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中,汴国来人俱被送入了西侧等候差遣,置于侧殿的圣子同时转到了承和殿,老妇是唯一送进去的下人,这事是由顾及身边的管事太监折福接手的,调动的人少办得还算严密,即便是每日派去送膳食的宫人也都不清楚是哪来的主子。
这日底下的人派差事寻到了西侧那边,想来是那掌事的见不得他这批人白吃着不干活,便直接使唤了几个去用。
不想这派去的几人却消失的没了影子,等他发现不对,西侧永巷已被围了起来,庭院里折福正扯着嗓子吼:“你们是一并从北边下来的,如今人不在了,你们最好是能交代些什么,否则上面怪罪下来谁都不好看。”底下瑟缩一片,半天也没见人出声,折福啐了口唾沫又骂了几句,交代了干儿子处理就回了正殿复命。
“陛下,都办妥当了,西巷不安分的已经押下了。”
“做得不错,继续盯好西巷那边,有反抗的你直接处理了就是。”
“是。”折福退至门口时,顾及忽想起了那个妇人问道:“承和殿有什么动静。”
“并无,那妇人当是干净的,就是有些奇怪……今日送饭的没见着影子,她也没同护卫知会声,还颇有些……”他不确定的说,“颇有些不像个仆从……平日里没怎么见她走动过,甚至有人撞见她伏在圣子膝下抽抽噎噎的……”
“你找些人探探她,看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折福退去后,顾及看回了手下的信,是戈煜在边境截下的。信上交代了几日前兖国少主同自己见面时的谈话,这于五国而言不是什么秘密,这信件当是送去汴国的……顾及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守卫,心道这该是有人投汴的大礼了。
烧了信,他敲了敲桌,便见一黑影自房梁跳下,“你将永巷被围的事传去戈将军那,叫他务必在‘眼睛’之前传去汴国,顺便打探下那圣子的事,看看兖国之前给的那条线还能不能用。”
黑影离开后,顾及便去了承和殿,与那日一样,只有老妇一人在屋内,其余的仆从都在外面候着,这时去还是午后,但那圣子却刚刚睡下。老妇见他进来颤颤巍巍的要奉茶,他问:“你侍奉他多久了?”老妇打手比划半晌顾及才知道她是哑了,问她可会认字叫人抬上来纸笔,却见她在纸上绘些看不懂的符号,像是前朝的经文,旁边的宫女写了几个字叫她看,她也只是摇头。
“看不懂?”见她一股脑的点头,颇无语的挥退了下去,这汴国办事倒是干净,留一个汉话都识不得听不全的给他,倒是真叫他无处探查了,正感叹着,便听到屏风后有了动静——圣子醒了。
那圣子醒来后摸索着到了桌前,应是要倒水,顾及顺手倒了一杯给他,他接过喝完就安安静静坐到了椅子上,顾及一时有些好奇,他这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一日里究竟是做些什么,他盯了许久,盯到对面人耷拉着眼皮似醒似睡的终于忍无可忍了,顾及直接上手搀扶着他的胳膊走去了院子里。
今日的天色是不错的,蜀阳一处入冬后雨水也多,老是阴沉沉的,这日倒是个难得的晴天,刚被拉到院子里时他是有些戒备,直到走到了太阳底下才放心的跟着他走了起来,顾及看着身侧面色如常的人,总觉得自己感到一股兴奋。
往日里,承和殿没个人走动交代,新安排的下人也就当换了处地方等候差遣,院子未曾打理过,杂枝杈子啥的遍地都是。顾及看着身侧人毫不顾忌的乱踩,只得一边扶着人不时拽上一把,听着耳边人累的喘气,还说是不晓得累,结果侧头就看他唇色都发了紫,也不管这草地平不平的赶紧拽他坐下,歇了会儿看着面色回了点,想来该是累了。
顾及接过他的手又划了个上次的符号,他安静等着掌间字符画完,伸手摸向了顾及的头,这回顾及没有打断他,感受着在头上抚动的掌心动作,骤然发顶的手停了下来,顾及抬头看他,那张惨白的脸上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短暂僵持后,顾及小心的牵过他的手写道“怎”。
顾及能感觉到,身前人骤然紧绷了起来,他只得慢慢将手放下,等着回应的同时,他不住的好奇,为什么汴王会把他送到蜀阳来,不可能单单只是为了敲打他,他在蜀阳的动静的确不小,但不至于引起这般注意,他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这张无悲无喜的脸,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顾及重新牵起被放下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休息否”,身前人仍旧不为所动的垂着眸子,看不出懂没懂,顾及无法,只能将他扶了起来带着往回走,回去的路上顺利的多,他恢复了房内乖顺的样子,对去哪里失去了兴趣,亦步亦趋的跟着顾及的步子走回到屋内。
二人其实没逛太久,但回去却已经是晚饭的点了,顾及所幸叫折福直接在承和殿布了膳,那妇人被叫上前来伺候圣子用膳,他其实吃的不太多,基本都是些清淡的小食。
明日休沐无事,顾及有些无聊的支着下巴看对面人挑挑拣拣的吃饭,这实在算不得多好看的节目,荤的不吃、辣的不吃、干的不吃,习惯也怪,总要放在上唇前半晌才入口,着实是吃得慢得紧,菜凉了大半都未吃上几口。顾及挑眉,多事的捡了块鱼腹放到他勺里,旁边照禧想上前换下,就见他已经含到了嘴里,嚼了几口有些疑惑放下勺子,半响没动。
顾及又拉过他的手,写:“如何”。
那人有些错愕的楞了下,旋即却是笑了极短暂的一下,然后反握住他的手腕在掌间写道:“甚好”。
顾及面对着他,他看清楚了那个短暂的笑,他也愣了神的直直盯着对面人的脸看,写到“好”字才回过神来。
应当是为了让他弄清,所以写得不算快,每一笔后都要等上一会儿,写罢就转身继续吃了起来,顾及像是受到了某种鼓励,干劲十足的又捡了几块丢到他面前的盘里,见他慢吞吞的吃心情颇好。
这顿饭吃得很慢,那条鱼的肚子被掏了个干净,凡是身上刺少的地方都被刨的不成样子,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蠢蠢欲动再造些东西,就见慢悠悠进食的人有些疲倦的放下了筷子,顾及有些可惜的收了手,叫下人上来收拾了一片狼藉的餐桌,看着人被抬去了榻上便回了书房。