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拨云不见日 > 第35章 造访

拨云不见日 第35章 造访

作者:七根卤大肠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28 19:14:43 来源:文学城

阮云琛依旧没有回应,像是把所有情绪都压在了眼底。她抬头看了一眼夜色,黑得深沉,像是一块蒙在城市上方的幕布,把一切都包裹得密不透风。

她没有看廖致远,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步伐平稳而果断,像是被风推着一样。

廖致远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里,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在风中轻轻晃了晃。他本能地想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没再问什么。

巷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声穿过屋檐的低鸣。阮云琛走得很慢,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细碎的响动。

她的手还插在外套口袋里,指尖捏着那张欠条,皱皱巴巴的纸张硌着皮肤,却莫名让她觉得心里平静了一些。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巷子里的电线像蛛网一样横亘在天空中,缠绕着风吹来的尘土。

昏黄的灯泡挂在半空,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彻底把这里丢进黑暗里。

她顺着熟悉的路走回去,穿过那条巷子尽头的狭窄弄堂,走到那扇早已锈迹斑斑的门前。墙皮斑驳,青苔从角落里蔓延出来,像是这个地方最后一点倔强的生机。

阮云琛推开门,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像是嘲讽,又像是一种无声的迎接。

屋里黑得像口井,黑暗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一切,她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几秒,确定除了风声外,这里没有任何动静,才摸索着打开了灯。

昏黄的光从头顶垂落下来,映照出满是裂缝的天花板,仿佛随时会碎成一块一块,砸下来,把她压在这片逼仄的空间里。桌椅、柜子、窗户,甚至是墙角的蛛网,所有的一切都被光线勾勒出细密的纹路,破旧、陈旧、疲惫,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她走到桌前,把手里的欠条放下,纸张接触木桌的瞬间发出极轻的“沙”声,像是尘埃落地。

阮云琛盯着那张纸,目光怔了片刻,随即慢慢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动作不疾不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力竭。

四下安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一阵阵地灌进来,偶尔夹杂着远处传来的狗吠声——单薄、破碎,在这片棚户区里显得愈发遥远。

她坐了下,手指落在桌面上,冰凉的木纹透过指腹渗入骨头里,她不自觉地摩挲着,力道一遍比一遍轻。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盏摇摇欲坠的灯泡。光晕很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她的眼神随着那光线一起发散,逐渐没了焦距。

廖致远的脸浮现在脑海里,那双眼睛,带着微妙的探究和复杂的善意,让她觉得格外刺眼。

那一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还回荡在耳边,提醒着她,他依然还是那个能说出这种话的“外人”——清白、正直、站在规则之外的外人。

可他提醒的“不安全”,恰恰是因为她自己。

她就是那个让这一带“不安全”的原因之一。那些债主家的哭声、绝望的眼神,那些被黑车拖走的人,还有地下拳场里被打得爬不起来的身影——每一场催债,每一步走过的路,背后都留下一道难以抹去的影子,而她正是其中的刽子手之一。

这一切,就像一团湿冷的灰尘,悄悄黏在她的衣角、皮肤上,甚至钻进了她的骨头里。

阮云琛觉得自己像是刚从泥里拔出来似的,满身都是擦不掉的污渍,黏腻而冰凉。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那些哭喊和挣扎的画面,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

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活,是必须要做的事,可那股阴冷的湿意还是会趁着夜深时爬上来,像是要把她的心整个冻住。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桌上的欠条,阮云琛抬起头,看向窗外。黑夜将棚户区笼罩得死死的,房檐的影子交叠在一起,仿佛一双双漠然的眼睛,窥探着所有肮脏的秘密。

而最近,这一切似乎愈发频繁了。

宋祈一次次地把她派到这里——这个棚户区,这些灰扑扑的街道。这一带的居民早已经习惯了见不得光的交易,也习惯了像老鼠一样蜷缩在自己的阴影里,关紧门窗,尽量让自己与一切麻烦绝缘。

她原本没多想。只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差事,哪里欠钱就去哪儿,可现在回过头细细一想——未免也太巧了。

淮龙市不缺欠债的人,为什么偏偏是那片棚户区?

那里离福利院很近,近到一抬眼,远远就能看到那扇斑驳大门上残缺的几个字。

她垂下眼,指尖缓缓摩挲着掌心那道被欠条压出的折痕,目光微微一凝——宋祈不可能不知道,当年是谁把她们送去的福利院。

他什么都知道。

他手底下的那些眼线,像是老鼠一样,钻进城市的每个缝隙里,所有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是......他是故意让她来这里的,不是因为这里的钱收得更快,而是因为这里的街巷、这里的气味、这里的人,能把她丢回那些不堪的记忆里,让她看清自己现在的身份和位置。

“你是个工具,” 宋祈总是这么说,嘴角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声音里透着漫不经心的残忍, “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要乖乖替我做事。别妄想那些有的没的。”

阮云琛的胸口微微起伏,屋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那就是宋祈的恶趣味——把人丢回过去,再狠狠按住,让你看清楚你挣扎不过的命运。

她抬起头,看着昏黄的灯光洒在满是裂纹的天花板上,眼神里透出一丝冷淡的空洞。

——宋祈这样的人,能做出什么事,她一点也不意外。

阮云琛忽然觉得很疲惫,像是从骨头缝里涌出来的那种疲惫,压得她整个肩膀都沉了下去。

“烦死了。” 她轻轻说了一句,嗓音低哑得像是风吹过树梢,不带任何起伏。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指尖触碰到眼皮时,才发现那一片凉意不知何时已经蔓延到了脸上。

她靠在那里,脑海里乱糟糟的,欠条、宋祈、拳场、廖致远……这些东西像是缠在一起的麻绳,勒得她喘不过气。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困在一座牢笼里的野兽,四周都是看不见的铁栏杆,伸手抓了抓,只会握住空气,最后落回原地。

她目光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椅子的漆皮剥落一块,裂开的窗户透进湿冷的风,墙角的阴影里浮着一层斑驳的潮气,仿佛随时会开出什么湿漉漉的霉花。

阮云琛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掉在地上的旧纽扣,黯淡、冰冷,又无声无息,谁也不会在意它是怎么掉下来的,更不会有人弯腰捡起。

外面风声呼啸,窗户的玻璃轻轻摇晃,发出一声声细碎的呻吟。风像是有生命的东西,在破旧的房间里穿梭,隐约有点恶意。

她闭了闭眼,呼吸缓慢地进出,带着难以察觉的耐心,像是强迫自己镇定。手伸过去,头发从脸侧捋到耳后,机械而熟练,仿佛只有这个动作是她还能掌控的。

屋子里只剩下钟摆一样的风声,节奏轻缓,单调得让人脑仁发痛。阮云琛垂着眼坐回桌前,指尖轻轻敲了敲木制桌面,清脆的“哒哒”声是她留给自己的提醒:别想太多。

桌上摊开的习题册还留着几道没解完的空白,她本不该停下的——

“咚、咚、咚。”

门被敲响了。

三声,清晰而克制,似乎还带着试探的意味。声音并不重,但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分明,像是一块小石子,落进了原本死水般的静谧里。

阮云琛的动作停了下来,笔尖在纸面上划出一条浅浅的印痕。她抬起眼,目光缓缓落在门的方向。

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带着夜晚的寒意,吹动桌上的纸页,发出轻微的簌簌声。房间里太安静了,安静得每一点动静都显得格外突兀。

桥下的孩子?

这个念头从脑海里浮起来,又很快被压了下去。她没多想,只是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

那个男孩有时候会提前来,坐在楼下的台阶上,抱着那本皱巴巴的习题册,安安静静的,像一团影子,静得让人一时会忘了他的存在。

但他总是会等,等她回来,再小心翼翼地跟上来。他不说话,也不主动敲门,只是坐在那里,安静到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习题册,目光有些发散。习题册的纸页已经被翻得发软,边缘皱皱巴巴,角落里还留着脏污的印记。

她盯着那条不小心划出来的笔痕,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面,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敲门声又响了一次,依旧不重,却透着点执拗的耐心。

“咚、咚。”

阮云琛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像是被打断了思绪。她放下笔,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在寂静里拉得很长。她起身,动作不急不缓,走向门口。

她的手搭在门把上,停顿了片刻。门把手有些冰凉,金属表面带着风吹过的湿气,一丝一丝地渗进皮肤里。

风还在吹,窗户被摇晃着,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挤进这间逼仄的屋子里。

阮云琛站在门后,掌心的温度慢慢传递过去,把那一点凉意熨平了几分。她微微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才伸手拧开了门锁。

门开了一半。

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外面夹杂着灰尘的湿冷,扑在她脸上,顺着衣领灌进脖子里。楼道里的灯泡昏黄又摇晃,光线勉强落在门外的人身上,却显得更加冷淡和模糊。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那道身影上,愣了一下。

门外站着的并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是住在楼上的程一冉

程一冉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薄外套,双手揣在兜里,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站了很久。

她的发梢被风吹乱,几缕发丝贴在额头上,脸颊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眼神里闪过几分迟疑,又带着点不安。

阮云琛一时间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像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刚出口,便被风打断了。

程一冉的目光闪了闪,没等她问完,便立刻垂下了眼,像是刻意在躲避她的视线。

她抿了抿唇,双肩微微塌着,鞋底在地上磨蹭了两下,像是想开口,又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风把她的外套吹得有些松垮,衣角卷起的弧度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狼狈。

阮云琛看着她,目光微微沉了沉,声音平静又淡漠:“找我有事?”

程一冉抬起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短一瞬,又迅速移开。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酝酿了很久,最终却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没事。”

说完,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甚至连转身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慌乱。

“我……路过。”她的声音很轻,混在风里,听上去有些发抖。

下一秒,她掉头跑了。

阮云琛愣在原地,看着程一冉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只剩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冰冷的墙壁上。

风还在吹,吹得门框微微颤抖,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阮云琛收回目光,缓缓将门关上。门扇与门框碰撞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将所有风和寒意都关在了外头。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窗户间断的摇晃声,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刚才的模样。

她靠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目光垂下,扫过地面那道被光影勾勒出的缝隙。

程一冉为什么来?

阮云琛不知道。

门关上以后,房间里的风声还未完全散去,窗户摇晃的声音轻轻地响着,像是某种掩饰不住的窸窣。

她靠在门后站了一会儿,目光低垂着,落在地板那一道道看不出年头的裂缝里,一时间出了神。

程一冉为什么突然找上门来?

阮云琛没多想,猜不到的事,她一向不费力气去琢磨。

但程一冉那双游移的眼神,那句“没事”的仓促掩饰,还有她突然退走时的背影……有些东西,阮云琛还是捕捉到了。

——她家里有债。

这些天,程一冉脸上的疲惫越来越明显,眼底压着一层深重的乌青,像是连续几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她平时说话总是冷冷的,浑身透着股跟人较劲的倔强劲儿,但今天站在门口时,她的肩膀塌得不像她了。

是走投无路了吧?

阮云琛不确定,只能凭着一点模糊的直觉。她想起程一冉看她的那几眼,带着掩饰不住的试探和迟疑。

程一冉是不是猜到了她和和安堂的关系?

不——不可能。

她迅速在心底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程一冉不会猜到的。

那些事藏得太深了,藏在角落里、夜风里、藏在她拳场上冷硬的喘息和一次次没有名字的伤口里。

她从不主动提,也从不给任何人留下蛛丝马迹。平日里,她把那些伤敷敷就好,随手套上宽松的外套,遮得严严实实。再严重的淤青、再触目惊心的擦伤,也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不小心摔了”或者“遇上什么倒霉事了”。

和安堂的事,宋祈的事,她都瞒得非常好。

起码——起码她自认为自己瞒得非常好。

警察都尚且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更何况是程一冉?

她顶多只是觉得她跟社会上的人有点牵扯,或者,认识那么几个不怎么干净的人。

想到这里,阮云琛的心稍稍沉了下来,目光落在桌上那本习题册上。光线微微发散开来,纸页上的字迹歪歪扭扭,被笔尖用力刻下去的痕迹深得像要穿透纸背。

她低头看着那道题,忽然觉得有点莫名的烦躁。

程一冉为什么敲门,又为什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走投无路了吧?

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见过太多次了——像是有人堵在了喉咙口,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头。

也可能是后悔了,觉得来敲她的门太唐突,太不体面。

阮云琛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轻轻的“哒哒”声。她闭了闭眼,把这些纷乱的念头压了下去。

“别管闲事。”她自言自语道。

“咚、咚、咚。”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三声,带着某种执拗的耐心。

阮云琛的手僵在了桌面上,指尖微微抬起,悬在那里,没有落下。

空气安静得过分,窗外的风声依旧不依不饶,带着湿冷的灰尘味钻进门缝里,屋子里的灯光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了一下,勉强撑起一片薄弱的光晕。

还有完没完?

她的眉心慢慢拧起来,站起身,动作很轻,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烦躁。

走到门口时,她的步伐稍稍放慢,手搭在门把上,指尖冰凉,金属把手传来的寒意让她脑子里那股浮躁稍微平静了一点。

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带着热气的香味扑面而来。

阮云琛愣住了。

一包热腾腾的馒头被举到了她眼前,白白胖胖的,散发着刚出炉的香气,热气从塑料袋缝隙里飘出来,在寒风中氤氲成一片薄雾。

她的目光向下一扫,看见那只瘦小的手正攥着塑料袋的提手,指尖微微泛红,关节因为用力有些发白。

是那个男孩。

他站在门外,脸上还沾着一点油污,像是刚刚从码头回来,风尘仆仆的——又或者蹲在什么脏兮兮的角落里。

他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睛却亮亮的,像是被路灯的光晕映出了星星点点的亮色。

“给你。”他说,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局促的沙哑。

阮云琛一时没有接,手僵在半空,目光落在那包馒头上,又扫过他手上沾着污渍的指尖,心里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硬邦邦的,不轻不重,却直直地击中了某个地方。

“哪来的?”她开口,声音比预想的要冷硬。

男孩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脚尖轻轻蹭了一下地面,像是在掩饰什么。

“卖……卖了点废铁。”他说得很小声,但听得出,他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阮云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目光落在男孩捏紧塑料袋的手上,关节因为用力泛着发白的红。

门口的风凉得有些过分,带着灰尘的湿气,一丝不苟地钻进屋里,把那点仅存的热意吹散得干干净净。

阮云琛看着那包馒头,没有伸手去接。

热气顺着塑料袋的缝隙飘出来,被冷风一截截地撕碎,像是掌心里本来捂着的温度,最终也没有留住。

男孩的手依旧攥着袋子,指尖不安地扣着塑料袋的边角。他站在那里,像是忘了要做什么,眼睛亮亮的,却没有任何声音。

阮云琛移开视线,原本凝固在那包馒头上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瘦得像柴枝的手掌,指尖一层薄薄的冻痕,皮肤干燥地裂开几道口子,带着风吹过的粗糙。

她本来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心底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轻轻磕了一下——不疼,却说不上来地难受,像是有人无声地把一块滚烫的石头,按在了她心口的某处。

阮云琛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烦躁得没来由。

她皱了皱眉,目光落在男孩的脸上。

他脸上有污渍,眼睛却干净得过分,亮得让人不敢直视。那种亮,不是寻常孩子的纯粹,而是一种藏在沉默里的固执,像是久经风雨的野猫,在寒夜里抱着仅有的温度。

阮云琛深吸一口气,冷风钻进胸腔,带走了压在心头的某些东西。眉间的线条缓缓松开,她侧身让出一条缝。

“进来吧。”

男孩抬起头,微微怔了一下,眼神在风声里轻轻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刹那间被点亮了,光影淡得不真切。

他没说话,攥紧塑料袋的手微微松开,跟着她的脚步,小心地跨过门槛。

门关上了,风声像是被卡在了门缝外,停在楼道里不甘地回荡着。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台灯发出的微弱嗡鸣声变得清晰,温度也随之沉淀下来。

阮云琛把馒头放在桌上,那只塑料袋被她放下时发出轻微的“沙”声,热气飘散在空气里,勉强驱走了一点屋里的寒意。

男孩没有动,依旧站在门口,鞋底不安地蹭着地面。

阮云琛抬眼扫了他一眼,他的鞋破旧不堪,前头的布料被磨得几乎露出了脚趾。肩膀瘦削得过分,撑不起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像是风一吹就能把他连着影子一起吹散。

阮云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弯腰从抽屉里摸出一双筷子,轻飘飘地丢在桌上,筷子撞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家里今天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包咸菜,凑合吃吧。”

阮云琛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坐下来,伸手拿过一个馒头。

塑料袋被捏得皱巴巴的,那几个馒头挤在一起,表皮已经被捂出了一点细小的湿气,但依旧透着热腾腾的香味。

阮云琛捏着馒头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手里的那团白色面皮上。热气从指尖传到掌心,一路烫进胸口,明明不重,却让她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男孩用什么换来的,她心里清楚。

那些空瓶子、废铁、捡回来的旧纸板,一斤几毛钱,能凑出这几个馒头,要付出多少时间、多少力气?阮云琛当然知道。

她想起那时候的那些廉价的消毒水,那个塑料袋里一层一层的纱布和药棉,男孩攥着袋子递给她时,那双微微发红的手指,以及他试图掩饰的慌乱眼神。

一样的沉默,一样的倔强。

阮云琛忽然觉得,这馒头有点烫手,像是她欠下的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她掌心,却无论如何都还不起。

她抬起眼,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已经坐下,背脊微微弓着,双手捏着那双筷子,指尖依旧有些僵硬。他低着头,没吭声,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一顿饭。

阮云琛收回目光,低头掰开了馒头。

裂开的馒头里透出白白的软面,热气扑在她脸上,带着一股微甜的香味,让她脸上的神情缓了缓,眉眼间的那一点冷硬也松动了一些。

她抬起手,把掰开的馒头放到嘴边,却没有立刻咬下去,而是顿了顿,指腹轻轻按了按那柔软的面皮。

这馒头,应该很便宜吧?

便宜到男孩的手上,只剩下它的重量,一点微不足道的价值。

可阮云琛知道,这个重量背后压下去的是几个小时的寒风,是肩膀和手臂的酸痛,是指尖冻得发白却不敢停下的动作。

她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动作不自觉地放缓了些。

“吃吧。”她低声说,语调平静,像是顺口一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男孩坐在对面,低着头小口地咬着馒头,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什么。他的眼睛盯着桌面,视线不敢往上抬,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像一只小小的影子,被灯光投在墙上。

阮云琛看着他,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他捏着馒头的那双手上——指节瘦弱,手背上的皮肤因为寒风泛着白色的裂痕,像是一块粗糙的土地,被冻得开了几道沟。

“下次别乱花钱。”她开口,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怔忡,像是没反应过来,又似乎想说什么。可那点亮光在视线相触的刹那,又很快熄灭了。

他低下头,手里的筷子紧了紧,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融在了灯下的光影里。

屋子重新归于沉默。

阮云琛没有再看他,目光落在桌上的那盘咸菜上。

那菜叶已经干巴巴地卷了边,泛着微微的油光,看起来连它自己都不愿意留在这盘子里似的。

她重新咬了一口馒头,动作很慢,像是每一口都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馒头在口腔里被压成一团,淡淡的面香还未散开,心底那点堵得慌的东西却又浮了上来。

这屋子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每一点细小的声响都变得分外清晰——男孩筷子碰到碗沿时那微不可察的碰撞声,咀嚼馒头时发出的轻微磨擦,还有窗外风吹动玻璃的低低呜咽。

阮云琛垂着眼皮,指尖捏着馒头的边缘,无意识地按了按,掌心已经凉透了,只有馒头的余温还在。

这是个什么日子啊?她不知道。

一个小孩站在风里,把自己捡来的废铁换成了一包馒头,送到她手上,连声音都不敢大一点,就像生怕她会不高兴。

阮云琛心里莫名有些烦躁,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烦什么。

桌对面的男孩低头吃着馒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动作缓慢而克制,筷子一直没碰那盘咸菜,好像那是某种需要郑重对待的东西,他怕多吃一口,就会被人责怪似的。

他的头埋得很低,背脊薄得像一片纸,安静到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阮云琛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她低头咬着馒头,动作一顿,视线落在男孩被风吹裂的指尖上。灯光在那片皮肤上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勾勒出那些细小的纹路。

她移开了目光,靠在椅背上,目光有些飘忽地扫过屋顶那盏灯。

这盏灯用了很久了,灯罩上落了一层灰,光线从缝隙里透下来,把一切都照得淡而模糊。

桌上的馒头还在冒着一丝细弱的热气,男孩的小动作也变得慢了些,像是在吃一顿难得的晚餐,时间在这一刻拉得又长又慢。

她本该说点什么的。

告诉他,别再把钱浪费在她身上了。告诉他,这样的善意,她不需要,也承受不起。

可话到嘴边,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口。

阮云琛把馒头放回碗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几声轻微的“哒哒”声,似乎在打破什么,又似乎只是顺手而为。

男孩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立刻低下去,没敢多看一眼。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沉默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个人隔开,各自安守着自己的那点微弱的存在感。

时间被拉得很长,长到阮云琛忽然开口时,连她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二狗不像个人名。”她说。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