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搭公交一路晃悠到商场,影院大厅是蒸汽朋克风的装修,空调管道暴露在吊顶,整体被喷涂成黑色,没有天花板遮挡,显得很空旷。
赵小宽新奇地抬头环顾,这么高级的电影院,消费估计不便宜,得看多少场电影才能用积分兑票啊。
周梁在排队等着取票,赵小宽东看西看,看到自助取票机,想起刚刚在一楼路过的ATM机,借口去厕所下楼了。
取完钱回来,赶上散场涌出一大波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剧情。
他在嘈杂人群里逆向行走,举目四望找不到徒弟。正逡巡不前,人群中伸出一只胳膊冲他挥了挥,高大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对方又举了下手里的可乐。
周梁抱着可乐爆米花,把电影票塞给赵小宽。检票后,工作人员发了两副眼镜,赵小宽有点兴奋。
好几年没来过电影院了,这次还是从没看过的3D电影,他有些期待。进了影厅,踩着柔软的吸音地毯往里走,他惊讶屏幕的巨大,看起来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两人在第七排靠边的位置坐好,放下可乐。赵小宽实在好奇,忍不住小声嘀咕:“3D屏幕都这么大吗?”
环境嘈杂,大家都忙着找座位。周梁见赵小宽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幕布猛瞧,充满好奇。他笑着凑近赵小宽耳边:“这是IMAX3D,就是巨幅银幕,你会喜欢的。”
有热热的呼吸喷在耳朵上,周梁嗓音里夹着笑,赵小宽觉得脖子有点痒,心里忽悠悠热了一下,好像泡在温水里。
电影是典型的爆米花电影,有枪战有飙车,剧情相当紧凑刺激。赵小宽第一次看3D电影,主人公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代入感十分强烈。他看得专注投入,连手里捧着的爆米花都顾不上吃。
周梁对影片兴趣不大,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可乐。本也是出来放松,天天他妈做苦力,看得见吃不着,他心里火大。
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必须钓到对方情不自禁才好,自己这点资本还是有的。
电影里炸裂的车门穿过银幕直冲面门而来,赵小宽下意识地往右闪躲,腰侧硌了一下,肩膀靠在了周梁胸口,是温热的触感和起伏的胸膛。他立刻坐直身体,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尴尬。
随着紧张的剧情,他只能窝在座椅里,不停地往嘴里塞爆米花,重复着手指伸入爆米花桶抓取,又放进嘴巴的动作。突然抓住了光滑的皮肤,赵小宽吓一跳,是周梁的手。
他连忙松开,直接把桶摆到徒弟腿上:“你吃吧,我饱了。”
周梁一直在观察赵小宽,看他像只紧张的鹌鹑一样,团成一团。越紧张越是疯狂吃爆米花,太有趣了,于是决定吓吓他,果然被惊到了。
他闷笑,慢慢嚼着爆米花,口感酥脆,焦糖味很浓,有点甜牙。
*
夏天四点天就亮了。周梁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去洗漱,赵小宽正在喝粥。他看到椅子上有条短裤,上面还摆着个信封。
坐在对面的赵小宽适时开口:“我昨天查了下和面机和冷柜价格,差不多是三千块,你收好。短裤是新买的,洗过了。天热,拿去穿。”
周梁挑了下眉,没吱声。
赵小宽又说:“先坐下吃饭。”
周梁根本不想拿,耐不住赵小宽念叨大学生刚毕业正需要钱云云,收下了。
终于不用再趁着夜色拉板车,周梁心情很不错,多睡一个小时,体力也恢复得很好。
倒是赵小宽,第一次这么晚出门,多少有点不适应。到店里,两人分工明确,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这和面机到底好不好,还得看炸出来的油条才知道。师徒分享了出锅的第一根油条,口感一如既往地酥脆,赵小宽彻底放下心。
生意好,原料自然消耗得快,库存已经见底。赵小宽本想带徒弟去批发市场熟悉下环境,但考虑交规不让电三轮载人,只能作罢。
吃过午饭,他没睡午觉,骑着三轮直接去了市场。
越睡越热,今天午间气温高达三十三度,周梁午觉睡了还不足一小时,被热醒了。电风扇的存在等于摆设,中午洗过的澡也白洗,又热出一身汗来。冲完澡,他琢磨着要不要去主卧开空调睡上一觉,也不知道赵小宽几点回来。
他盯着客厅墙上那幅镜画中的“一帆风顺”看了片刻,踩着拖鞋去了油条店。
三轮车骑进新村一区,赵小宽老远就看见油条店的门开着,卷帘门安静地卷在门框上,这个点徒弟应该在睡觉啊。
骑到店门口停好三轮,他冲里面喊:“小吴!”
周梁在闷热环境里昏昏欲睡。他面向门口坐着,左边身子贴着冷柜,手肘撑在冷柜上支着脑袋,眼皮闭上又抬起,抬起又闭上。这赵小宽怎么还不回来,不禁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
听到赵小宽叫他,他睁开眼一扑闪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门口。路面被热浪蒸腾的画面扭曲,沥青仿若融化,穿着拖鞋有些烫脚,电三轮里堆满了面粉、食用油和杂七杂八的塑料口袋。
赵小宽刚下车,站在烈日下浑身冒汗,墨镜帽子也没个屁用。他边用脖子上挂的毛巾擦汗,边问徒弟:“怎么没睡午觉啊?”
周梁看着赵小宽身上的腾腾热气,回道:“热得睡不着,过来帮你搬东西。”
赵小宽笑了笑没说话,回身抬起一袋面粉扛着往店里走,周梁看着他把面粉扛进隔间,那分量好像不轻,原本微跛的步态此刻瞧着不大稳当。
下午两点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刻,周梁让师父坐下休息,换换气,自己去搬原料。赵小宽看见徒弟穿着今早他给的短裤,一趟趟扛着面粉在搬运,觉得自己之前以貌取人有些不应该。
徒弟只是看着细皮嫩肉,其实挺能吃苦的。
妈的,还挺累。周梁靠着冰柜喘气,太他妈热了,头发被汗水泡着,简直想拿冰镇矿泉水浇头。短袖也被汗水浸透,尤其胸口后背整个贴在身上,非常难受。肩膀上又落了些面粉,他眉毛下意识皱了一下,伸手脱掉了短袖。
赵小宽已经休息得消了些汗,冷不防近距离看到周梁的上半身,视觉冲击有些上头。
他看着对方拿起脱掉的短袖擦了把脸,又擦了下头发,随后依次擦过脖颈,随意地擦了擦胸膛,一只手向后撑在冰柜上。
这是一具散发着热量和青春气息的身体。赵小宽看着周梁随呼吸而起伏的胸肌,又下移视线扫到运动充血后块块分明的腹肌。他知道该把视线收回来,可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看一眼,短裤会不会太低了点啊,人鱼线都露出来了,那儿也鼓鼓的……
周梁发现赵小宽正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瞬不瞬,眼神发直。他一向知道身材管理的重要性,也在有意识地锻炼,没想到赵小宽这个处男这么轻易就被吸引了。
他轻笑出声:“好看吗?”
赵小宽魂归来兮,被戳破在偷看。他收回视线看了眼地面,支支吾吾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买棒冰”,就快步出了店里。
周梁看他不仅耳朵红,脸上的红都快蔓延到脖子上了。
买好棒冰回来,赵小宽抬眼就看见仍打着赤膊,面对电风扇站着吹风的周梁。
他不敢多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向隔间走去,拿出小马扎放在冰柜前坐下,招呼徒弟坐在右手边的凳子上歇会儿,把手中的棒冰递给他。
一矮一高,和师徒地位正相反。
周梁拆开包装,是巧克力脆皮雪糕,他又看向赵小宽手里的老冰棍,判断自己这支应该贵不少,还挺有心。
赵小宽脑子里在想事情,自己怎么就被徒弟的□□给吸引到愣神呢,还被当事人抓个正着。他有些懊恼,明明自己拒绝在前,现在又盯着人家身体看,这不就是心口不一的色鬼吗?
周梁低头看着赵小宽的黑色头发和下垂的眉眼,发现他心思好像根本没在吃冰棍上,眼神有点放空。那手里的冰棍压在嘴唇上,进去出来,出来又进去,前后移动,嘴唇被冰蹂躏得越来越红,涂抹得湿淋又水润。他有些起反应,眼睛盯着赵小宽的嘴唇,恶狠狠地咬了一口雪糕。
“师父,你的冰棍好吃吗?给我尝一口呗?”他出声叫醒神游天外的赵小宽,这人可算是有点回应了。
赵小宽看了眼被自己嘴巴裹到湿滑的冰棍,又扭头看了眼徒弟的巧克力脆皮雪糕,对方甚至举了下雪糕,示意可以换着吃。他不想搭理,不料周梁探身抓住他右手,作势要咬一口冰棍。
“欸,这是我的!”他右手用力往回拽。
周梁就是逗逗他,用力抓过赵小宽右手,咬了一口冰棍底部。
赵小宽右手腕泄劲,心里没来由地竟感到一阵失落。像是有毒一般,他绕开徒弟咬过的缺口,莫名回想起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
夏天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做好面剂子后两人回家冲澡睡觉休息。醒来赵小宽正发愁做什么吃,周梁提议去夜市随便吃点,做饭还要被燃气烤着,太热。
夜市里,人比上次还多,吆喝声、聊天声、叽叽喳喳的笑声,好不热闹。两个人并排走着,赵小宽走在靠路边位置,周梁走在他外侧,这是周梁一贯的绅士风度。
各个美食摊前都排起了队,露天烧烤摊也坐满了食客,还有人在划拳喝酒,空气中飘着窜鼻子的食物香气。
周梁漫无目的地走着,夏天出汗多,他晚上惯常不会吃很多碳水。前面有摊位在卖糖芋苗,燥热的夏夜,正需要一碗甜甜的糖水滋养身心。他买了两份,顺手给了赵小宽一份,两人边走边吃。
赵小宽仍被下午的糟糕情绪淡淡笼罩着,提不起精神。这么好吃的甜品,他吃起来也是牛嚼牡丹。周梁看他有些心不在焉,提出去买炸鸡排,赵小宽更觉难堪,他想起了那一晚。
“师父,你放心吧。这次我会多要一根竹签!”周梁故意道。
赵小宽手里端着纸碗在路边等着,徒弟独自去买炸鸡排。他望着不远处的高大背影,有些出神。徒弟很惹人注目,赵小宽一早就知道,否则也不会在对方提出做学徒的时候,纠结半天。单是和这样耀眼的人一起共事,压力就很大,更遑论真的交往。
赵小宽不敢想象自己和徒弟谈恋爱,仅仅想象这个画面都要被自己掐断。对方这样优秀的年轻人,值得更好的对象。
周梁跑回来时,发现赵小宽又在出神,在他眼前晃晃手指才回神。赵小宽低声道谢,周梁习惯了被人感谢,耸耸肩说:“真谢谢我你就多吃点。”
两人沿路向夜市深处走,一个天热没胃口,一个思虑过重不想吃,手里握着竹签轮流敷衍着扎纸袋里的鸡排吃。
赵小宽偷偷抬头看周梁,忽明忽暗的光影里,他有着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下颌线棱角分明,那么好一副皮囊。
周梁正烦心又被蚊子咬了,在挠胳膊上的包。后面过来一辆摩托车,在夜市行人密集区,车速显得过于快了。
摩托车发出“嘀嘀嘀”的急促喇叭声,眼看要刮着徒弟,赵小宽用力往外拽了下他,自己却重心不稳,压着跛腿摔倒了。
周梁没明白怎么一回事,赵小宽干吗突然拉他,还把自己弄摔倒了。不就是过去一辆摩托车嘛,多大点事。
赵小宽被扶着也站不住,左脚好像崴到了,有点疼。周梁见状赶紧背起他,大步去往最近的诊所。
趴在周梁宽阔后背上的赵小宽后知后觉,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