点!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将她封除!”叶汴顷抬手起剑。
“呃啊……叶……等,等等!”贺宿火抓住叶汴顷的手,“不要,她是……珊珊……”
“什么?”叶汴顷一愣,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那个惨叫挣扎的虚影。
“藤环,在手上……”贺宿火虚弱道。
方才在地上,它是四肢站立,衣服遮住了手腕,但现在不是,在她被吊起绑住的双臂上叶汴顷清楚地看见了那日问诊所见的干枯藤环。
“这……对,说得通了。你能撑到我拔除小鬼是因为她在保护你。”叶汴顷顿时醒悟。
“保护……我?”贺宿火虚弱地抬头,他脸色发青。
“贺公子,听我说,如果她再不离开你身体,你就会因为阴气过重死去。”叶汴顷强撑起身体,严肃道,“莫要纠葛于已逝之人,长路漫漫,不要留在过去。”
“……”贺宿火摇摇头,他突然落下眼泪来。
“我还没见过信里的沙滩,还没有看见过天上飞的车,没有穿过漂亮的洋裙……宿火……我不想死!!”“贺宿火”抓住叶汴顷的手,他哭起来,“我还不想死啊啊啊!”
“三更已到,唤君真名,奉书显形,王珊珊,入宿!”叶汴顷腰间的卷轴再度展开。
“阴官叶汴顷求垂。记扰乱阳间、危害阳间之名。罪人王珊珊,判你……”叶汴顷张了张嘴,他想接着说下去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扰乱阳间、危害阳间在规矩里是要被判去义冢尝遍苦刑的。但王珊珊……
贺宿火在鬼楼里碰到的一路光景一一浮现在眼前,那些走错的路皆是王珊珊所经历的一切,那份压抑的无力感是这个可怜的女人半生所遭遇的压迫。
“海滩……飞机……我不想死……”贺宿火头上正在被抽离的女人抱着自己透明的躯体崩溃地喃喃道。
就连最后……她都要保全自己珍视之人,她明明可以一直藏在这个混乱的阵里苟且偷生,但为了贺宿火不被影响她不顾被鬼官叶汴顷拔除的风险,附到贺宿火身上。
这样的人……真的还要在死后再受一遍苦吗?
“罪人王珊珊……”叶汴顷喉间竟有些酸涩,他好像被阵眼影响了,他竟掉了几滴眼泪出来。
“阴官叶汴顷,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