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是灯火通明的走廊。
“传说中的vip直达?”陆琴问。
“嗯,vip区每层只住一位患者,我偶尔来这儿休个假,住几天。”
宁逸说着,不顾被小钱钱限制想象的三桶米和陆琴惊掉了下巴,迈步往前。
走廊尽头有三个白大褂在等,见宁逸腿脚利索极了,仨人对眼神——不是说腿疼吗?
职业素养使然,还是推着轮椅过来了。
为首的是花白头发、挺帅一老头儿,按时兴的叫法该称为大叔。帅大叔说:“我看你腿没事啊,倒是胳膊怎么了?”
宁逸小跑两步,把大叔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说:“张叔儿,后面几位是公安同志,最近有个棘手案子,线索卡在咱院病患身上了,来不及走流程等文件,您给开个绿灯呗。”
看来这帅大叔就是张院长。
他回头看站在不远处的几人,目光一闪:“季教授也在,看来是大案子。”
“张院,”季暝秋伸双手跟院长握住,“好久不见,麻烦您了。”
商业、学术两路的面子,加上配合公安人员工作的义务使然,张院长很痛快,带几人去了档案室。
这医院就连走廊里的灯都透着装逼的气场,可档案室除了门锁是虹膜感应,屋里却预料之外的返璞归真。
医患资料有一部分存在只连接内网的电脑里,还有一部分压根是手写的纸质文件。
“这……”陆琴不懂就问,“为什么要这样?多不方便……”
张院长笑容和蔼:“方便没有安全重要,我们院有些患者身家厚重,万一病程资料泄露,影响可能会是一场蝴蝶效应,所以,我们要用最高明的安保设施,锁最原始的资料,”他想了想又补充,“当然了,最近也准备把更多不算极密的病程信息联网,否则确实太麻烦。”
陆琴似懂非懂地点头。
翻查纸质档案,没法检索,全靠手翻肉眼看,好半天,三位死者的共通点才被找出来——都有过不明原因的脑损伤,以至于产生了不同程度、种类的情绪障碍。
“院长,”陈添薪皱着眉头把案卷翻得刷拉刷拉的,“想看这种完整的病案,需要什么权限?”
张院长答:“院长特批、主治医生签发、或转诊抄送。”
“主治医生……”陈添薪继续费劲地翻资料,那三个人病程很长,都数次转诊,“这位洪冰医生,现在还在职吗?他的个人档案我需要看一下。”
“洪大夫在职,刚才我还看见他了,来拿药的,前几天因为手受伤请了一周病假。”
答话的大夫站在张院长身后,说完这些,正准备自我介绍呢,宁逸突然不淡定了,凛声问:“他是右手中指伤了对不对!”
声音不小,把大夫吓了一跳:“啊……这就没细问了。”
“他人呢!走了吗?”
“跟你们前后脚,指不定你们来的时候,他正好出去……”
宁逸如墨描的眉毛皱起来,压着双眼,他态度骤变,和刚才油条似的圆滑形成剧烈的反差。
陈添薪都跟着紧张起来。
季暝秋低声说:“打电话叫支援。”
偶像一招呼,陆琴立刻掏手机,手刚伸进口袋,人突然不自觉地晃了一下,紧跟着,高兴与悲伤两种情绪在她脑海里掀起滔天巨浪,这让她的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那模样像笑,又像是要哭,扭曲着纠缠在一起,让一张俏脸拧巴成了蒙克的《呐喊》。
季暝秋顿时大骇,看向其他人,除了宁逸,包括张院长在内的众人也渐渐不对劲。
他冲到窗边把窗子挨扇推开。
“LXNT,中央空调传过来的!”宁逸急说,回手关上空调,从陈添薪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一把拉住季暝秋就往外冲,“怕是冲你来的!”
二人没坐电梯,跑得飞快,钻进楼梯间,一路向下。
季暝秋只稍微思量,就想通了因果,他手腕被宁逸扣得生疼,腿到用时方恨短,脚下生风才将将跟上宁逸,开小差儿地感叹怕是上岁数了,没宁逸拉着,把自己当马“得儿驾”了,也跑不出这速度与激情。
小宁总身为医院的烧包vip,想来是平时没少闲逛,对医院内部构造门儿清。
随楼梯下到一楼,七扭八拐跟走迷宫似的穿门过廊,最后猛地推开一道防火门,正是独立车库。
“快上车!”宁逸又一次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眼看二人喘气儿就能摸着车门了,“铛”一声轻响,车子后备箱被打中了。
电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一楼,里面悠出个鬼魅似的人影,手正端着把装了消音器的枪。
狭长的枪口指向二人。
宁逸拉过季暝秋掩在身后。
对方没再开枪,还是工装帽、黑口罩、深色风镜把自己捂得严实,衣裳换过了,是普通的休闲服。
他枪口摆了摆,示意宁逸让开:“让开,不相干的人何必趟这浑水?”
宁逸弯起嘴角:“我从小就没少因为甩泥汤子挨揍。”不仅没让,还把季暝秋挡得更严实些。
季教授爱好颇多,独不包括运动,一路狂跑,嗓子眼儿都泛着铁锈味,好半天了气儿也没喘匀。
他刚才就觉得宁逸奇怪,现在更怪了。
这人的应变和沉稳怎么看都不像个普通的富二代,更何况,何必这么不顾死活地护着他呢?
季暝秋抬手搭宁逸肩头,本意是想把他拨开些许,现在他二人都在对方的直接视线范围里,不好搞小动作,再者说当真擦枪走火,他是怎么都不愿意宁逸再替他挡子弹。
谁知宁逸看着瘦削,挡在他面前居然比电线杆子还稳,季暝秋没扒拉动,只得向凶手说:“洪大夫,杀人……留下阅氏卡,是为了给阅川教授翻旧案吗?”
洪冰风镜和帽檐之间夹着的两道眉毛一拧,犹豫几秒,把风镜扯下来了:“阅氏卡根本就没投入应用,你……跟阅教授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让季暝秋心底敏感的神经揪扯,他没说话。
洪冰直勾勾地审视季暝秋,无预兆地冷笑起来:“杀人……那些人已经不配称为人了,死了是解脱,我在帮他们,”他微挑枪口瞄着季暝秋,“杀了你,我就去自首,这样舆论一定能迫使冷案重启。”
季暝秋不动声色地拉起腕带,崩了自己一下,声音平稳:“这么说,你知道阅川案的内情?”
他心如擂鼓,巴不得洪冰把知道的全秃噜出来。
阅川灭门的旧案,是在他心口压了20年的巨石。
可惜,洪冰没答,只是狞笑着感叹:“一个两个,都是没良心的东西,就该……”
“等等,”宁逸突然插话,“我好像听明白了,但你想翻案,就更不能杀他了,你想啊那个什么阅氏卡,本来就没几个人知道,你把他杀了,不是自断通路么?”宁逸往前走,严丝合缝地挡住了枪口,“你知道吧,我是光寒娱乐的少东家,杀我呗?放他走。”
是这么个理儿。
但怎么会有人甘愿当替死鬼?
洪冰极短地愣住了,看着宁逸发呆——你有病吧?
这是稍纵即逝的呆愣。
被宁逸极锋而行。
他抄起一旁的灭火器,劈头盖脸地朝洪冰甩过去,同时大喝:“快上车!”
绝境,总能激发人的潜能,季暝秋觉得自己这两步跑,去参加铁人三项可以拿冠军。
刚坐稳,宁逸就一脚油门,车子“嗡”地一声,原地弹射着窜出去了。
与此同时,三声枪响。
子弹打在车皮子上,声音好像硬石头砸废铁。
幸好,没打中人。
仁念医院环境清幽,地处偏僻,出了医院大门是宽阔绿化带围拥的连绵弯道。
宁逸的车技预料之外的好,过弯时车辆速度几乎不减,却能保持平稳,季暝秋丝毫不用担心下一秒会脸拍玻璃。
可比陈添薪稳当。
季暝秋打电话报警,可喜得是,刚才陈添薪持着最后的清醒,叫过支援了。
他舒出一口气,捏着眉心,终于腾出嘴和心思问宁逸:“你通过洪冰手指的伤,判断出他就是凶手的是不是?酒吧里你就看到他的手指特性了,为什么没告诉警方?”
这个细节,是季暝秋刚才重见洪冰时才注意到的,那人拿枪和扣动扳机时,中指一直不能打弯。
宁逸睨了季暝秋一眼,微吊的凤眼笑意阑珊,一副专心开车的好司机模样,惜字如金。
“警队里有你不信的人,你早就知道阅氏卡对不对?你是谁……”
宁逸自始至终冷静得像个局外人,季暝秋佩服,但他知道宁逸不仅有所防备,而且有目的。
他还能察觉到,这货对他没有敌意,甚至……可以说是格外在意地舍命相救了。
这种在意与阅川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阅老师的独子还活着,也该差不多这个年纪。
可那孩子明明死了——他亲眼所见。
季暝秋合眼片刻,回忆那个孩子的相貌。
无奈太多年了,季暝秋从宁逸俊朗的轮廓中寻不出任何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他不甘心,还是突然说:“小太阳……”
这是阅川独子的小名。
宁逸目视前方,听到这个称呼,只是稍微挑了下眉,是个莫名的表情:“什么暗号?”
季暝秋有点失望,宁逸对这三个字没什么特别的情愫。
宁逸问完,等不及季暝秋答话,郑重起来:“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
季暝秋掀眼皮就看见迎面飞速靠近的红蓝/灯闪:“救星来了,坏消息是什么?”
“油箱好像被流弹擦漏了,而且,洪冰追来了。”
季暝秋猛地回头看。
蜿蜒的道路上,一辆车超速驶来,又骤然急停在拐弯处。
怎么停了?
他又看仪表盘,显示还剩下不到半箱油。
毫秒之间,季暝秋开窍了——洪冰要定点瞄准,他一定是已经发现油漏了一路。
半箱子汽油,半箱子空气,子弹一旦擦出火……
会爆炸的!
“跳车!”季暝秋着急。
宁逸大喝:“先坐稳!”同时,他突然急刹。
随着疾利的刹车声在浓雾里叫嚣,宁逸反挂倒挡,猛踩油门。
发动机的嗡鸣声中,子弹在季暝秋眼前贴着地皮掠过,穿透远光灯的光柱——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