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要是处得好,异地恋也没关系。赵小宽心想,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不过对方开始就说试试,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交往,自己好像没有立场去质问一句“为什么”。
他盯着聊天窗口愣神,回想哪里让网恋对象不满意了,或是自身的缺陷对方不能接受,所以委婉地提出结束。
要真接受不了其实能理解,既然处对象不成,那就做普通朋友吧,他还想听红高粱把那部悬疑电影讲完。
赵小宽决定先发送祝福,再问周梁愿不愿意交个朋友。他编辑好措辞,发送后,又是一蒙。
[消息发送失败,请重新添加对方为好友。]
这……怎么还被删了好友?
两个人在一起,看重的应该是人品和感觉,赵小宽觉得自己品性还行,待人挺真诚的。怕引起网友反感,从不过问特别私密的问题,包括要照片和手机号。遇上猥琐的人,也只是在心里骂两句,不再搭理。觉得聊着不错的,顶多会问问能不能加个微信,聊起来方便些。
为什么又不行,是因为缺陷吗?
这个网恋结局仿佛命中注定。从开始,就没有一次能顺利到底,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最终以失败收尾。
赵小宽说不上多难受,本来也没处太深的感情,可他心里不痛快,不明白红高粱为什么要删好友,自己连一句“恭喜”都没发出去。
这哪是找对象,完全是自找不痛快,指望交友软件,还不如单着算了。他清空个人资料,删除头像照片,直接卸载了APP。
对着手机发那么久的呆,周梁不确定赵小宽是不是在难过,区区一个网友,应该不至于。他卸载APP后,掀开门帘走出去问:“师父,中午吃什么?”
赵小宽闻声收起手机,抬头看了徒弟一眼,问他要吃什么,又低下头,顺手拿起抹布开始擦桌子。
周梁目光直白地盯着赵小宽,抬高音量再次喊了一声“师父”:“想吃你前天晚上做的面条。”
听到这声“师父”,赵小宽心里更不痛快了,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起身回道:“知道了,准备收摊吧。你先去把锅炉和豆浆机洗了,会洗不?”
“不会。”周梁确实不会,他走到赵小宽面前,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受伤的下唇,故意说,“这里疼了一上午,我先去趟药店。”
“……”赵小宽瞅了眼徒弟离去的背影。
周梁没去药店,而是在超市里吹着空调逛了一圈,买了瓶矿泉水。他边喝边琢磨下一步,能不能有进展,就看今晚了。
*
昨天加今天,周梁感觉干完了一年份的活儿。收摊过程中别说聊天增进感情,赵小宽在旁边一通指挥,他越干越烦,恨不得把豆浆机甩进垃圾桶。
两个人动作快些,不到十二点就收完摊了。等徒弟锁上卷帘门,赵小宽说:“下午四点来店里,我教你怎么揣面。”
周梁刚想问今天怎么直接回家,一听这话火从心起,真想尥蹶子不干了。他甩了甩酸疼的胳膊,卖起惨:“师父,明天再教行吗?我头有点疼,胳膊也疼。”
“年纪轻轻的,哪来那么多毛病。”赵小宽数落了一句。
周梁能想到的原因只有失恋,可怎么想都不至于。他直言道:“师父,你好像不开心。”
赵小宽没有理会,先一步拐进拱门走了。
院子右侧,有一块搭着铁皮的棚子,是专门用来在雨天晾东西的。绳子上挂了好几件衣物,周梁走过去摸了摸这两天换下来的,都没干透。自己身上这套肯定没法再穿,房间里只剩一件干净的T恤。
赵小宽正在切葱花,徒弟慢悠悠地走过来跟他说,裤子全没干。
“师父,我能不穿裤子吗?”周梁一本正经地问,双眼时刻关注师父反应。
牙刷毛巾没有,衣服裤子又寄回老家,赵小宽懒得再说徒弟,语气平淡:“我没有新的,只有旧裤衩,你要不嫌弃我去给你拿一条。”
“不嫌弃。”周梁倚着门框,冲赵小宽一笑,“昨晚说的,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有感觉,不会嫌弃的。”
赵小宽只当没听见,放下菜刀走出厨房。他在主卧衣柜里找出一条宽松大裤衩递给徒弟,又问:“衣服干了没?没干我这有背心。”
周梁眨眨眼:“内裤有吗?”
“没有!”
“算了,有我估计也穿不上。”
“……”赵小宽不想废话,顺手拿出一件黑色背心扔给他,“凑合穿吧,快去洗澡。”
“谢谢师父。”
冲完澡,面条恰好出锅。周梁神清气爽地坐在餐桌前,夹了不少泡菜放碗里,大口吃了起来。他边吃边夸:“师父,你这手艺可以去开面馆了,哪学的?”
赵小宽没接茬儿,反问徒弟有没有把换下来的衣服洗掉,听到回答是“没有”,眉头一皱:“吃完赶紧把衣服洗了晾出去,我还得用卫生间。”
周梁真是看不懂了,自己这样的不比网上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红高粱强?赵小宽甩什么脸子。
沉默的气氛与早上一致,师徒二人都没再开口,安静地吃完了午餐。
有生以来,周梁第一次动手洗衣服,水里倒点洗衣粉,再随便搓一搓,好像挺简单,没几分钟就洗完了。
他拿着洗净的衣裤准备去晾,赵小宽正好从主卧出来,看到他,丢下一句“晾好快去睡觉”,进了卫生间。
身后响起“咔嚓”一声,周梁回头看了眼锁上的门,心想早晚得让赵小宽主动把门打开。
*
赵小宽一觉睡到快五点,连忙起床穿裤子。他从冰箱里拿出之前没烧完的冻鸡腿放进水里解冻,带上钥匙匆匆出门了。菜场来不及去,只能在附近的果蔬店里买些蔬菜。
对赵小宽来说,生死面前一切皆是小事,没什么过不去的,生活该怎样还是怎样。一觉睡下来,他已经自我调节完毕,积极投入工作中,揣面揣得满头大汗也没停。
现在好多早点铺都开始机器和面,还有图省事的冷冻油条胚,无须解冻开锅就炸。他却坚持亲手揣面,把自己的每一天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虽然有时候挺累,但充实起来也就不会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
周梁是被痒醒的,胳膊上多了两个蚊子包,还未睁眼,先听到了雨声。
他从床上坐起来,边挠痒边看向窗外,外面一片暗黄,雨势好像也不小。房门外没任何动静,他又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快七点,赵小宽可能一个人在店里。
中午下过一场阵雨,伞被周梁带了回来,他下床打开窗户,雨水瞬间穿透纱窗,潲到窗台。
天色渐黑,雨越下越大。赵小宽快速将保鲜袋封好的面剂子一坨坨码进塑料筐里,偶尔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脸上的汗。最后一坨面剂子装好,他扶着腰直起身,刚准备揉揉发疼的尾巴骨,余光一瞥,店门口站着一个人。
年轻帅气的青年撑着伞站在门外,穿着他穿过的背心和裤衩,四目相对时,冲他微微一笑。那背心穿在对方身上有点小,衬出白皙健壮的体格,竟有些晃眼。
看赵小宽干活,是周梁目前唯一的享受。汗水从他的额头一路滑到下巴,又顺着修长脖颈经过喉结,消失在锁骨下方的领口里。
他收起雨伞,笑着走进店里:“师父,雨太大了,我来接你回家。”
“……”赵小宽回过神,不自在地点头应了声。
密集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打在伞布上,赵小宽没有和徒弟挨得太近,抬头瞄了眼上方,伞大部分偏向自己这一边,板车也不是自己在拉。他心里有些后悔,白天不该迁怒于徒弟的,对方却什么都没说。
回来路上气氛融洽,赵小宽没有甩脸子。为了有进展,周梁在厨房帮忙打下手,在冬瓜切成厚一片薄一片时,他被轰了出来。
简单的两菜一汤很快做好,赵小宽没敢再拿啤酒。动筷子之前,他主动开口问:“小吴,等手艺学会了,家里支持你开店吗?”
又是这种无聊的话题。
周梁敷衍道:“不支持,所以才想做出点成绩给他们看。”
“那你这启动资金哪来啊?”赵小宽大概算了算,说,“店铺租金什么不好说,这些设备乱七八糟的加起来就得不少钱,你认真规划过没?”
周梁自己有副业,不缺钱,玩票赚的那些别说一家油条店,开个连锁都不成问题。可这些不能跟赵小宽说,他不想继续聊下去,敷衍说家里能拿出几万块,岔开话题试探赵小宽:“师父,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
赵小宽没有回答,自顾自说:“做豆浆你也会了,主要就是这个揣面手法和油条配方,可能得学上一阵子。我尽快教会你,咱们这一个月的试用期就算了,你做几天我给你结几天工资。”
分了手却是这个局面,周梁完全没料到。他看着赵小宽,直白地问:“师父,你这是要赶我走?”
“……”
“因为我对你有感觉,所以你讨厌我?”
“……”赵小宽沉默了一瞬,反问,“你为什么对我有感觉?”
还能是为什么?
周梁放下筷子,耐着性子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亲你,想靠近你。”
赵小宽第一次被人当面表白,说没感觉那是假的,可眼前的青年太年轻,自己又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身上还有房贷压着,没那么多精力去跟刚毕业的大学生谈恋爱。
思考了片刻后,他问:“小吴,你家里知道你是这个不?你想过以后的生活吗?”
周梁听到这两个问题,真的服了。赵小宽也就大自己四岁而已,怎么这思想跟他三四十岁的妈差不多,还“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可想的。
短暂的沉默让赵小宽明白了,他委婉拒绝:“昨晚是骗你的,我确实没对象,但现在也没心思谈这个,我就想挣钱还房贷。这事翻篇吧,明天开始跟我学揣面,我尽快教会你。”
“……”
周梁彻底搞不懂赵小宽的脑回路了,明明一副饥渴的模样,为什么还拒绝自己?装什么逼呢。
他想清楚了,非得让这男人心甘情愿地给操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